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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末日

写不出小说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若干年后末日到了,陨石砸了一片。算人类运气好,多少活下来点幸存者。李狗蛋找了个朋友跟一个陌生少女,想去看看

主角:李狗蛋   更新:2023-01-14 18: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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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李狗蛋的其他类型小说《二次末日》,由网络作家“写不出小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若干年后末日到了,陨石砸了一片。算人类运气好,多少活下来点幸存者。李狗蛋找了个朋友跟一个陌生少女,想去看看

《二次末日》精彩片段

“紧急新闻,据科学院研究人员称,大气层外的天文望远镜近日忽然观测到巨型固态行星向地球袭来……”

这已经是几年前的旧闻了。

但凡稍微了解过一些宇宙形成学,就会发现在地球早期的历史上曾多次遭到陨石的袭击。当然大部分的碎片都被所谓的地球守护神——木星给挡下来了。

这一次倒是有所不同,我们可敬的木星并没有挡下全部的碎片,有那么一两块儿稍小的陨石便袭击了地球。

我猜恐龙也是这么灭绝的——巨大的冲击波席卷全球,接着是因为地壳剧烈改变而引起的极端天气。那时候大部分恐龙都死光了,就跟现在一样,大部分。

那也可以被称作是人类历史上最惨烈,也最壮观的自然灾害了。无法想象当天所有电子设备全部失灵,而紧接着就是巨大的冲击波杀死数十亿人类以及更多的生物的场景究竟多么惨烈。

然而人类毕竟是人类,是不靠自己身体攻击力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他们聪明的小脑瓜想到,既然地表有冲击波,有极端天气现象,那些极寒与极炎可以瞬间杀死一切试图与之抵抗之物,那么也许躲在地下还有一丝生机。

于是就那么发生了——没有能力的人类在地表等死,有能力的人类则囤着物资躲在地下等活,且越深越觉得安全。然后,“嘭!”彗星撞地球。

无数的看似安全的地堡、不够深以及运气不太好的地下密室,连带着里面脆弱得一碰就死的小小生命,葬送在地壳之中。

各国的领导者、筛选出来的各领域顶尖精英人才、各势力的大佬,则有一些存活下来。

于是他们一边试着在地下重建家园,一边试着去地上研究那骇人灾难的根源。于是他们陷入了更加的绝望之中——幸存下来的大气层外天文望远镜,在重新与地面取得联系的同时,又发现了一个大新闻:朝着地球来的流星,还有几颗。

在物理学家们的奋笔疾书之下,流星的轨迹一一明朗:不会被任何其他行星阻挡,直冲地球而来。

而这,也是一年前的旧闻了。

所以,一年过去了,人类的命运有什么改变吗?没有,只是那些流星还在赶路而已。

那么聪明的物理学家们预计流星赶到要多久呢?差不多一年吧,误差不超过百分之十。看来在最幸运的情况下,人类也只能存在大概一个多月了。

这一年的时间里,我们智慧的、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都在干嘛呢?

察觉到一年的时间甚至连重建什么基建的时间都不够,察觉到未来的命运除了虚无什么都没有,即使是最镇定的国家领导人也乱了阵脚。于是索性开始及时行乐,虽说现存的“乐”也并不是很多。

所有人都开摆了,我们的主角——李狗蛋除外。

他可不是一般人,因为他现在也在幸存的地下基地之中。按理来说,他应该是各界包括政界精英中的精英,或者至少是个英二代。

当然,说他不一般,比起那些精英中的精英,生活中的龙傲天,他还算比较一般的。

他的爷爷算是顶尖物理学家,是业界大拿了。他的爸爸则没走老路,经商去了。而他,已经可以说是英三代了,只不过靠着他爷爷强大的人脉关系,勉强混进来了。

比较不一般的是,他的感情比起一般人要淡薄得多,也许是天生的,也许是什么精神疾病,不过他倒是从来没被这一特性困扰过,所以没想过去看心理医生——当然,陨石来袭之后也没机会了。

“哎,就这样吧。”一个面色沧桑的老头儿扶额,似乎要强迫自己接受眼前的现实。

“呃,啊,咳咳——”脸上有疮的女人仰着头,嘴角咳出一些可疑的白色。她的眼神已经完全无光了,然而还歪头看看李狗蛋,吐出几个字:“哈哈,李延龄,你今天还好吗?”

老头儿便是李狗蛋的爷爷,那女人则是李狗蛋的母亲。几个月前,李狗蛋的父亲实在忍受不了这死的困境,开始在止痛药上寻找生活的希望。紧接着没几天就开始不断加量,然后大家都懂,吸食过量,仙逝了。他的母亲则接受不了现实,也开始如此。按这个状态,也是厕所里打地铺——离死不远了。

“我叫李狗蛋,前两天刚改的名。”李狗蛋如此回应。

“咳咳,为什么啊~妈妈好不容易给你取的名字,咳咳——”那女人说话已经开始飘了,不过在李狗蛋看来,倒也正常。

“我不想跟我爸一样,世界末日来之前就死了。我改个贱名,好活。我想多活一会儿。”

此时他母亲已经听不见他说话,开始飘飘欲仙了。一旁的老头只是不住地叹气,李狗蛋倒是,没什么所谓。

其实他说话只说了一半,作为一个正处于生命力最旺盛阶段的青少年,虽然情感比常人淡薄,不过该疑惑还是得疑惑。

现在他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也可以说是疑问吧:我为了什么而活着?

在这种背景下,这个问题倒显得尤为紧迫,毕竟也不知道何时就将殒命于此。也因此,他需要时间。

“爷,你能给我搞一套衣服吗?”

不是指普通的衣服,而是抗异性极高的防护服,在地表多少能提供点保护。前几年这玩意儿倒是造了不少,这二年大家发现再怎么样都难逃一死,也就不执着于这个了,自然就有大量的搁置。到现在,地下的居民也没剩多少了,一堆人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也没人再想着出去了。

那老头儿的眉头只当皱得更深:“你想出去?想干嘛?”

“外面看看。这几年一直在地下,没见识过地表。”

“你不是……想活长点吗?想活着就别去地表。”他爷拒绝了他的请求。

“如果我非要去呢?”李狗蛋依旧平静地说。

然而他爷只是看了看还躺在地上嗨的女人,摇摇头,不再说话。

看来想直接求他爷是没用了。靠来靠去,还得靠自己。

“如果有神的话,我希望神能创造奇迹。我不求世界被拯救,只要给够我时间就好了。”这么想着,李狗蛋默默在自己胸前划了个十字。倒不是他真的信神,只不过是种习惯罢了。一种极端利己的习惯——只在需要时才想起神来。


“人类的未来,是星辰大海。”李狗蛋忽然念念有词。

这是哪个非著名不专业作家说的话来着?倒是不重要了。在他看来,星辰已不似星辰,大海也不再是大海了。更何况现在星辰已经赶着要让全体人类投胎了。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李狗蛋的心情的话,应该是喜忧参半,或者说感谢与憎恨并存。那飞驰而来的“倒计时炸弹”一方面能让他仔细审视自己生存的意义,另一方面,却又把时间掐的太紧。

由于入住的客人不止有各界的精英,还有一些国家领导人,因此在建造这地下堡垒的时候,在这生死存亡之际,设计师仍抓住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把避难房间设计得高端大气。

所有的地砖均是亮眼的白色,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墙面上的抗震材料则涂成了天蓝色,十分赏心悦目。就连床垫上都有矢车菊的图案,李狗蛋不禁猜测说不定准备床垫的人是德国人。

从结果来看,设计师的心血多少算是白费了。就拿他妈妈来说,天天抽搐地口吐白沫,弄脏地板,可不算是尊重他人的劳动成果。

他不禁回忆起几年前,他还正上初中的时候,他妈妈还会每天把家里打扫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的瓷砖甚至光亮得能当镜子使。当然,他妈妈也会有偷懒的时候,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把家里的沙发跟茶几挪开,把平时打扫不到的地方擦干净。

