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是蒙蒙亮，卢克克已经全副武装准备杀到公司了。
上午又是和甲方的一场恶战。
昨天一场争执，好像引燃炸弹的导火线。
炸掉了她和王皓之间强力掩饰的和平，和谐已经不复存在了。也炸掉了她晚上加班的计划。
她对未来两人的迷茫，
王皓的幼稚不成熟，以及每次矛盾时口不择言的话语攻击。
一次次失望，像病毒一样慢慢累积。爱是会消失的吧。
王皓一大早听着卢克克起床收拾。
“我得说些什么，道歉也好，求饶也罢。”王皓心里想。
当他可是看着卢克克对着镜子，默不作声地化妆，一点点把自己收拾得光芒万丈的样子时。
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这个闪着光芒的人，好像真的要离开我了。
卢克克察觉到他起身，并不转头看他。直到一切收拾好了，
她整理好化妆台。眼神扫过王皓。出去了。
“大鱼拜拜。”
随着一声关门的响动。房间重新陷入死寂。
卢克克的公司位于cbd最高的写字楼。肥皂剧里，一家公司占了一整座大楼的情况是比较不靠谱的。
这栋大楼，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挤了四五十家公司。
即使一楼大厅已经有十个电梯了，高峰时候，也被挤得水泄不通。
不像高级写字楼，更像菜市场。
每天除了辛苦的打工人，卢克克觉得更辛苦的是上上下下的电梯。
它像流水线上的传送轴，将看似光鲜靓丽的白领们，送到自己的工位打螺丝。
每次挤电梯，她都觉得自己是沙丁鱼罐头里发烂发臭的一条。
今天也许是来得太早的缘故，两面十个电梯间并没有很多人。
卢克克按下最近的电梯。
等电梯的间隙又点开绿色软件。不出意外又是一阵狂轰滥炸。
叮，电梯到了。
卢克克迈步往里走。稀稀疏疏，电梯里也进了三两个人。
这个点起来赶到公司的，都是心酸的社畜。虽然级别稍高一点，但也是社畜。卢克克看屏幕的余光，瞥见各色的鞋子。同是天涯苦命人。
电梯即将合上的时候，一双白玉似的手突然伸到电梯中缝。想要阻止电梯门关上。
卢克克赶忙按下开门键。
门外是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墨黑的碎发，浓密的眉毛骄傲的上挑。一双深邃的眼眸，只是点头向卢克克致谢，都好像含了无尽的情思。
更加让人遐想口罩下面是怎样的容颜。
卢克克并非花痴之人。只是这人实在眼生。挤电梯这么多年，上上下下，都认识了不少最熟悉的陌生人。
突然间一个完全陌生，且足够吸引人眼球的帅哥。卢克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于是电梯门重新打开，男人并没有着急进入，而是让一让位子，微微伸手，将身后的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护进电梯。
进来的居然是逐星最大的董事长---许富强。那身边这位难道是他传说中的儿子？！
“许董早！”“许董早！”电梯间里的同事们连同卢克克笑意盈盈和大佬打招呼。
许富强是个身材高大，但面目和善的老年人。他也点头示意和这些后生们问好。一点没有亿万资产大佬的架子。
电梯上行，卢克克脑袋里一阵风暴。她这端在思考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身侧高她一大截的男人，也在打量她。
“是她。”那晚酒吧的景象蹦入脑海。男人暗想，“职业装好像更有韵味了。”却失去那晚想要联系的冲动，并无更多行动。
电梯到了分部门楼层，卢克克和青年道别许董一同下了电梯。许董往顶楼去，带着董书助理。一整个顶楼是许家董事办公室。据说设备之奢华，超出尔等凡人想象。
卢克克回到办公室仍是震动。最大的董事实在不是她这个级别职位能够常常见到的人物。
况且近年来，许富强自觉年纪大了，脑子跟不上新时代的风潮。已将许多权力下放给自己的大女儿，许谨言。自己已经慢慢退出权力中心，不再掺合很多业务拓展上的事。
许富强这号人物，卢克克只见过两三次活的。还都是在各部门领导做季度或年度报告时，远远隔着会议桌望见一眼。
更多的时候，他出现在公司的创业史册、网站页面上和集团宣传公告上。
许谨言倒是常常在公司坐阵。她对于卢克克颇为赏识。五年卢克克能走到这个总监位置上，中间也有许谨言的提拔。可能是出于同为女性，在一样的工作上，要比男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去年的年终评估，卢克克的顶头上司刘恩压着promotion单子，以卢克克资历太浅，还得磨练磨练的理由，磨磨唧唧不肯签。
