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缓缓上楼。楼层字数跳动。继而缓缓停住。
卢克克机械的将钥匙插进房门，将门打开。
房间里，各种物品都以诡异的姿态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子上。
垃圾囤了几天没有丢，卢克克好像能看到垃圾桶里霉菌一边欢呼，一边飞出垃圾桶，“啊，我自由啦。”
阳台上晾了一天的衣服还没有收。被晚间一阵疾风骤雨打湿，又湿答答的，皱巴巴地在夜风的拍打中，一下又一下撞击着阳台的玻璃。
十二点三十七分。
男朋友还没睡。客厅角落，曲面屏电脑前传出各种技能声音爆炸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王皓的声声国骂。
"王皓。"卢克克叫了一声王皓。她脸上的表情比地铁里的空调还冷。脱妆的唇彩，不似在会议桌上那样飒爽，多了些倦怠和疲累。她的身上还带着户外的冷意，只觉得这个家比露天席地还冷。
"回来啦！桌上给你留了吃的，吃了吗？"王皓头也不抬，继续在电脑前激战，"艸，这沙壁队友，脆皮抗塔，有没有脑子，pin了一万遍撤退，非要浪。"
又是一串素质语言输出。
所谓的吃的，是上周卢克克自己买的预制菜，王皓放进微波炉热了一下。
卢克克扫了一眼，王皓喜欢的菜品都被他消灭的差不多了，留下一些鸡零狗碎。
空的碗，脏的筷子，酱汁落在桌面上。一次性筷子壳在餐桌边静静躺着。满满当当的摊了一桌子也还没有收拾。
卢克克卸下一身疲惫，缓缓走进客厅，“王皓，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消息，我忙着刷任务，没看手机呢。”
王皓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不回头，盯着屏幕回答卢克克。
大鱼是一只大橘猫，卢克克在小动物救助站领养的。
此时的它已经被饿得来扒拉卢克克的裤腿。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竖起，围着卢克克打转。是不是还蹭一下。
自被救助之后，它还是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铲屎官好忙，还有一个铲屎官每天在电脑前捣鼓，也不知道在忙活啥。
“你真的有比流浪时过得好吗？”卢克克轻声道。好像问大鱼，也好像问自己。
卢克克往猫盆里添了一把猫粮。上次看的自动投喂机还是得买。
家里虽然长期有人，但不如没有人。
"怎么啦？宝贝。"王皓听卢克克没有动静。
抬头看了一眼，又马上手指翻飞，操纵键盘。"快啦快啦，这一局马上结束，马上平推了。"
"王皓，我们分手吧。"
王皓的屏幕里，对方的基地炸开，屏幕上出现了victory的标志。机械的女声，伴着不高不低的卢克克的分手声传入王皓的耳朵。
王皓摘下耳机，挠挠乱糟糟的头发。目光困惑看向卢克克。
他站起身来，腿长肩宽，家居服不像样的挎着，露出结实的胸膛。
他三步并成两步，跨过地上的脏衣服，垃圾篓，来到卢克克面前。
大手托起卢克克的小脸。温暖但粗糙。蹭了蹭卢克克的额头。
"怎么啦宝贝？说什么瞎话。"又小鸡啄米似的往她脸上亲。"今天秃头上司又给你气受啦？还是煞笔甲方？不生气不生气。"
像只不知道所措的哈士奇，一个劲儿舔主人的脸。
"我说，我们，分手吧。"卢克克也伸手揽住哈士奇的公狗腰。整个人埋进他的胸膛里。
不得不说这具肉体确实优秀。卢克克嘴上说的话却诛心蚀骨，与两人亲密的动作毫不相干。