不过现在,李狗蛋看着瘫在地上的妈妈,觉得实在是不体面。

“延龄,把你妈挪到床上去。别让她呛死了。”他爷的眉头皱得像张二十年前就该扔进垃圾桶的纸。

李狗蛋没动弹。他自己给自己改过名了,而且他确信他爷听到了。

“哎……狗蛋!”他爷长长地叹了口气,改口喊。

“诶,知道了。”这回他应声了,接着麻利地把他妈移到床上,并用枕头给她妈把脖子略微垫高一点,防止窒息。这都是从照顾他爸的过程中得来的经验。

“咕噜咕噜咕噜~”李狗蛋的肚子响了。

“去吃饭吧,爷。”

此时早已过了正午,毋宁说太阳都快落山了。然而长时间深处于这地下,时间的概念便模糊了。对李狗蛋来说,可能只有在零点那一刻,房间里那台跟铯原子钟同步的电子表“叮”的一声响起的时候,他才会意识到,时间又流逝了一段。也正因如此,李狗蛋很少准时吃饭。

“生活需要仪式感。”他不禁想到。

又是一句不知道谁说的名人名言。但这话倒是该死的对,至少对于现在李狗蛋来说,是这样的。毕竟作为今天的第一顿饭,他多少会有点期待。

“你去吧。我不吃了。”他爷仍坐在原地。

“爷,你不饿吗?”其实他并不想问这一句,只不过出于礼貌,还是问了。

“饿不饿的……你爷现在吃不下东西。”

他爷已经两三天没吃东西了,脸颊肉眼可见的干瘪。李狗蛋猜测他爷可能是想把自己饿死,比起他父母,也算是一种体面的死法了,至少不那么恶心。

这地下堡垒是分多层的,住得越深,地位越高。理由也是显而易见——越深层越不容易受陨石的影响。同时为了尽可能提高生存几率,设计师把各房间的间隔拉得相当长。

只不过在李狗蛋看来,这种聊胜于无的狗屁设计还不如没有。

“要是现在还能用微信的话,我的步数必然是第一。”他吐槽道。

也难怪,光是走到食堂就得步行快十分钟。

“稀客啊——不,应该说是常客么……”说话的是王高兴,一个法国人。

这法国人是这层食堂颠勺儿传菜的。其实他原本不是干这个的,说来也用不着他来干,毕竟后勤物资都是现成的,加热即食。口味差强人意,不过避难物资能做成这样也不错了。

王高兴,可能是大环境下几乎唯一能保持幽默感的人了,这是他骨子里的东西,与外界无关。他本来是个同声传译。自一年前,人类希望忽然破灭以来,自杀者就越来越多了,因此食堂的空位大大增加了,于是他闲来无事便来帮忙端碟送碗。

近几周,这一层的食堂除了李狗蛋之外,没剩几个人来光顾了。因此王高兴说话的欲望倒是空前高涨。

“Le temps, c’est de l’argent, mon amie. ”王高兴故作轻松地说道。

李狗蛋愣了一下,很明显他听不懂法语。

“时间就是金钱,朋友,时间就是金钱。”说着,他递给李狗蛋一碟食物。

碟子上的食物好似一坨排泄物,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在这地方待上几年,他早已习惯这形状与味道不统一的玩意儿了。

“什么味儿的?”他向“厨子”询问。

“香草味。”王高兴对于这个口味似乎颇为得意。

李狗蛋似乎并不感冒,甚至有一瞬间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其实他是想吃咸鲜口味的来着,不过又觉得时间紧迫,实在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对了,你知道放衣服的仓库在哪儿吗?”李狗蛋还是想去上去。

“有两个仓库来着,最上层有一个仓库,还有一个我也不知道在哪层。你问这个干嘛?想出去?”

“是。”李狗蛋回答。

“嘶——有点意思。我还从来没想过出去来着。我能跟着吗?”王高兴顿时心生好奇,把身体凑近他。

“刚好,给我带路。”

李狗蛋用勺子把碟子里的东西盛起来,晃一晃塞进嘴里。他还是觉得香草味儿太清淡了,即使这玩意儿的形状看起来挺重口的。

看王高兴那高兴的样子,李狗蛋总是觉得,他的幽默跟乐观只是视死如归与摆烂的另一种表现。

电梯——已经停摆一段时间了。这里唯一一台电梯是一台货梯,自上一次,也可以说是最后一次运完物资后没再启动过。据说是为了防止事故,所以并没有设计载人的电梯。

两人在那货梯的操作面板愣了一会儿发现不知道如何操作,于是只好作罢,走楼梯上去。

庆幸的是,这二人的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所在楼层相对也不算深,因此并不需要太长时间爬到最上层。


“第一层……都住着些什么人来着?”李狗蛋显然是爬楼梯太无聊了,随口问道。

“工程师……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

“Ce n'est pas mon affaire.”

“什么?”

“意思是不关我事。”王高兴边比划边解释道。

“早知道上个教法语的高中了。”

谈笑间二人已到了最上层。

刚一出楼梯间,就看见一个神色凝重的中年男人,推着一辆巨型清洁车,从他们面前路过。

李狗蛋还以为那中年男人会无视他们俩呢,没想到他朝他们俩搭话:“好久没人串过楼层了。得有半年了吧?”

这搭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搞得李狗蛋不知道怎么答话。

“你们是哪一层来的?”说这话的时候中年男人眼中甚至瞬间闪过一丝光芒,似乎要激动起来,不过很快他就自己把这势头浇灭了,“啊,问这个干嘛,下面的人都是瞧不上我们这一层的。”

紧接着他便又挤出一丝微笑:“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

接着自顾自推车离开了。

李狗蛋是认识那个装扮的,那是专门负责清洁的工作人员。不过最近也就主要负责清理尸体了,他亲眼看着他爸就是被同样装扮的人装进那清洁车里推走了。

“走吧,仓库还远着呢。”王高兴把李狗蛋拉回现实,在前面带路。

一想到王高兴,李狗蛋又心生好奇:“你这名字有什么由来吗,为什么叫这个?”

前几周他都没注意过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就接受了这个设定,不过也许是因为到了不同楼层,环境改变了,顺带影响了他的思路,他便突然决定要问一下。

“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当时我还在学中文专业来着,老师就让我们自己给自己起个外语名字来着。我打赌你肯定也有类似的经历吧?一个英文名?跑题了,总之,当时我什么都不懂,就随便取了个‘王高兴’,没想到这名字一用就用到现在,我也懒得换了。”

李狗蛋默默琢磨了一下Tom这个名字在母语国家的人看来是否可笑,几秒后他决定放弃这一想法不再浪费时间。

他忽然又想到此行的目的,决定稍微跟王高兴讨论一下,也许能得到一些启发。

“……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李狗蛋就这么说出来了,凭空出现这么一句突兀的哲学难题。

“啊?听完我名字的来历为什么会让你想到这个?”王高兴小小地震惊了一下,没懂李狗蛋什么逻辑。

“这是我单独给你的问题,跟前文没什么关系。”李狗蛋解释。

“呃……呃,好吧,我想我得思考一下。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至少最近没有。”

不过说来也是,作为国家级别的同声传译,前几年刚来这个“地洞”的时候,他天天忙着跟着法国总统开这会开那会,开大会开小会。似乎他已经习惯于复述与转换他人的想法,忘了他还可以有自己的思维。就在刚才,他才重新意识到,原来他还是个有独立人格的成年人,不是什么领导人的附属品。

“我想我爸妈了。”沉吟片刻,王高兴开口,“但是他们早就死了。说实话我感觉人生挺没有意义的,尤其是你身边重要的人已经离你而去了。我为什么活着呢?我不知道。抱歉,关于这个问题,我恐怕没法现在给你答案,也许直到小行星撞地球之前我都想不明白。你恐怕要自己找答案了。”

于是二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四只脚摩擦地面的声音。李狗蛋没再追问,他看见王高兴的眼圈红了。

安慰人是一门学问,一味的比惨跟苦口婆心的劝解很多时候不能有效安慰别人,而靠幽默感讲笑话之类的又会让问题埋在心底。李狗蛋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所以干脆让他自己默默舔伤口。

王高兴的脚步先停了,李狗蛋迟一步停下来,差点儿撞上。

“到了?”