古有功高盖主。卢克克去年一年啃下的硬骨头，谈成的业务量，每一笔每一页似乎都在啪啪打自己这个顶头上司的脸。
你给她升上去了，自己算什么啊？
卢克克客客气气和刘恩谈了几次，左右不过，感谢刘恩的知遇提拔之恩。也塞了不少值钱的玩意儿。这次年度调薪调职，卢克克不想错过。
对于工资，卢克克是不怎么在意的。能按工资memo实打实加钱最好，不能加钱，打一点折扣，拿到职位title也是可以的。
她太想要这个title了。
刘恩这个老滑头却只是打哈哈。
花里胡哨把卢克克一阵乱夸，什么年少有为，巾帼不让须眉。只说一些没营养的话。绝口不提签字的事。手上却不动声色摆弄着卢克克送的东西，一边半推半就，自然而然就吞下了礼物。
卢克克气啊。一口白牙气得都要咬碎。deadline就快到了。刘恩以各种理由避着卢克克。
“嘿，等过了提交deadline，上面说不行也不关我的事。”这个老滑头心想，“我照样趴你身上吸血，还能管着你，使唤你。小东西不知天高地厚。”
卢克克那天也是火气上头。她直接重新打印一份评估报告，走了前面许多签字流程，最后冲到刘恩办公室找他最后一签。
最后在洗手间门口把他堵住了。
老刘头不愧是老油条，哼哼唧唧还是那一套车轱辘话。左右就是一个字不签。
卢克克秀眉紧皱，红唇紧抿。他怒极反笑，“刘总，您作为前辈。我是十分敬仰的。您也时常教导我们，吃多大饼拿多少数据来换。去年耀月游戏公司在我们家的合作，您不看好不想跟。我觉得有机会，前前后后跟了三个月。游戏一上线就爆款了，一个项目拉高了部门整个季度的KPI，超了50%，许董甚至都在年终总结上夸您领导有方，眼光犀利。”
刘恩冷笑，怎么，你也知道没有我掌舵，这游戏能这么顺利谈下来。全然忘记自己极力反对主推这款游戏时的嘴脸。
“您当时也给我下了军令状的，我做不成，是我无能，麻利卷铺盖走人。您当时可还说了，倘若我真这么能做成了，就给我签promotion单。”
刘恩依旧是扯来扯去，不愿正面回答。
两人对峙在厕所门口，卢克克在公司五年，在这个位子上两年。
期间人员离职流动，很多时候都是她一个人扛过来的。
说一句扛起部门半壁江山她问心无愧。今天她实在不想退让了。
“咳。”一阵故意的咳嗽声打破僵局。
“许总！许总您日理万机居然亲自来上洗手间呐！真是凡事亲力亲为，真是辛苦了！”刘恩谄媚地叫了一声从女厕所里走出的人。马屁乱拍，被卢克克打乱了思绪，全然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鬼话。来人正是当家大佬，许谨言。
“许总好。”卢克克还没放缓暴怒的情绪，一声问好也显得硬邦邦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许谨言洗手的空档，将事情听了七七八八。
公司大了，难免不能面面俱到。多得是抢功邀赏的行径。上面的人往上邀功，下面的人做得要死要活。
她都懂。
去年耀月的案子确实做得漂亮。谁都不想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小公司，居然是一匹黑马。在整个游戏市场萎靡的时候，以最简单的模式，经过巧妙的创新，以力挽狂澜之势，一周收割千万盈利。对接的广告部门都炸了。
她还不知道，这么大规模的收益，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波折，差点因为负责人不看好，差点黄了。还是这个看起来略微稚嫩的姑娘，全力看好这个项目，前前后后跑下来的。
只见这姑娘身量高挑，差不多与自己齐平。杏目秀眉，五官精致。头发丝丝都收拾妥帖了。大有当年自己刚就任逐星总经理的模样。
似乎是勾起了许谨言的许多回忆。
单子就这样签下来了。卢克克人生第一个含金量最高的title，是在洗手间门口促成的。
刘恩的脸都气歪了。
还不是刘恩签，许总拿走了promotion单，细细看了。才知道，有很多董事会开会，觉得不值的合作的项目，回报率不高的项目，打回到下面，又被这个小姑娘捡回来了。
以更低的成本合作，其中不乏爆了的单子。
许总大笔一挥在升职单上落下名字。原先的title划了，改为与刘恩齐平。薪资调整后也只比刘恩打八折。
刘恩这群老家伙，见风使舵，拜高踩低。若不是早年间也有出彩的表现，这些年也算老实。
树大根深，公司老人也有自己的关系网在，不好轻易动他。不然，只冲着他“亲自来上厕所啊您”这种无脑的话，也该派去厕所刷马桶。
太离谱了。
卢克克收起回忆。
只是那个与许董同行的年轻人，却也没有往最高楼去啊。看来也是与我一般的打工人罢了。
