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子车轮般的滚动着，考试也越来越频繁。亦郝考完后，坐在座位上，想起了自己考试前赌的一卦:
“如果我数学上了145，就说明我和张晴有可能。”
回想起考试时如入无人之境的状态，亦郝便觉得所有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而解析几何和导数顺利的解答，更让他坚信一定可以上145。
接过前桌传过来印刷的答案，抽出数学，用右手指指着答案一点一点的对照着看。“哈哈哈哈，老子稳了，这就是天意！”亦郝对完答案，潇洒的把笔往桌子上一扔，吹起了口哨，好像自己已经大局在握。
……
“凭什么?”亦郝把卷子裹成一卷敲在梁老师的桌上，“凭什么扣我六分?就因为我的方法不正常，就说我的是错的?”
“跟你说了，”梁老师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刷着抖音，看都不看他，“考试不要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方法，那些老师水平低，看不懂，被扣分了还不是你背死。”
“够了的了，我们班就你一个上了140，你差不多就行了哈。”梁老师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说。
“不是……”
“哎呀，不要耽误我下班，快去吃饭去。”
……
亦郝走出办公室，嘴里不断的问候着那改卷老师的家人，倘若有一台电脑专门用于处理脏话，那么他嘴中连珠带炮的脏话就可以让电脑的cpu冒烟。
回到教室，早已打过了下课铃，其他人都已经跑去吃了饭，唯独一个郑翔还在看着球赛。
“走，吃饭，吃了回来看。”
……
“那改卷子的人一看水平就那么点”亦郝不屑的跟郑翔说。
“害，你最吊就好了，”郑翔刨了几口炒饭，“等会儿回去看啥子呐?”
“完美混乱，内马尔的纪录片，”亦郝一口喝掉了那碗稀饭，“嗝！”
“天天看内马尔，你不累嗦。”
“你天天看美女你不累嗦。”
“这哪儿有可比性嘛，”郑翔嘟囔着。
“你放屁……”
亦郝还没说完，郑翔就用肩膀撞了一下他，挤眉弄眼的朝着窗口打饭的人群中。
他转头一看，一眼就看见张晴，左手端着起尖的饭，右手拖着一碗菜，东张西望，一个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埋着头吃饭。
“挖槽，”亦郝惊叹道，“原来我运气到这儿来了，你先回去。”
“那看球赛呢……”
“看个屁，你先回去，”亦郝不耐烦的把空碗重在了郑翔的碗上，“我做正事儿，别烦我。”
说完，亦郝就小跑着往张晴坐的地方去，还差三两步，他理了理衣服，咳了几声，清了清喉咙，然后走到张晴的对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坐下来。
“你干嘛?”张晴看着两手空空的亦郝，不解的问。
“我……我不干什么呀，”亦郝嬉皮笑脸的说，眼睛一直看着张晴的眼睛，片刻都未曾离开，“我就看看你。”
“你……，”张晴一下子被惹急了，嘴巴嘟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亦郝，只好一个劲埋着头刨着饭。
“不要急，”亦郝左手靠在桌上撑着头，右手手指在桌子上，从小拇指到大拇指依次像弹琴一样敲击着，“小心噎着。”
“你……你不回去看球吗？”张晴看了看他，小声的问道。
“球赛随时可以看嘛，”嬉皮笑脸的回应着，盼望着张晴还能再说点，眼神依然看着张晴，就恰如四月的暖阳，不像夏日的烈焰那般灼热，不像冬夜的羲和那么冷淡，但对于亦郝的喜悦来说刚刚好。
此时趴在桌上一个劲刨饭的张晴，正好背对着窗户，夕熏从食堂玻璃里散发出黄晕的光，撒在披肩秀发上，泛起似乎淡黄的光泽。
亦郝就那样慢慢看着这一切，享受着光泽，似乎原本嘈杂喧闹的食堂，在此时此刻也变得那么清新，让亦郝留恋于此，痴迷于这一刻，沉醉于这一时。
……
“我吃完了，”张晴抬起头，看着发呆的亦郝说，“走啦。”
“哦哦，走嘛走嘛。”亦郝回过神来，朝着张晴笑了笑，虽然只得到了个抿嘴的回应，但他一点都没觉得扫兴，反而乐呵乐呵起身跟着张晴。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张晴走在亦郝的右前方，一步一步的，双手交叉在身后，就那么缓慢的浸润在奶油般朦胧的光泽中。
“你……真的喜欢我吗？”张晴忽然转过头来，十分认真的问道。
“真的呀！”亦郝愣了一下，连忙回答。
“可……为什么呐?”