“到了。”

不过这仓库门是开着的,有一种遗弃的感觉。

意料之中,灯是没开的。不过透过门口进来的光线勉强能让李狗蛋看清仓库里大致情况。

一些罐装口粮散落在地上,零星还有胡乱摆放的医疗用品。不过没看见有类似防护服的东西。

“应该就是这里,我们分头找吧。你去那边,我在这边。”王高兴提议道。

看王高兴的划分区域,明显是想偷懒,不过此时他并不想在这种地方纠结。况且不过是找套防护服,并不是什么小物件,也不算什么复杂工作。

仓库里物资的摆放虽然散乱,不过大致也是同类物品都在同一个区域。

李狗蛋一边扫视一边前进,跟扫地机器人一样左看看右看看。不过随着他的步伐,越走越朝仓库深处去,光线越是昏暗。

很快,光线完全隐去了,李狗蛋就只能依靠触觉了。他扶着墙,这边踢踢那边摸摸,试图找到有类似网状织物材质的人形的玩意儿。

摸索了半天,到底还是叫他找到符合条件的了。这防护服比他想象中硬一些,并且很重。此时他已经走到仓库尽头了,意味着大半仓库搜索完,就只找到这么一套防护服。不由得叫他祈祷王高兴最好也找到一套。

按照李狗蛋估算,这防护服至少得有六七十公斤。抱是抱不动了,他只好双手托住防护服的腿部,硬生生拖拽回去。

然而多么可惜,当他气喘吁吁地拖着那套承载着他希望的衣服回去的时候,王高兴只是靠在仓库门边上发呆。

“哇哦,你找到衣服了?”见李狗蛋拖着防护服回来,王高兴远远地就开始喊道。

“只有一套,看来你没法去地表了。”

“呃,其实……”王高兴表现得犹犹豫豫的,李狗蛋听出他似乎话里有话。

“其实什么?”

“我是听说靠下面一层还有一个应急仓库,你要是不急的话,要不要跟我再找找?”王高兴试探着说。

这话让李狗蛋有点为难。一方面他是比较想尽快去地表见识见识,说不定有什么启发;另一方面,王高兴也是为数不多,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他并不想把朋友丢下。

“哎,你看这个!”王高兴忽然激动了一下。


李狗蛋回身查看,原来只是防护服的手臂部分动起来了而已。

这套防护服可谓是科技感十足,头盔处就有不少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指示灯,并且那头盔还是不透光的,不知道是表面有偏振膜还是有其它更高端的透视方法。各个关节处都有特制的合金连接关节,甚至还有一部分支撑用的外骨骼。

这么科幻的防护服,就算是有自动调节的功能或者能在穿戴者体力不支时依靠后备能源自动驱使外骨骼返回基地,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不过防护服的胳膊不停地动,倒让他怀疑防护服是不是太久没维修出什么问题了。

“把头盔打开看看吧。”李狗蛋提议。

王高兴虽然被吓了一跳,不过也没什么好退缩的,大不了就是防护服故障罢了。

二人在头盔接缝处摸索一会儿,找到开关按下。只听啵的一声,头盔松动了。

不等二人将头盔拿下来,防护服的胳膊就停止来回动弹了。

“实在不行在这一层找找看有没有活着的工程师,帮忙维修一下吧。”

对于王高兴的提议,李狗蛋深以为然,并默默点头同意。

正当二人商量怎么搬运这几十公斤的防护服的时候,防护服又动了起来,两只手臂自顾自把头盔卸掉了——露出一颗好似蒸过桑拿一般冒着热汽流着汗的头。

不过这倒也没太吓到李狗蛋,倒是让他忽然懂了,原来防护服这么重是因为里面有个人。他不禁想到,如果事先检查一下,过来就不会这么费劲了。可惜没有如果,毕竟他也知道,人的思维都是有惯性的,你很难在做一件事的中途忽然想起来判断并检查这件事是否合理。

同样王高兴也显得没那么激动。主要是刚被吓过一次,很难连续被震惊到了。

防护服里那人在身上按下几个按钮,操作一番,于是整个防护服都松动了,她就好像脱壳一样从防护服里滑出来了。

能这么顺利滑出来,也主要是因为她没穿衣服。

“这,你们是谁?”少女首先诘问道。

假如刚才防护服里有人没有惊到王高兴,那么现在这一连串场景则彻底让他大脑宕机了。

李狗蛋则是疑惑:难道穿这个一定要裸体么?

此时王高兴率先反应过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少女披上。

“我叫王高兴,跟他一起来找防护服的。就是你穿的这种。”王高兴忙不迭做自我介绍。

或许是非母语者的通病,又或许是刚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紧张了,他说话的时候直愣愣地目视前方,没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女。

嘶——搞不好她裸体是因为这玩意儿跟她是适配的,那我岂不是穿不了了?

李狗蛋还在纠结衣服尺寸的问题,眉头逐渐紧缩。

见李狗蛋没反应,王高兴暗暗戳了他两下。

于是李狗蛋一瞬间回神:“我叫李狗蛋,你叫什么?”

只听少女噗嗤一笑,显然对这个名字很不屑。

“你真名叫什么?”少女反问。

“就叫李狗蛋。”

“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叫张若余。”

“嗯……张小姐,能请问一下,这件防护服……”王高兴试探着问。

“啊,这个衣服是坏的,里面的供氧系统有问题。”张若余摆摆手。

“那你在里头做甚么?”李狗蛋不禁好奇。

听到这个,她似乎来了兴致:“我本来是想自杀来着。但是我特别怕疼,不希望死得很痛苦。基本上这几天陨石就要来了,所以最近我一直在琢磨怎么自杀才能毫无痛苦,或者至少痛苦很小。于是恰好昨天我想到了,只要钻进这个防护服里,由于它故障的供氧系统跟外部密封的设计,我就会缓慢缺氧而死。这样我在死前就会先陷入昏迷,自然就没有痛苦了。”

看她有点小自豪的表情,二人没有打断她。

“而且我听说人在窒息之前大脑会因为濒死而产生多巴胺,好像窒息性爱就是利用这一点,所以我一直想试试来着。”

李狗蛋一直自认为性格糟糕,不过现在他隐隐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似乎比他还要不堪。

“结果我明明躲到仓库最角落,还被你们拽出来给救活了,呵!虽然濒死的时候会很舒服,但你们知道如果没死成再活过来的时候多痛苦吗?你们知道一股股血往大脑冲有多难受吗?”

发泄完之后少女似乎平静了一些,自顾自喘着气,看起来还没从缺氧状态中完全恢复过来。

李狗蛋跟王高兴二人对视一眼,从对面的眼神中得到了同一个答案:问这个女的是没什么指望了,不如尽早去下层仓库找找。

也许是因为大难临头之际人总会希望一些好事发生,这种希望甚至可以变成渴望,从而在潜意识里真的相信至少会发生最好的情况,反过来降低了压力与紧张,因此李狗蛋并不感到特别急了。

在误差范围内,陨石可能在接下来一个月的随机一天到来,然而在他的预估中则顺理成章变成了还有一个月整的期限,这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你先去下层找防护服吧,我在这层看看有没有人能把这套修好。”李狗蛋无视少女张若余,跟王高兴说道。

“好吧,咱们兵分两路,效率高一些。兵分两路……啧啧,我喜欢这个成语。”王高兴说完转头离去。

李狗蛋已经想好了用腕表联系他,防止之后会合的时候找不到人。这腕表,就跟其他常见的智能手表一样,除了不能玩游戏,该有的功能都差不多。每个有资格进这地下堡垒的人都会得到一条,用于联系、监控、健康管理之类的。只不过到了现在,戴不戴就是两码事了。

“你们要干嘛?出去吗?去外面?为什么?执行任务吗?”张若余似乎对自己被无视很不满,抛出一连串问题来吸引李狗蛋注意力。

“是,出去。”李狗蛋则不太想理她。不过只是因为她性格糟糕就拒绝沟通也不太礼貌,他不太想这样,于是随便做了一下回答。

此时王高兴已经走远了,于是少女又抛出一个问题:“……你……做过吗?”