甚至我还比他高级一些呢。卢克克如此一想，突然觉得打工之魂熊熊燃起。
上午的鸡飞狗跳开始了。
商务部和运营部对下一季度的预期做出调整。运营部一群人老是在会上抱怨坏境差，运营难。商务部也跟着一起装哭，接不到单子，找不到合作。
只说创意部是最清闲的，每天在家等其他部门把肉叼回来了，洗洗烧烧，每天都吃好的。
创意部总监卢克克坐在位置上。等他们叽叽喳喳，吵过一轮了。直接打开季度报告，不比谁的嗓门大，我们拿出数据说话。
“创意部除却项目的对接外，创意输出。其中不乏靠着创意部组内自己的人脉关系，对接成功许多案例。大环境这么差，你们专业的商务部，运营部怎么还不如在家等肉吃的创意部的数据漂亮。”卢克克不紧不慢道。
在座的许总都不由得露出赞扬的目光，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其他部门老大，拿不出实在的数据。刚才的大声吆喝反而显得臊皮。
这会也不说话了。
卢克克其实发言的时候还是有一点慌张的。她刚在这个位子不久，也明白不可太露锋芒。可是大公司的资源分配对于她们部门实在有些不公，再不争，怕是要爬到她们头上撒野。
这一回，当着开大会，各个部门当家的，当面锣对面鼓，实实在在把业绩数据拿出来看一看。除了职能部门，这些个创利部门，到底谁在划水，谁在实打实干事。
许总拿卢克克当标杆，表扬一番。总会不负当年在厕所前拦人签字的壮举。又绵里藏针，刺了几大部门。坐着位置不干事，甚至更有吃里扒外，用着逐星的资源，把客户引到对手那里去，自己腰包满满的勾当。
在做各位，清者自清，浊者确是如坐针毡。油肠满腹，不知道又打得什么鬼主意。
一场会，比马拉松还累。
会议结束，各个部门老大眼神乱飞，四只绿豆眼相互看看，又歪了嘴，眼神飞往卢克克那头，示意，“你看给这个女人神气的。有她出风头的时候，也有她受的时候。等着吧。”对面接眼色的秃头，也挤出一抹讥笑来。
相顾无语，戏却已经唱了好几处。
一群人，按着亲疏远近，官位级别，稀稀拉拉散去了。
卢克克收拾好电脑资料。也要撤退。被许总叫住了。
许总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强人。比她出色的商业手段更夺目的是她的容颜。白幼瘦再在这样气场全开且艳丽的女人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
许总今天淡妆素抹，只佩戴比较低调的梵克雅宝基础手链和配饰。
即使卢克克样貌也是出众得很，在许总面前，还是少了一些年岁和强大的内心赋予的韵味。
卢克克对许总十分敬佩。“许总您指教。”
“不要拘谨，”许总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太紧张。“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创意部这几次几个大单子，多亏了你。只是你还是太年轻，有些事教不了，一定要自己亲自经历了才知道。”许总话里有话。似乎在提点她，避一避锋芒。
卢克克整个人收紧，在许总面前，她还是太嫩了。
许总又发话了，“你帮我带一个人。是我本家的远方亲戚。家里也有小公司开着，比你略小一点。”许总接着说，“性子顽劣得很，没个重心。他家里人把他交给我，我哪里有闲功夫带着个毛头小子。”
卢克克点头，眼神满是崇拜地看着许总。她心里觉得许总真的太厉害了，满是仰慕。本家，远方亲戚，来公司。这不就是商战里的家族产业，富可啥啥那种。
这虽然不是逐星的亲太子下凡，但也是许家的，本家的，远房的小太子，哦哦不对，算不上太子。也应该算个小阿哥，小侯爷啥的。可不能怠慢了。
这活，是好活，也是苦差。
“我本意给他分到王总监他们商务部的，可那边都是些年纪大的。怕排斥，想着你不比他大太多，先跟着你。少一些排斥，后面也慢慢到其他地方去吃吃苦头。”“你漂亮又能干，年轻人愿意贴着你。”
许总打趣道。“脏的累的只管给他干。”
卢克克忙道，“创意部不算累的，哈哈哈，许总一想也关心我们。”她哪敢给小侯爷吃苦。
“他开完会应该就去你们部门，这会在人事部办普通实习生入职。和我这一层关系，公司里人都不知道。你只把他当个普通实习生对待。多的也不要往外说了。”
许总知道卢克克做事有分寸，有眼力见。在公司也没有奇奇怪怪的拉帮结派。
这次这个事，交给她比较赏识的卢克克去带了。
卢克克不知道是开心还是羞。且当许总不嫌弃我夸我来着呢。卢克克精神胜利法，带了好词的都是在夸我。
各自散了准备去接受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