“这还有为什么吗？”亦郝苦笑着回答，察觉到张晴对这个答案的不满之后补充道，“嗯……特定的时间特定的感觉嘛。”
“嗯……”
……
有本书上有句话，叫学生时代的我们，总是在一个考试与另一个考试之间，委曲求全，苦苦挣扎。
第一节晚自习上，亦郝看着那张成绩单，陷入了自责和内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亦郝将成绩单死死的捏在手中，咬着牙“明明这短时间我有努力啊，但为什么还是没达到呐?”
“原本以为数学还行，结果化学又掉我链子。”他想起张晴的成绩比自己高了整整五十分，再看到那大大的倒计时“距离高考92天”，亦郝便开始了emo。
自己晚上明明已经在被子里面多打灯到十二点半，自己明明早上已经六点起床六点半开始在教室学习了，难道还要再延长一点时间?
他第一次觉得这么的无奈，开始后悔以前为什么没有多努力一下，第一次觉得自己非常的窝囊，前途就跟那没有灯的深山老林一样，看不见方向，看不见希望。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不断的深呼吸，不断的回想着自己给张晴的承诺，想起自己说的话，想起他自己洋洋洒洒的豪言壮志，这一切都变成了大山压在他的身上，压的他抬不起头，变成了黏糊的沼泽淹没了他的头顶，让他喘不过气，变成了飞蛾眼中唯一的火光，也是唯一的希望，让他即便知道可能烈火焚身尸骨无存，也不得不，更必须扑上去。
此刻的亦郝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只能不断地加码，就和一个已经马上要输掉裤子的赌徒一样，越一无所有，越要将剩下的，残留的，残存的，值钱的或者不值钱的东西，全部押上去，甚至自己的命。为的，就是那几乎不可能的豹子，几乎不可能的六个六，几乎不可能的希望。
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了，这就是赌徒的逻辑，这就是赌徒的想法，这就是亦郝此刻的想法。
亦郝在纸上规划着，如何将海绵中的水全部榨干，写下了一页的计划，便埋下头再也不顾其他。
……
三天，整整的三天，亦郝再也没有松懈过自己。一天24个小时，硬生生的将睡眠时间压缩到了4个小时，走路站着背单词，走着躺着就刷题，所有的时间都被利用起来，整个人如机器般咔嚓咔嚓的不知疲倦的运作。
不累吗?累，怎么不累呐。
不困吗?困，怎么不困呐。
但说这些有什么用，亦郝不断的逼自己，试图将自己的潜能开发到极致。每当他精神不支的时候，他就心中默念:为了张晴。一遍，两遍，十遍，这句话成了亦郝的胶水，把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的身体和精神粘黏在一起。
亦郝知道不行，但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知道自己肯定会崩塌，只是崩塌时间在什么时候的问题。
……
再这样又过了三天的晚上，亦郝已经有点坚持不住了。要不是亦郝以前运动锻炼的好，否则换成普通人，一两天就会承受不住。
他还想要再坚持坚持，从一开始就有一个隐患是他一直知道但却试图隐藏的。
亦郝坐在座位上，想着张晴在101天说的话:
“其实这三年有你，我觉得还是挺美好的”
“你是我异性当中算是最亲近的了叭”
亦郝曾经就想过这些话是安慰自己的，甚至自己也基本确信那真的是在安慰自己，但自己又是那么希望张晴说的都是真的，多么希望再能从张晴嘴中听到这些话。自己所有的心理建设都是建立在这上面的，自己所有的幻想都是因为这些而显现的。
他的嘴唇微微抖动，颤颤巍巍的用手在一张便利贴上写:你那天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
最后一节晚自习，亦郝起身，开始挨个收作业，一个一个的收，但越靠近张晴，亦郝的脚步就越慢，就像在慢慢走向自己的命运，走向自己的结局。
赌徒拿着筛盅不断的摇晃，筛子在其中不断的碰撞，旋转，跳跃。只要赌徒不打开筛盅，那么他还存留着赢的希望，一旦打开，就多半只有输，输了就只能乖乖接受退场。
亦郝来到张晴的面前，颤抖的手，缓缓将便利贴递给张晴。
这些天亦郝给过张晴很多纸条，大多都是一些关心问候鼓励之类的话语，但这一次却不是。