“做什么?”

“做爱……嘿嘿。”少女不怀好意地笑笑。

“为什么问这个?”

“看这个反应,就是没有喽?要不要跟我试试?”张若余此时还坐在地上,不过换了个姿势,还把王高兴的衣服扯开了。

“我还是没懂,为什么问这个?”


李狗蛋作为一个正常的男性青少年,好歹一般程度的性知识还是有的,或者说比较全面的。他只是不理解,为什么在这个节点,会出现这种问题。是因为她本性如此吗?也许。也许正如某些著作所言,只有当人脱离群体,成为个体,其个性才开始逐步解放与体现。刚才就是,在这么个决定性的瞬间,从三个人的群体变成了两个人对峙的个体的极限情况。

李狗蛋并非性冷淡。换做一般男性,在这种情况下,若确定没有所谓陷阱,可能已经开始脱衣服了。然而他那淡薄的情感正是在这种地方发挥了作用。比起执行这一行为,他更优先去分析它。

然后他发现,去执行这一行为,除了飙升的多巴胺能带给人一些微不足道的安心感之外,似乎并不能解决现状的任何矛盾。于是在他的潜意识里,性爱并不是一种所谓“能使两个人都舒服”的放松方式,而是一种迷惑人的“奶头乐”,不过是转移矛盾的手段。

“不嘲笑你,其实我也没有过。所以我特别想在死前试一试,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爽。”张若余说道。

“那我告诉你,没那么爽。因为你是第一次,你不习惯。就当这是一项运动好了,你连运动模式还没有构建,我想也不太可能会享受它。”

“运动模式……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讲起来很麻烦,算了。你大概随意理解一下吧。”李狗蛋忽然想到他似乎也不知道这个词的准确定义,因为他根本不是学医的。他也只是知道这个词似乎跟运动中的神经构建有关系。

“好吧,不过如果你是觉得因为我有那层貘所以不会爽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之前已经自己弄破了。”说着她张开双煺,似乎想展示什么。

然而李狗蛋甚至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对于女性的身体结构了解,也仅仅只是说知道这个生理结构的存在,他根本没法通过观察得到任何结论。也就是说,看了白看。

“……其实我很不想问出这句话,因为这个问题很容易让人陷入虚无主义。不过对你,我还是想问问:你这个行为,有什么意义吗?”李狗蛋已经说的比较温和了,他本来很想大声质问少女:What’s the point!

“啊这……你这算是一种拒绝吗?”少女的眼睛忽闪忽闪,很无辜的样子,腿则是如同解闷一般来回开合,显示出对李狗蛋这种态度的不满。

“是的……这防护服你还要吗?不要的话我就带着了。”李狗蛋从张若余裸露的身体上移开视线,看向防护服。他曾经在搞笑视频上见过主播戴上眼动仪后视线就没法从女性的凶部跟臀部或者男性的下体移开,不过实际操作之后他发现并没有那么困难。

“是么,你是那种人么,那种非真爱不可的人?那种人最难搞了。”

李狗蛋沉默了,他忽然感觉到这少女的难搞程度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再继续跟她掰扯一些有关繁殖与哲学的话题,也不过是徒增烦恼与浪费的时间。

想到浪费的时间,他忽然想起来爷爷曾经提到过,爱因斯坦认为时间是一种错觉,然而他的物理学造诣并没有他爷爷那么深厚,因此也没法理解这话的真正含义。

不过“时间就是金钱”这话准没错儿,李狗蛋还是想在全人类破产之前多做一些事情。于是他把头盔重新安到防护服上,把防护服扛上肩就准备离开了。没了少女的重量,防护服确实轻了不少。

“喂,你等等。小时候你妈妈没教过你拿别人东西要经过人家允许的吗?”少女也不顾赤身裸体,站起来就指着李狗蛋喊道。

“这是公共资源,难道你是你先找到就算你的?”李狗蛋随口反驳一句。

少女可不吃这一套,直接冲上去扑到他身上。

李狗蛋被突然冲撞,一时失衡,直接倒在地上。少女理都没理他,一把抢过防护服,只护着这个。看得出来,那防护服似乎是对她很珍贵的东西。

李狗蛋习惯性拍拍灰——即使身上并没有灰尘,站起来。他已经懒得生气、懒得去想为什么或者凭什么自己要被撞倒了。

“好吧,王高兴那边应该能找到更多防护服。我去那边好了。”他转身离去。

“对!你快滚吧!死处男!”张若余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

李狗蛋忽然想到,那防护服既然没有现在的价值,那只能是过去的价值令她抓狂。就跟那一只眼看着过去,一只眼看着现在的耍着中国功夫的爆炸头一样。也许这少女也一样没有未来。

人不能永远浪漫下去,那会走向自我毁灭。似乎一个律师曾这么说过。李狗蛋也想转头跟少女说同样的话,然而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脚步也没停下。因为他才想起来,她本就渴望自我毁灭。

“看来你先走一步倒是挺正确的。”李狗蛋叹口气,边自言自语边向着楼梯间前进。

“切,要是活着是为了自我毁灭,那我也不用忙东忙西的了。”

“不过活着,倒确实是一步步走向毁灭的过程。从这个角度说,也许她的答案还算有点用?”

“不能全自我毁灭,也许可以先毁灭一部分?那是什么?是……痛苦么……倒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至少现在看来,我生来就是来受苦的。至少比幸福这感觉来的真实一点。”

“从这个思路来看,我还真应该出去。至少能见识见识,外面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苦难。”

也许在外面死了也说不定呢?不过李狗蛋倒是泰然,这死法总比他爸爸嗑药嗑死来的有意义多了。那爷爷呢?

他忽然愣住了,随即决定拿到防护服先去跟爷爷打声招呼。毕竟那也算他的至亲,况且打个招呼费不了多少时间的。

此时腕表显示已经到达王高兴所在的层了——倒数第二层。倒是够离谱的,能住在这一层的,个个都是政界要员。结果就有一个要员不知怎么的,自杀都死在房间外面了,就那么躺在走廊上,还新鲜着呢,等着清洁工来收拾。

等再上去的话,张若余大概也就变成这样了吧,他不禁想到。同时心中冒出几丝异样的情感,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怜悯?共情?还是兼有之?还是什么其他的?可惜他在搞懂这一切之前,那异样的感觉就消失殆尽了。

“要是这一层有活人的话,可得问问他们这终极哲学问题的答案。也许这些大人物有什么独到的见解来的。”

接着他又对着那尸体啧了两声,继续朝王高兴的定位走去。


“One little two little……”

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李狗蛋喜欢在嘴里哼唱一些歌曲。尤其是外文歌曲,因为在下意识他反应不过来歌词,也不需要思考其中表达的意思,只剩下单纯的思维发散——换句话说,利于发呆。

只不过这一次他哼的是一首外文儿歌。此前他倒是从来没哼唱过儿歌,这让他不禁想要思考为什么。然而一思考他就不自觉想起那个性格实在逆天的女生。

在这地下堡垒他不是没见过女生,只不过现在看来,与其他女性接触几年都不如跟那个张若余接触五分钟的冲击力来的大。

人类的视觉与很多鸟类类似,通常静态的事物并不能引起什么注意力,只有活动的物体才能突然激起人类的注意力。

在走廊走了五分钟有余的李狗蛋大概也发呆发了五分钟,直到王高兴忽然闯入他的视线,把他从对于张若余的思考中拖拽出来。这反倒令他对思考过程本身产生了怀疑:“花费大量时间去思考一个从此不会再见面的人,是否算是浪费时间?”

