一声“小莫”，伴着那声“小莫哥”而出，莫白眼中出现的苍老身影。
是他午夜梦回，甚至在一次又一次绝境之中，支撑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的长者——老许头！
莫白赤红的双眸，那红得发亮的眼白上，血色竟然在一点点消退。
他那狰狞的面容，也随着血色的消退而变得缓和下来。
“老许头！”莫白眼中滴下血泪，逝去十余年的恩人、长者，竟然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那种复杂且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小莫，这乱世啊，有些事能做，有些人可杀，但是万万不可成为那无边杀戮的发起者。
我们是人，不是畜生，你记住了吗？”老许头的容貌还是一如十年前那般枯黄，枯瘦如柴、头发稀疏。
只是在那八年之中，老许头一次又一次地对莫白说着，这样类似的话。
十年过去，自己为了一口吃的拼命，也许因为自己的那一口吃的，会让别人饿死。
然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问心无愧。
可是自己刚刚……究竟干了些什么？
自己杀的那许多人，并没有跟自己有直接冲突，甚至其中有些还对自己有恩。
“小莫~”明明还是一如十年前的画面，莫白却仿佛看到了老许头眼中的一丝笑意。
“老许头！”莫白无声呐喊，可老许头却瞬间化作血雾，没入无边血海之中。
“小莫哥~”莫白转头，却看到了一道心脏被洞穿的倩影。
“活下去~”翠花也在消散，而莫白在翠花的身影消失前，又看到了这个口型。
一如她当初，倒在黄鼠狼精的利爪下时，无声的叮咛。
“不！”一声大吼，震得整座竹楼都仿佛嗡嗡作响。
下一刻，莫白周身的血海消散，他拼命地喘息着，却发现自己已经半跪在那案几面前。
而带着莫白经历这一切的问仙石，跟小五拿下来之时，一般无二。
“仙尊。”莫白抬头，看向了虬髯大汉的方向。
而此时的虬髯大汉，脸上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五。”莫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仙尊脸色难看，小五更是带着惊讶与惊恐之色看着自己。
“小子，下山去吧。”虬髯大汉终于在莫白说出第二句话时回神。
只是他这一开口，便让莫白如坠冰窖。
“仙尊，小子看到了金光与火球，这是修行的灵根没错吧？”莫白此刻，仿佛完全忘记了在血海中发生的一切。
他的心头，还跟触摸问仙石之前一模一样，满心都是拜师学艺，纵横捭阖、长生问道之念。
“金光乃五行灵根之金，你所见之金光七尺大小，是为凡阶上品金灵根！火球为五行灵根之火，大小为丈许，是为凡阶极品火灵根！
火极金上，虽然皆是凡品，却也勉强可为本座麾下一童儿。但是你还有话未曾说完，是也不是？”虬髯大汉说着说着突然喝问。
虽然仙尊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但是莫白有些疑惑，自己看见的金光、火球，那不是如实告知了么？
还有什么……莫白思绪展开，瞬间有万千记忆上涌。
血海中发生的一切，他能看见的，还有一些他的眼睛明明看不见的，全都如同梦幻般出现在他的脑海。
“黄老爹……翠花。”莫白心惊，还有老许头！
他早已不是那种天真孩童，可为什么还会做这么天真的梦？
他的身上，却因为这些记忆，渐渐升起了杀意。
“你还见到了无边血海！”虬髯大汉低喝，“甚至几乎沉沦其中。”
这一声低喝，犹如洪钟大吕，震得莫白几乎晕厥，却也让那恐怖记忆，还有那刚刚升起的杀意也因此消散。
“回禀仙尊，小子是见到了那血海，可那又如何？”莫白拜倒，他要问个究竟。
“那血海，代表着杀戮与邪魔之意。三尺为恶，一丈为邪，你的恶与邪，便是那无边之魔！”
莫白见到的血海，少说有数十丈方圆，甚至更加恐怖。
便是传说中的魔道魔子出世，也不过如此！
“仙魔不两立，更何况你一人身怀两种截然相反的天赋，便是强行修炼，日后的成就也极为有限。”虬髯大汉道。
“莫白大哥，你还是听师尊的，莫要强求了。”小五拼命给莫白使眼色。
然而真的就此离去，自己这辈子便跟“仙”这个字，再无瓜葛。
