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境山。
“雨齐,去采些花儿来。”
优雅如环佩叮咚的声音从小竹屋内传来。
蹲在院子里无聊数蚂蚁的精致女童闻言叹了一口气。
又来了,又来了。
谁能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人不吃粟米不吃肉,只食山泉与花瓣的人呢。
霁月从懂事起就逐渐知道自己这个家的奇怪了。
别人家住在繁华小镇,再不济也是小村落。
而她自己家在荒郊野岭。
别人家里午时傍晚,炊烟袅袅。
而自己家连灶台也无一个。
别人家吃肉吃饭。
而自己家餐风饮露食花。
真真是好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奇景。
扶霁月站起身,又回头看了看坐在屋内画画的母亲,再次叹了一口气。
乖乖的去前院的牡丹花丛里摘了一支最为漂亮的姚黄。
又去旁边不远处的菊花丛里摘了两朵胭脂点雪。
对的,她家就是这么神奇,有春牡丹,有秋菊,后院还有冬腊梅呢。
扶霁月稳稳的抱着花,迈着小步子,觉得自己小小的肩膀担子越发重了。
她娘每天餐风饮露,而不远处小村庄的那些娘亲们,都是每天照顾孩子,下地干活,也会吃饭,哪能像她娘一样。
种种迹象表明,她娘就是她话本里看到的妖怪。
据扶霁月的猜测,她娘估计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妖。
但是她娘是妖怪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
她自己估计也是一个小妖怪。
她和别人家的女孩子不一样,从小就生得玉雪可爱,最关键的是她跟她娘一样。
从来都只吃花瓣,也没有饿死。
“娘,这些够了吗”
霁月走进了屋子里,一开口就是甜软的小孩嗓音。
正在画画的美人娘转过了头,扶霁月手里抱着的几朵绝美的花被她比的黯然失色。
这就是扶霁月觉得他娘是蝴蝶妖的依据之一。
喝水只喝山泉水。
吃饭只吃最美那朵花的花瓣。
这不是蝴蝶妖的特征是什么?
而且看看她娘身上穿的清雅又华贵的衣裙,还有她自己身上穿的漂亮小裙。
这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吗?
霁月觉得她才四岁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事。
“雨齐,今天这花选的不错呀。”
大美人扶霁月她养母饶烟溶伸手捏了捏女儿的脸。
随后扯了一片胭脂点雪的花瓣放进嘴巴里。
真是好一副神仙食花图啊。
不对,妖怪食花图。
饶烟溶看了看被自己捏红的女儿小脸,又伸手捏了捏,口中还随口感叹道。
“啧,娇气。”
话是这么说,还是把花随手扔到花瓶里,把女儿放到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脸。
扶霁月感受着脸上的轻柔力度,无语看天。
这就是她常常觉得自己担子重的原因之一。
她娘是妖怪,她大概也是妖怪,偏偏娘是大美人,她是小美人。
话本子里说,世人都想除妖,她们母女二人没有自保之力,以后要怎么生活哟?
看她娘每天琴棋书画,活脱脱一世家小姐的模样。
要是有敌人有别的大妖怪,她们母女俩可要怎么办哟?
偏偏她娘好似察觉不到两人的处境,只欺负小孩不修炼。
扶霁月心里暗想,她娘可能是一个傻子。
饶烟溶看着女儿那忧愁的小模样,眼睛里全是笑意。
也不拆穿,还乐得逗小孩。
这孩子不知道哪天就学会了认字,还去看了一些小话本。
饶烟溶也看过那些话本,都是讲妖怪的,她大概也猜到了女儿想些什么,可是她就是不想跟女儿解释。
母女俩其乐融融的吃完晚上那一餐,也就是两小碗山泉水和两小碗的胭脂点雪花瓣。
这意味着一天的妖怪生活落下了帷幕。
扶霁月平时很是自律,一到时间总是按点睡觉,早上也按时起来,每天哪怕不做什么都会保持着自己的作息。
但今天是七月十五。
她把这一天记得清清楚楚的。
就因话本里说这一天妖怪总是格外的虚弱。
在饶烟溶要进到房间休息时,霁月淡定的跟在母亲身后,进了母亲的房间。
在母亲不解的目光里脱下了衣裙,爬到了母亲的床上,乖乖的躺下。
又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爬起来把母亲的枕头一拉,又躺了下去,睡姿平静,活脱脱像一个小老头。
饶烟溶这下是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去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的揉了揉女儿的脸。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孩呢。
她那点子小心思放在她眼里是一眼就能看透。
可是就是这孩子这懂事以来的种种表现,让她的心软了下来。
她的女儿叫扶霁月,饶烟溶叫她雨齐。
雨齐,雨齐,两个字定下了母女之间的缘分。
霁月,雨齐,既要她风光霁月,又要她风雨齐停不沾染分毫。
叫霁月,是她亲生父母定下的。
叫雨齐,却是饶烟溶心中所愿。
雨齐为霁,分外相合。
两人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夜色渐浓,月亮也渐升。
霁月睁开了小眼睛观察了一下周围,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驱赶睡意。
今天是鬼日,她一定要守好母亲。
母亲她实在是太傻了,在这种关键的时刻都睡得这样深沉。
霁月看了看母亲的睡容,无奈的摇摇头。
终究还是要自己担起这担子呀。
月亮升到最高处时,忽有忽啸的风声吹来,打破了这一夜的平静。
霁月悄悄的爬坐起来,摸了摸自己手边上的小匕首。
看来话本里真的没有骗人,在妖怪最虚弱的时候就有人会来杀她们。
她摸了摸自己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脏,又紧紧的捏住了匕首,眼睛里闪过一丝坚毅。
两息过后,房顶上突然掉下了两片瓦。
像是被人踩塌的一样。
霁月眼睛一闪。
来了。
然而。
那人却拿着一个浮尘踏云远去。
就在霁月目瞪口呆之际,饶烟溶坐了起来,捏起一个小石头,就往那人射去。
“踩塌了我的房顶就想这么走了,世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霁月眼睁睁的看着母亲那一个小石头过去,那人就从空中掉了下来,一点都没有刚才仙人的模样了。
她看着那人掉落在地上,随后诚惶诚恐的往自己家狂奔的模样,又看了看已经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母亲。
松了松自己紧握的小匕首。
她扶霁月才是傻子,真的,真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