不过他向来是相信思考的。因为他的座右铭便是思考,他相信在有实践的基础之上,思考能带来答案,这答案不必是正确答案本身,而只要接近正确答案便已足够。何况多数时候,本就没有正确答案可言,只是需要一个指示作为此后的行为指南罢了。

“哎,来了来了,我在那边仓库找到两套防护服!赶紧过来!”王高兴踏着大步而来。

这视觉听觉的双重刺激彻底将李狗蛋从思考中剥离出来。他很快意识到,对于他来说,现在的指南就是:学会使用防护服,出去。至于下一步,李狗蛋也没想好。

虽说他并不是很赞同“船到桥头自然直”这种随机应变的想法,不过对于现在的地表状况,他确实连一根毛都想象不出来。

“还有这个,你看看。”王高兴递过来一本厚厚的打满便签贴的笔记本。

李狗蛋接过。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高抗逆性防护服使用说明。下面则是一串法文,想必写的是一样的东西。

第一页夹着一张草稿纸,上面还有橡皮擦跟铅笔被擦糊的痕迹。中间潦草地画着一个大致跟宇航服差不多的壳子——防护服草图。充斥着一股草率的气息。此时他已经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一翻页,果然,后面的笔记印刷与手写字混杂,并且还是中法文交错,便签上不同颜色的记号笔看得他头大。

“你看过了?”李狗蛋一边努力辨认上面的字体,一边问。

“嗯哼,看不懂,中文只能看懂打印的字体,而且我连上面的手写法文都认不得。”王高兴嘴一撅,手一摊。

“供氧……系统……主体……什么……二氧化碳循环……供电……”这一段看着像是描述防护服供氧系统的,不过归咎于上面恶心的书写,他只能零星认出几个关键词,还有一些字纯靠猜。

他大致明白,这是通过电力分解二氧化碳来供氧的,那么只要有电应该就不怕缺氧的问题。

他又随便翻了几页,在某一文字相对较少的页面停下。

上面有图示,提示长按防护服左臂靠前位置的按钮来启动电源,这一部分是印刷的,倒还清晰。不过上面还有几行“草书”,李狗蛋是真一个字也认不出来,这内容再重要也只好作罢。

写得这么潦草,想必也没多重要。李狗蛋不禁这么想到。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这么想了。

接下来连续几页都是法文,不过印刷的部分还算清晰,李狗蛋便把王高兴喊过来翻译。

“这边写的是——能量自体循环系统,可以……供人七天左右的能量。呃……还有这里,说的是防护服的充电电压是380V,充电三个小时即满,还有太阳能蓄电池什么什么……这一段儿糊了看不清……”他指着文字往后划拉,“呃——警告——什么不足请按右臂紧急按钮。”

这页末尾画着右臂的草图,能看出来画工不太精细,就好像刚毕业就去当老师的师范生在黑板上画的粉笔草图一样。李狗蛋对着那个图仔细看了看防护服的右臂,总算是找到了那个所谓的紧急按钮。甚至在设计上跟左臂的开机按钮差不多。

看到这里李狗蛋已经忍不了了。他预感到,要是把这本指南完全学会再出去,想必陨石早把这地方(指地球)砸个稀巴烂了。

李狗蛋于是把书放下了。

“怎么,不看了?”王高兴问道。

“不看了,已经知道怎么开机跟充电了。”

“这,这,那其他操作怎么办?”这回答多少让王高兴有点手足无措。

“等出去了再摸索也一样,能有什么问题。当年阿波罗十一号芯片的处理器还不是被现在苹果手机的处理器甩十条街,这种东西没那么复杂的。”

“甩十条街,那是啥意思?”

“就是差不多的意思。”李狗蛋随口敷衍道,他可不擅长解释这种东西。

二人查看了一下防护服颈椎部位的充电槽跟显示电量,确认电量充足后便卸下头盔准备穿戴。

“我忽然想到一个事儿。”李狗蛋忽然停下穿戴防护服的手。

“什么?”这一句话引得王高兴也停下来。

“既然这防护服有那什么自体循环系统,我们俩是不是该脱完衣服再穿。”说完这话,他倒是想起张若余了。

“嘶——有道理。”王高兴被说服了。

于是二人相视一笑,迅速宽衣解带,并在电光火石之间通过那么一两眼不经意的扫视完成了比大小的惯例小游戏。

然而即使脱了衣服,身体体积减小了一些,要从头盔那么窄的地方把整个身体塞进去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二人意识到穿防护服似乎也需要特殊的方法,于是只好重新翻开那本使用说明。

李狗蛋当然不甘心仅距离地表一步之遥的时候,被卡在这里,就像打游戏甚至已经打败了boss却没找到通往下一关的掉落的钥匙。

他卖力地翻着那看着有些破旧的使用说明,企图从有草图的数十页找到蛛丝马迹。然而绘画水平捉襟见肘、书写潦草却只能徒增他的血压。

正当他集中全部精力于辨认图画与文字时,一股不合时宜的寂静让李狗蛋的头脑陡然冷静下来。他注意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被不屑、冷漠、恶心以及等等混合起来的视线注视着的感受,当然他也是第一次产生这种异乎常人的感觉。于是他抬头看了看——张若余,长袖长裤,还带着她那套防护服。

“……供氧系统我修好了,不过我更好奇你们在干嘛?”


她的出现着实吓了李狗蛋一跳。

“……脱了衣服才想起来我们,不会穿防护服,所以现在正在指南上找穿戴设备的,教程。”少见的,他卡顿了。维持这种状态,即使他一向冷静,也多少会有那么一点羞耻感。

“呃……我来教你吧。”张若余此时已没了火气。

李狗蛋也没说什么,默默点头。当然,一旁王高兴也没出声,只是夹紧双腿以保护自己的隐私。

十几分钟后,二人总算是在指导下穿好了防护服,而张若余也以极快的速度套上了。

防护服可以直接从皮肤表面接触的部分刺入微型针头对血液进行过滤,因此可以代替肾脏的功能,同时还会注射一些抑制剂减弱肾脏功能,用于减少尿液的分泌。

这样的装置当然不能长期使用,其设计的替换周期与电量储备也是匹配的——七天。

原本李狗蛋是想先跟他爷道别,不过穿上这个,还要再下几层楼梯,再长途跋涉一番回到自己那一屋,就让他多少有点望而生畏。

至于之前李狗蛋跟王高兴联系的手表,由于其设置没法在地表使用,也只好丢弃在这儿。三人便以防护服内置的话筒交流。

穿上了制式装备,三个人从外表上便没了区分度,甚至连身高都一样,这是防护服内部的自适应紧束的功劳。

透过头盔里那黑乎乎的一层,李狗蛋只能勉强辨认出眼前的两团黑影以及这两团黑影身后一片蓝里透红的背景。这是头盔的基本功能——热成像。照着张若余的指示,他把热成像系统关闭,头盔内那层黑色就迅速收回到防护服内部了。

接着他眼前骤然一片清明,恢复了正常视角,隐约从那两人的玻璃罩子里辨认出两张风格截然不同的面孔。棱角分明的那张脸是王高兴。

三人互相比出一个ok手势之后,便一同前往通向地表的出口。

出口分为两层,设计的结构跟太空舱的出舱口类似,是为了防止地表剧烈的天气变化后其气体环境成分大幅改变。譬如说漫天充斥着毒气,那么即使氧气含量足够也不一定能让人存活。