王皓两手僵了一僵。不知所措，又捧起卢克克的脸轻轻摩挲，"怎么了嘛。"语气微微有些掩不住的急迫。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女友的眼睛，想看出答案。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王皓貌似开玩笑，却像一改之前温顺，转而像饿狼似的擒住卢克克。
"王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卢克克被眼前人无脑的话语气到，怒极反笑。
"你在公司花枝招展，在家不修边幅，邋里邋遢，你每天花枝招展给别人看不给我看？啊？"王皓的话不经思索，脱口而出问道，怕是思来想去，想了很久了。
"你是不是公司里有人啊？"他继续咄咄逼人。
"王皓你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公司对接各种项目，收拾一下是基本的尊重。我在自己家不能不化妆！不能放松一下嘛？"
“那上次公司门口那男的是怎么回事？”王皓不打算停止争吵。
“我说了一万遍那是客户。我不能约束别人的行为，但我自己绝对问心无愧。”卢克克挣开王皓，在沙发上坐下。
“你就是嫌我没钱呗。当初谈恋爱的时候你怎么不直接找个有钱的。”王皓半是自嘲，半是讥讽的说。“每天买你的彩票，怎么，幻想一夜暴富踹掉我吗？”
“王皓你这么说有意思吗？我是看重钱吗？除了工作需要，我一不买奢侈品，二不买贵的化妆品。这些年赚的钱，按我们说的存到共同账户里留着买房。我只是偶尔买一两次彩票怎么了？我要你买LV还是买房了？"
"你真虚伪，包包房子就这么好吗？我没有给你买过东西吗？我只是暂时没有成功。我的游戏卖了，马上就有钱了！”王皓的火气被点燃了。
少年也有过梦想，他的游戏，他的抱负。只是游戏一炮而红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他从之前锋芒万丈的少年，变得畏缩不前。
他坚信自己的游戏是完美的，但是他已经好久不敢走出自己的围城了。
"马上成功，马上有钱！那你看看，你这大半年，有为我们的未来努力一下子吗？啊？你除了打游戏，你还干了什么？"卢克克气，恼。
气自己即使这样了还心疼王皓不能实现自己的游戏梦想。恼的是王皓根本不知道她的忧虑疲惫，极度的，为将来的他们有一个好的铺垫的渴望。可是自始至终，好像只有她在为两个人的未来努力。
她太累了，身边人不能提供好的物质帮扶，甚至不能反馈好的情绪价值。任何严肃的，认真的，对于未来的讨论，都会被王皓以，你不就是嫌弃我没钱吗，你就是想暴富吗，狠狠噎回来。
钱太重要啦，可是啊可是，王皓，我和你在一起，真的是看重钱吗？卢克克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
她戴着铠甲和甲方战斗了一天，实在不想把硝烟带回到这个庇护所里。
“我说了，我在改游戏！我需要时间！时间！”
"王皓，"卢克克鲜少露出这样疲惫的眼神。在职场上，她要对外去撕，去拼。
在这里，她还要拽着男友，为她们共同的未来奔走。
王皓意识到刚才自己情绪失控不对。
又走到沙发上的卢克克面前蹲下。用手抱住卢克克的腰。脑袋蹭卢克克的下巴。
真奇怪，剑眉，浓睫，鼻梁挺拔，眼神澄澈且愚蠢。眼前这个人还是很帅，很可爱。甚至于轻微的乱糟糟也掩饰不了他满溢出的帅气和青春。
怎么就突然觉得，
走不下去了呢？
卢克克纤细的手指，插入王皓乱糟糟、硬硬的头发里。一下一下，梳理着眼前这个大狗的头毛，就好像给养的宠物猫---大鱼顺毛。
真正的宠物猫，大鱼，此刻终于得了一顿饱餐。它被刚才忽然爆发又戛然而止的争吵吓到了。观察了一会儿以后，又躺在沙发另一边，窝在一堆脏衣服里。
一双蓝瞳看着客厅里两个举止亲密，但气氛诡异的铲屎两脚兽们。