“仙师，小子虽然识字不多，却也明白一个道理。身正不怕影子斜，莫白一生行事，虽不敢说完全正确，却也问心无愧。”莫白对着小五摇头，然后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虬髯大汉胡乱摸着自己的胡子，“笑话！你可能知晓，在修行路上，又究竟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多少欲望诱惑！”
“小子不知，但是小子这一辈子都会牢记一句话，我是人，不是畜生！”莫白最后的七个字，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虬髯大汉的神色，变得更为复杂。
“带他下去休养，七日之后，本座亲自送他回越国！”虬髯大汉沉声道。
“仙尊……”莫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为孩童的小五一把拉走，完全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看着两个小辈离开，虬髯大汉连叹三声。
“身为凡人便敢与妖魔厮杀，身负金、火双灵根，少说也能修炼到筑基境以上。却又身负血海魔灵……实在可惜。”虬髯大汉自语。
“能在那种级别的血海之中自主清醒，此子……”虬髯大汉眉头再次皱起，随即一个纵身登上竹楼之巅。
竹楼之中，翻箱倒柜的声音，久久不散。
……
“莫白大哥，你我虽然没有师兄弟缘分，不过你的人品，小五还是信得过的。”小五浅浅安慰了一句，随后便带着那只猴子一起离去。
小五虽然年幼，却也明白师尊的话一出，便不可能更改。
莫白七天之后，便会被师尊抹去记忆，回归人族。
不过师尊给他赐下灵丹修复伤体，又赐下高级灵米补充元气。
这一下倒是亏得血本无归咯。
看着小五离去，莫白静静地在竹屋之中沉思。
他在思考着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同样也在回忆、缅怀老许头跟翠花。
尤其是老许头，十多年“未见”，他老人家的相貌都快要记不清了，只不过这一下，想要忘记也似乎很难了呢。
能在那种情况下唤醒自己，老许头这是又救了自己一命。
不知道过去多久，天也渐渐暗了下来，莫白倒在竹床上，依旧久久难眠。
突然，一阵优雅且空灵的笛声响起。
是谁？修仙中人，也会琢磨这些管弦之物？
在笛声中，莫白烦躁的心境渐渐平稳下来，可依旧没有任何睡意。
玉竹峰上，究竟是谁有这样的笛声，莫白突然就好奇起来。
悄然起身，莫白循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这位的笛声能洗涤心灵，让自己的思维得到洗礼，想必也是一位高人。
自己倒要向他请教一下，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走着走着，莫白竟然来到了一处湖边？原来玉竹峰这么大！只因在山中还有一处，方圆近百丈的湖泊。
随着莫白的走近，他也渐渐看到了一位身在湖边吹笛的身影。
“小子，你来了。”还未等莫白看清对方，对方却已经发现了自己。
竟然是那位要把自己遣送回凡世间的仙尊——玉竹峰峰主，虬髯大汉！
“小子见过仙尊，深夜打搅了仙尊的雅兴，还望见谅。”莫白赶紧行礼。
“其实，你能找到这里，便是本座故意引你而来。”虬髯大汉开口。
原来如此！
要不怎么这笛声，没有惊动其他人，偏偏只吸引到自己。
“本座深夜唤你来此，只有一问。”虬髯大汉又开口了。
“仙尊请问，小子定然知无不言！”莫白心中疑惑，一位堂堂仙尊，又有什么事，是需要询问我这么个凡夫俗子的。
“你可想修行？”虬髯大汉道出五个字。
“想！”莫白毫不犹豫地开口。
“哎。”虬髯大汉长叹一口气。
“你我本无师徒之缘！”虬髯大汉身上突然有冲霄之势升腾，在莫白眼中，此时的这位仙尊身如万丈神祇临凡。
“天可怜见，你本可走上康庄修行路，却因以凡体搏杀妖邪，而失去机会。”虬髯大汉目光如炬，其目光落在莫白身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被看穿了。
“本座再问你！”虬髯大汉缓步走到莫白面前，目光直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