出口除了电力开关,还有后备的手动闸门。对于这手动闸门李狗蛋是有些兴趣的,不过他还没动手,张若余就眼疾手快把开关按了。不禁让他觉得,真是缺乏仪式感。

“咻——”空气在几秒之内窜进真空舱,发出一阵声响。

等几人进入真空舱,内舱门缓缓关上了。外舱门仍然是一个电力开关以及后备手动装置。

这次李狗蛋反应略快一筹,伸手便去够闸门,同时脚下快速蹬地想跑过去。

忽然一阵失衡感,他的视角倒转了——他本以为这防护服跟宇航服类似,移动起来相当笨重,却没料到防护服有内置的外骨骼,本来是为了方便穿戴者的,其力量与灵活度都比起普通人要优越许多,于是李狗蛋还没适应这副装备就背靠地跌了一跤。

紧接着,是王高兴姗姗来迟的“小心!还好吗?”,当然也有可能他为了用中文说出来所以反应了一下。

“急什么?别出去前就先把防护服损坏了。”张若余闲庭信步,又是毫无仪式感地一按。

不过现在李狗蛋还躺在地上,头朝天,因此可以比那两人早几秒钟看到外面的情况,他对此十分满意,在舱门完全打开之前也不打算起身。

老实说,出来前他是有想象过外面是什么场景的。毕竟小行星撞地球在整个地球历史上也不是头一回了,李狗蛋也是有所耳闻。大多数将其描述为——几乎不可逆转的灾难。因为总是有全球性的生物灭绝伴随着它。

他曾想过,一片荒漠伴随着漫天的黄沙与瘴气,像《风之谷》那样;或者大片大片的废墟,有顽强的绿植缠绕其上。当然,第二种可能相对乐观很多。

然而大门开启的前几秒,他却只想起了大卫·鲍曼的名言:“上天,全是星星!”

无数闪耀的光芒几乎要刺伤李狗蛋的眼睛,甚至让他分辨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时间——或者也许,在地下待得太久,他的眼睛就跟鼹鼠一样退化了。

然后外舱门完全开启了,剩余两人也条件反射般举起手试图阻挡入眼的光芒,不过当然无济于事。当然他们随后就反应过来,开启了热成像模式,玻璃面罩内部瞬间被一层黑色填满。

李狗蛋并没有这么做,他缓慢起身,眯起眼睛。于是一两分钟后,他终于适应了这强光。然后他不禁震惊——因为现在并不是在正午间,而是接近傍晚。那耀眼的光芒则来自于地球上最易被忽略,最微不足道的事物,尘埃。不过现在看来这并不是通常意义上人们理解的尘埃,虽然在人眼看来依旧相当小,不过相比起那些肉眼不可见的微尘绝对算是庞然大物了。

可这完全不合理,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大颗粒的尘埃应当早就落到地面上了。李狗蛋也并没有感到有什么明显的引力变化,排除了尘埃长期悬浮于空气中的可能。那么显然,这种现象理应是暂时性的。

与此同时,面罩上开始在视野边缘处显示出地表的各项数据(温度、气压、气体成分……)。接近六十摄氏度的高温,低于警戒值的气压,严重超标的臭氧,以及各项排在氮气与氧气后面的气体成分……基本每一项数据都亮着红标,几人不禁心生庆幸。

在热成像模式下,周围的一切都是一片红色,“小队”的另外两名成员则变成了两片蓝绿色的阴影,能见度几乎为零,于是王高兴与张若余没办法,也只能试着去适应这“霞光”了。

所幸傍晚时分太阳照射边缘所在的平面与地面的夹角并不大,随着地球自转,这光芒又削弱几分,几人逐渐看清了周围的空间。意料之中的,在这样的环境中看不见任何活物,当然更看不见任何建筑的残骸——毕竟避难所不可能建在城市之中,那些残骸应当在百里之外。惟有几具残破到快归于尘土的骨架提醒着他们,此地为地球。

远处崎岖的地形开始遮挡太阳,从中漏出几束光路横穿过整个天空,并在高温下由于空气的密度不均略有扭曲。

“所以……怎么样?看着这些能让你有所启发吗?”王高兴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猜也许在多少多少亿年前金星上也出现过这样的……‘景色’,你们称它为维纳斯对吧?”李狗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想到金星,不过可能跟他小时候看过的一部有名的纪录片有关。

因此,他还想再“旅行”到稍微更远的地方。


在那部著名的纪录片当中还提到,金星是曾经的地球。现在这话不会让李狗蛋遐想曾经的金星,反倒让他开始担忧地球的未来。

这忧虑也就持续了几秒钟,因为他忽然想到,他的忧虑与一个八岁小孩第一次上科学课并发现太阳的寿命只剩下五十亿年而产生的忧虑没两样。

“Vénus,嗯,一个女神的名字。”

有一瞬间李狗蛋想到这位女神的淫荡行径,不过他很快停止了这方面的思考。他发现自己最近很难集中注意力,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所以……回去么?”张若余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地表的景观多少有些震撼她,假如不是这里不适合生物生存,她也不想回去,至少现在不想。

李狗蛋几乎没做思考就立即决定继续前进。穿上防护服了却只是出来几步远,实在是太浪费了,况且,他还想探索一下防护服的其他功能。

“张若余……是吧,防护服有没有GPS之类的功能?”他还不太习惯叫刚认识的人的名字。

“有的,你开一下眼动追踪,在设置里打开‘位置信息’就好了。”

三人相继打开位置信息,不过都开始疑惑——这附近理应有两座矮山,然而据他们目测并没有。

“我做一个不太大胆的假设:位置信息的数据几年没更新。”目前看来这确实相当有说服力。

显然,陨石降落之后全球的地图都要重新绘制了,然而以人类硕果仅存的实力,并不足以短时间内完成这项似乎并不是重中之重的任务。

按理来说这项任务不算太艰难,只需要借助全世界发射出的几百颗卫星多拍点高清照片就搞定了——假如那些卫星还能在陨石坠落后的巨大电磁暴中幸存的话。

如此一来,几人只好依靠自己的脚步重新绘制地图。当然,不可能是全部陆地,大约只能探索地下堡垒附近的区域。如果可能,甚至也许能找到其他地下堡垒。

在防护服外骨骼的支持下,这项任务变得可能。防护服可以让三人以散步的耗能轻松提速到四十千米每小时,并且能以太阳能作为补充能源。

按照手册上说的,最多七天,就需要卸下防护服重新进食、排泄,以保证身体脏器的正常功能,并且给防护服重新充满电。显然如果单靠太阳能充电,耗时太长。

三人于是敲定,用三天来进行探索,再三天用来返回原点,剩余一天作为容错余量,以防出现意外情况。

位置信息虽不能用来直接探测了,不过可以帮他们固定方向,以免偏离原本方向。就这点来说,它多少还有点用。

很快步入夜晚,一些晶尘仍散发着微光。这些光点晃来晃去,迷惑且眩晕着三人的大脑。最先受不了的是王高兴,他如同一个醉汉,略微偏离原有方向后急于调整,反而矫枉过正,几次叠加,便开始原地打转。

李狗蛋与张若余无奈停下。他们也明白,再这样下去不只是他,自己也会开始头晕目眩。

“防护服有夜视模式,大家快打开看有没有用。”

“什么叫有没有用?到底有用没用?”

“这功能我也没用过,在地下谁会用夜视啊?”