算了，不懂，不管，不问。大鱼跳下沙发，走向自己小床，团成一毛毛球，抱着自己最喜欢的小鱼毛绒玩具，调整一下尾巴的位置，入睡了。
"你的简历投了吗？"卢克克打破这沉默。"上次给你推荐的游戏公司。我和王总说过了，你会投简历。"
今天是收到王总电话，问，"小卢啊，你上次说的搞游戏的小伙子，叫我留意。我问了人事，没有收到简历啊。"
卢克克场面上一时尴尬，求了别人的人情，王皓这小子却不当回事。"谢谢王总，怕是我这个朋友自己怕实力不够，入不了您的眼呢？我让他再磨砺磨砺。"
"哪里哪里"
"emmm,"王皓一阵语塞，"我在改我的游戏方案呢。马上就要改好了。改好了找到投资方，我的这个游戏会大火的！你相信我。"答非所问。
王皓又忙不迭补充道，"你说的那个游戏公司，根本不懂游戏，他们只会抄袭！追热度。只知道赚钱，我才不去。"
明明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此时好像犯了错的孩子，在一米七不到的卢克克面前辩解。
可是钱啊，这玩意，有钱的时候钱不重要，没钱却是万万不可。
"嗯。"卢克克淡淡回答。又问道，
"那城中的初创游戏公司你去看了吗？""我上次见过他们的负责人，也是很年轻的小伙子，很有创意。也有独特的游戏理念。我和他们提过你。"
"我给他们头头看了游戏理念。他们觉得很不错呢，但是要我把云锦这个游戏融进去做分支地图。我奶大的游戏，给别人当小老婆，我不干！"言语里不乏委屈。
他又抱住卢克克，大手勒得卢克克有点疼。
"再给我一点时间嘛。"
卢克克回抱他，
一下一下拍他的背，好像很多夜晚，她加班回来倒头就睡时。王皓也抱着她，轻拍她的背。
"家里又乱了。我昨天下班收拾的。"
"我等下就收拾。"王皓抢答。
"半年了，王皓。"卢克克由内而外，前所未有的感到迷茫疲倦。
像在迷雾里挣扎着往前走的人，而她的战友，一米八几，不能替她遮风挡雨，反而让日子更加鸡飞狗跳。
"累了，睡吧。"卢克克轻轻叹一口气，推开王皓往洗手间去。
氤氲的热气萦绕在洗手间。
卢克克仰头，任由水花直接打在她脸上。一部分水珠留在深深的锁骨窝里，一部分顺着妙曼的身姿，从隐约的马甲线到修长的小腿。
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拾掇的声音。中间有穿插叮铃桄榔的声响。惊得大鱼发出不满的咩咩叫。
他们近来争执不断。
王皓上一份工作，因为游戏理念不合，一怒之下炒了老板。之后一直宅在家里，半年多一直不愿意再工作。每天宅在家里打游戏。还有，改游戏。
卢克克在公司里忙到脚不沾地，回家以后还要像老妈子一样，收拾两个人的锅碗瓢盆，脏衣杂物。
卢克克是体谅过的。
她知道王皓在游戏创造上的天才能力。也明白他刚出社会，想要有一番作为，却不愿与资本妥协的傲气。
可时间真的太磨人了。
他们商量过，找一份游戏相关的工作，过渡。试了几次，要么王皓脾气暴躁留不下去。要么公司根本是骗子公司。
兜兜转转还是宅在家里。
家里的事，卢克克也念叨过。讲卫生爱整洁。两个人一起，总要互相分担些。
近来自己忙，希望对方多担待一些。
结果呢，在这样垃圾堆一样的环境里。
王皓还能发出天真的反问，“这难道不是很整洁吗？你啊，就是洁癖。"
一个人太忙一个人太闲，感情终究是要出问题的。
心理年龄上的差距，有时候真的是越不过去的鸿沟天堑。
嘻嘻索索的声音消失了。客厅灯灭。
一个高大的身影轻手轻脚走进卧室。
一个温暖的身体从背后抱住卢克克。年轻的身体散出灼人的热气。
卢克克挣脱开。背后的人顿了一顿。他仰面叹了口气，也背过身去。
两人背对背，各怀心事，一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