张晴愣住了，抬起头，看着亦郝近乎乞求般狗一样的神色，看着他近乎哀求的眼神。张晴抿了抿嘴，犹豫了片刻，说:“半真半假吧。”
亦郝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眼睛一刹那就失去了神色。
张晴似乎察觉到了亦郝的变化，又连忙说:“我只希望你好好学习。”
呵，好好学习，去他妈的好好学习。
亦郝控制住所有的情绪，拼尽全力咧开嘴，笑了笑，或许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叭，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撑着所谓残留的尊严转身离开。
他抱着作业，身体左右晃动，走路踉跄，找到王欣，把数学作业堆在她的桌上说:“你帮我收一下，有点事。”还没等王欣答应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
……
走到操场，一屁股坐在球门旁。
他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猜想变成现实，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声嘶力竭，只不过觉得自己就跟个傻逼一样，就跟一个小丑一样，甚至脸上的油画都是自己画上去的。
亦郝一只手捂着头，另一只手不断捶打着草地，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个经典的电影喜剧形象憨豆先生一样，明明他自己不傻，还是个博士，却甘愿自己扮演一个小丑，去博得别人的笑脸，可荧幕前的那些人，似乎毫不知情，嘻嘻哈哈看着闹剧，似乎一切就是那样，憨豆先生似乎一直都是憨豆先生，只不过被他们看见了而已。
亦郝拖着自己疲倦的身体和千疮百孔的灵魂回到寝室。
今夜，亦郝注定一夜无眠。
……
第二天，亦郝没有洗头发，没有洗脸，用卫衣的帽子笼罩住头，走到位置上，一屁股就坐下去，一言不发。
守早自习的语文周老师一边巡查一边向亦郝的座位走去，走到他的面前，开玩笑的说:“巴黎昨晚输球了哦。”
亦郝头都没抬，一动不动。
周老师看了看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跟着自己去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周老师坐在椅子上，问:“咋个了，跟个鬼一样。”
亦郝一听，腿一下子就软了，跪了下去，手扒拉着办公桌，头靠在双手的手臂上，泪水就那么一颗一颗往下滑，那感觉似乎听到一种异常悲怆的鸟叫声，脸色白的吓人，凝静的黑瞳就那么静静地滴着这泪水，无声无息。
周老师一下子手足无措，他没想到平常那么一个始终嬉皮笑脸，被记处分依然面带笑容的亦郝此刻却在他的办公室止不住的哭泣。
……
在周老师的询问下，亦郝断断续续的说了事情的缘由。最后，亦郝以一句话结了尾:“我就跟个小丑一样在她面前不断地卖弄着自己的搞笑。”
“怎么会呢，”周老师说 ，“我觉得你做的挺好的，很细心很温暖嘛。”
亦郝慢慢抬起头，看着周老师。
“你想想，你觉得她欺骗了你，但你换个角度想想，”周老师停了停，“如果她没骗你，和她骗了你相比，有什么区别?”
“可我原本就没抱希望，是她给了希望，又毁灭了希望。”
“是，但是这样你好歹这些天过得很快乐，不是吗？”
“嗯……”
“你不要总是抱着恶意去揣摩，至少这些天你很快乐，这就够了，你以前什么都没有期望，而现在得到了这么多，你有什么不满足的呐。”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是，你做的很好了，但是别人没有感觉，有什么用呐?张晴她想要香蕉，即便你把全世界最好的苹果给她她也没有感觉。”
“那现在这个关系……我就管管她了?”
“相反，你还必须维持之前的关心，你是个男人，你说的话，你有责任的，你说了要怎么怎么，就必须要做到，”
“那我……”
“死皮赖脸给我冲，反正都是追，我相信你这个小伙子，大不了多追哈嘛。”
“有道理，特么的大不了老子再追嘛。”
话还没说完，周老师一巴掌拍在亦郝的后脑勺上，“不准说脏话。”
亦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