开启后果然好转许多,绿光遮掩了晃动的光点,几人不再晕眩,只是王高兴还需时间调整一下。

趁此时间,李狗蛋观察了一下显示的数据变化:最明显的是温度,数值一直在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标红的五六十度,下降到橙色的三四十度,再降到绿色的一二十度,接着又降到标红的零下一二十度,至此,在这范围内稳定。而气压的变化也十分诡异,可以说上蹿下跳一般。这表明附近的气流一直不稳,地表乱流一直没停过,倒可以解释这些晶尘为什么一直漂浮在空中了。

他不由得感叹防护服的抗逆性确实不错,至少抗强风的性能不错。虽不知道具体原理,不过他根本没有任何体感的重心偏移。

调整过后,三人重新上路。

“晚上我们在哪睡觉?还有穿着这个怎么睡?”王高兴提出合理疑问。

“好问题。”这让李狗蛋陷入思考。

“不用担心,我们不需要那种浪费时间的东西。防护服的内循环系统会自动清理体液中的垃圾——包括大脑在内,因此不用担心会影响状态。同时防护服还会定时在我们体内注射微量的神经递质,以关闭生物钟给身体带来的困意。据我爸透露,至少在七天以内的实验阶段,这么操作不会给身体带来什么不可逆的负担。我们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七天不睡觉会让我们的精神上有那~么一点点的疲劳。”张若余快速说明了睡眠的相关事宜。

“那么感谢张若余选手的细心解答。提问,你爸是谁?”李狗蛋问。不过想也知道,她爸爸不是搞防护服的工程师,就是用防护服的那一批小白鼠,或者类似的东西,美名其曰“为人民服务”。

“张——滋——,他是设计防护服的工程师之一,你在新闻上应该看到过。”

在张若余说话的时候,一股电流声遮盖了她爸的名字。并且遗憾的是,李狗蛋是从来不看新闻的那种人。不过他也不打算在张若余之父的话题上深耕,所以倒也无妨。

“你呢?说说你家人呗。”张若余反问李狗蛋。

这问题让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大致推算一下自己离开房间的时间,这么回复:“应该都死了。”

接下来几人只是赶路,没再说什么话。一是确实,李狗蛋一句话杀死聊天;二是夜间赶路,几人的眼睛都被夜视系统的绿光照得有些疲劳。

一夜无语。

王高兴本想说话,不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来打破这片沉默。当初他能跟李狗蛋关系好起来本就是因为他们俩说话时没有别人,现在他无论想对其中一个人说什么,总是要想到另一个人的感觉,于是他干脆少说话。不过撇开这点,单是出来这一趟,王高兴就已经觉得值回票价了。

学习穿防护服,重新回到地表,见识这些曾经他根本无法想象的事物……大概死也值了吧,法国人的浪漫促使他这么想着。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温度。李狗蛋注意到,温度在稳定回升。于是他关掉夜视模式,看到了朝霞。紧接着他意识到,这说不定是自他出生以来十六年的第一次通宵,并且还是能看到日出的那种。李狗蛋发自内心感受到了什么,他觉得这种感觉很清爽,很舒服,却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会对他的“课题”有所启发。

张若余则是因为绿光占据了视线而把夜视模式关闭了。对于这朝霞,以及如同图层一般覆盖着的闪闪发光的晶尘,她也只是用防护服的记录系统截了张图,就如同几年前还没有灾难时她在餐厅给菜肴拍照一样。

这次日出差点让三人忘了近在咫尺的世界末日。


日出很有趣,不过还是让我们暂且略过这一段小插曲——

当第四次看到相同的晚霞的时候,他们终于记起,是时候该返程了。

“三天了,按计划该原路返回了。”张若余说道。

此时几人才刚刚穿过那大片晶尘弥漫的区域,遇见了一些不同的东西。越过一个抬升的坡度,晶尘的浓度陡然降低,显示屏上的空气成分一下子减少了几项。张若余倒是庆幸,在这样的情况下眼睛还没有瞎掉,她也是第一次放松自己的面部肌肉,不再眯着眼睛。

她很高兴能由自己带头打破持续了不知多久的沉寂。虽说是在防护服的帮助下,身体上没什么大碍,然而心理上的疲惫仍是在不断积累。张若余对于自己摆动的双手双腿已经麻木了,如果说有那么一件事是她临死前一定要做的,那么在这个时刻,她一定会选择脱下防护服然后躺在两米宽的鸭绒床垫上。

在这一点上王高兴倒是截然不同。作为一个法国人,还是爱国的那种,换做是他倒是可能会选择临死前亲吻自己故乡的土地。

而李狗蛋则无所谓。倒不是说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把这种问题已经玩味过太多遍。换做是更年轻版的他,也许会说,死前至少要做一件足以震惊世界的大事,无论好坏。比如革命,比如复刻911之类的。然而随着长大,或者对他来说——早熟,他已经认识到,以他的能力是有所不能及的,到了现在则更没机会了。他可不想到死的时候还要留这么大的遗憾,但是他也清楚,一个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干不了的事就是干不了,因此他决定对大部分的事情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之所以是大部分,是因为他太年轻,还没法想象到所有事情,不过他相信,随着时间推移,“大部分”会变成“绝大部分”。

“……可不可以,试着找找其他的基地?”王高兴犹豫着问道。一路走到现在,他的眼睛第一次变得这么轻松,逃离了那片闪光地狱,转瞬间又要回去,他实在是有些抵触。不过这是事先说好的,即使只有三人,且他还是年龄最大的,且有可能闪光已经损害他的眼睛了,他也实在不愿意去挑战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李狗蛋刚转身就停下脚步。既然王高兴问出来了,这就是一次决策,他想先听听张若余的意见。倒不是因为他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只是单纯他觉得两种选择都能接受。

“为什么?”张若余心里也在踱步,不过她想听听王高兴拒绝返程的原因。

“因为……因为……”王高兴有点不太想把真实原因说出来,他会觉得这样是一个人拖累了两个人。

“好吧,你还有半天时间回答这个问题。继续前进吧。”张若余倒是没有为难这位最年长的。

当初计划的时候已经包括了一天的容错,因此再多探索半天,最好的情况下他们仍可以在脏器开始弱化前赶回原本的基地。况且,靠着太阳能的余量,即使再多几天应该也不会有事。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卸下防护服后身体适应的过程。不过一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甚至不一定能看到隔天的太阳,这点问题也不成问题了。

于是,下一个做决策的时间点便从傍晚移到了第二天黎明。

做完决定后,几人甚至感觉精神上的乏累都减轻了,当然这也有他们脱离晶尘区域的功劳。

从此刻开始,探索终于多了一些色彩,不再是白日的耀光与夜视模式的绿光交替。这傍晚时分,暗紫色的霞光与地面掺杂着绿色的土壤照应着,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李狗蛋不禁回想起物理课上老师一边讲环保一边从电脑里调出重金属元素污染土地的图片的场景。

好吧,这是陨石带来的某种污染。不过是什么,怎么带来的,都还是谜团。他想到防护服可以检测成分,弯下腰顺手捏了一点土壤。可惜显示成分的那一栏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几种无机盐,他也没看出来究竟有什么污染。

“陨石真的会来么?总感觉已经好多天过去了。”张若余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发牢骚般说。

“你不如看看这周围。就算不会来,我想人类现在也已经处于生态灭绝的状态了吧。或者说至少是野生灭绝。如果真的有存活下来的人类,估计该改口叫圈养人类了。”李狗蛋听出了张若余的满腹牢骚,也附和以牢骚当作回应。

“好吧好吧,那我们是什么?最后一批野生人类?简称野人?”王高兴似乎有兴趣继续这个话题,以减轻精神负担。

回以王高兴的只有沉默。不得不说这恐怕反而会加重他的精神负担。几秒过后他才发现那两人并不是故意的。他与那两人看向同一个方向。

远处有一个移动的黑点,速度并不快。正是这点值得注意。如果是风的原因,那么远处的物体应该是无规则运动并且偶有时快时慢的趋势,而这黑点,慢且为匀速。这点引起三人的极大兴趣。

生物?不过这种环境下恐怕没有什么高等生物能生存。那么极有可能是人造物(比如机器人),或者就是穿了防护服的人类。

抱着这样的猜测,三人还同时想到一个问题——

“敌对?”

不过这种可能毕竟是小概率事件。如果单纯是世界秩序被洗牌,末日之后了,倒是极有可能敌对。现在则是末日之后还有末日,他们实在想象不出人类还有什么理由去敌对。甚至像基地里那样大部分都自杀了可能才正常。

想完这些后,张若余跟王高兴才意识到,比起关注是否敌对,发现了有可能是同类的事物这件事本身才更应该令人兴奋。然而几天“行军”下来,二人的神经早已麻木。意识到需要兴奋后再假装兴奋地发表感言吗?或者更夸张,跳起来如何?

虽然没有读心术或者心灵感应之类的超能力,不过二人在心内异口同声地回答:“真够刻意的!”

“没什么感想吗?”张若余故作深沉向李狗蛋发问。这点时间的相处已经足够她看出来李狗蛋那情感淡薄的特点了,这种时候她倒真有点羡慕这种泰然处之的态度了。大概这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吧,她暗暗想到。

“尝试靠近一点观察一下情况吧。人造物的话,如果我们能看到它,它大概率也已经注意到我们了,说不定就是冲我们来的。”李狗蛋注意到防护服的显示屏有放大功能,不过那黑点放大了也就是一台正在移动的装甲。

人造物倒是确定了,仍不确定的是:那里面有没有人?目的是搜寻物资还是收集常规信息?如果冲着他们来,那么是刚刚偶然发现还是早已发现他们的行踪。

对这些问题李狗蛋有自己的推理,然而要想准确无误地搞清楚,只有先与这黑点进行接触这一个办法了。对于奔跑速度上限为接近一百五十千米每小时的防护服来说,短时间赶到那里倒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能耗大点。


那装甲想必是勘查机器人,要是内部添上一人就需要考虑散热的问题,那就不可能设计黑色外壳了。从外形上来看,搜集物资与信息的功能看来都不缺。至于是否是冲着他们来的,以及发现他们的时间等等这些问题就可以先搁一搁了,因为他们待会儿就可以亲自问了。

散步的话,这段距离想必是挺远的,一百多迈的散步则另当别论。

没一会儿,三人已与黑色装甲打上照面了。黑色装甲也将那本就不算太快的速度徐徐降下来,看来也是有备而来。

这装甲整体有点像一个被四条腿架高了的柜子,大约一人高,主体部分外形方正,看起来像是正面的那一面镶嵌着外部显示屏,而装甲下肢则是类似机械狗那样的腿部设计。

显示屏上只有一句英文:Come with me.

好吧,目前除了跟着也没有其他选择。

返程倒是迅速了许多,装甲的四条腿对于地形的适应能力极强。相比于以一百多迈速度赶路的三人,装甲显得相当轻盈飘逸。

数小时后,几人赶到一处山洞。待装甲进入后,山洞内似乎开启了什么机关,开始小幅震动。

装甲的显示屏转过来,上面的句子变了:Don't be afraid,we're getting in.

李狗蛋隐约能猜到,不过并没有说出口。

随着震动,地面升起一块入口,同样有卸压室与消毒室,不过看起来比他们的基地简陋一些。果然,这就是一处基地。

经过一些简单处理,几人在消毒室脱下防护服,穿上事先准备的制式服装,来到这座风格完全不同的基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暖色。橙色、黄色等类似的颜色被运用得到处都是,墙上一排间隔不远的报警按钮(也可能是看起来像报警按钮的其他按钮)则全是扎眼的红色。

李狗蛋则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排除法。官方语言是英语的国家太多了,究竟是欧美哪个国家呢?好吧,看到这个配色,他基本上已经把英国跟欧洲国家排除在外了。其实最大可能还是美国,只不过他还想再假装思考一下。

这算是他的一个小习惯吧,对认定的事情假装思考一些时间,显得更加客观。不过坦白来说大部分人都会不自觉地这样做,他们所谓思考也只是固化与加深自己的偏见罢了,李狗蛋只是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这样做罢了。

“这里跟咱们的基地好像也没差多少。”张若余四处观望,却没发现有什么活人活动过的痕迹,简直跟之前的基地一样寂静。

李狗蛋本能地感到不对劲,却说不上来是……这种想法还是打住吧,那些B级恐怖片中的角色每每出现这种想法,接下来就活不了多久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你看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了?”王高兴说出了李狗蛋心里的想法。

“不,还不到时候,”李狗蛋则亲自否定他,“就算这是什么B级片,就算咱们三个之后得一个一个死了,也得继续前进。也没什么所谓的别的选择,都是一死,我宁愿死在这看着像是人类智慧结晶的建筑里。要说能达到什么效果呢?至少假如有外星人来地球考古,我也会被鉴定为智人而不是直立人。”

这番话终究是给王高兴壮胆了。他也是奇怪,出发的时候好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到这会儿了反而退缩了。

李狗蛋多少有点反感这种心理,在他看来,自己一开始表现得不怕死就不要临时变卦。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也许出发时王高兴是真心实意不想怕死的,然而出发后面对着的是最强大的“未知”,生物本能可由不得大脑怎么想。因此他并没有冷嘲热讽。

也许这就是成长吧,毕竟在他记忆里,上中学的时候他最在行的就是嘲讽了。他总能在最精确的时机给出致命一击,并总能让不同的人显示出不同的笑点。这多少对他的社交生活造成了一些影响,不过他当时倒是没在意,毕竟学习生活是学习在前生活在后,仗着基因里的智商优势,他也不可能在前者栽跟头,而后者总是不用他一个未成年操心的。

后来,世界末日倒是不长眼,说来就来。一瞬间,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学习一文不值了。可能是意识到了这点,他感觉自己失去了嘲讽的资格。他发现,曾经对于他人言语上的恶意没有遭到反噬也只不过是他人的宽容罢了。于是他没再主动在言语上散发过恶意。他知道,他没被别人的恶意所吞噬也不过是因为他运气好,配合周围人的无私宽恕罢了。

也许将所有人的罪过全推到一个人身上,然后杀死这个人是比较好的解决方案?希望在美国人的基地里耶稣基督不要介意他的想法就是了。

比起恐怖片中那些危及生命的预感,他反而觉得这不对劲更像是源于什么障眼法。也不知道假如是美国人,会不会斜看向镜头下方,然后缓缓地说:“It's a trap.”或者,迅速转向镜头,然后大声吼道:“It's a trap!”让人误以为是jump scare结果只是主角的醒悟,甚至可以再加上两句“I knew it's him!”“It's a fucking trap!”如果背景还有一些杂音,画面还是黑白的就更好了。

障眼法总是要转移注意力的,李狗蛋感觉到,他们三人走在这空荡的短廊上(也许因为原本并没有住多少人,这走廊着实是不长),也是转移视线的一步。不过,他还不急于揭露谜底。那是没眼力见的人才会做的事。

“我想我们就快知道答案了。”李狗蛋安慰同伴。

“你又知道?”张若余回嘴道。虽然刚一回嘴她就后悔了。她不觉得这种时候怼他有什么意义,反而让气氛变得尴尬得诡异。不过都说出口了她也没打算收回这话。

“也许我们可以打个赌。”李狗蛋说。这也算是入乡随俗了。进了美国人的地盘,那些许的表演欲让他开始模仿美国腔调。准确的说,是翻译腔。

“什么?”张若余转头,她自己都没想到这话题还能接下去。

“就赌那桌子上的东西能让你,呃,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大吃一惊!”

“赌注呢?”

“哦,我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

“废话少说。赌注呢?”

“仔细想了一下,我身上似乎没什么东西,你来定吧,只要我能做到。”

“任何事情?”

“只要我能做到。”

“好的。”张若余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开始上扬,李狗蛋一看这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想好了。

“那你的赌注是?”李狗蛋反问。

“保密。”就像电影一样,她对他wink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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