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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韩相你轻点宠

月色下的秋梨高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素来性子清冷的高安容,就因为在朋友圈发表了一句不算吐槽的吐槽,结果悲催地被别人拿书砸死了!当她再度睁眼,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样!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假的北宋,怎么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宰相大人成了什么劳什子的世子?!还有,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她又是几个意思?

主角:   更新:2022-11-19 15: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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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穿越之韩相你轻点宠》,由网络作家“月色下的秋梨高”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素来性子清冷的高安容,就因为在朋友圈发表了一句不算吐槽的吐槽,结果悲催地被别人拿书砸死了!当她再度睁眼,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样!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假的北宋,怎么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宰相大人成了什么劳什子的世子?!还有,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她又是几个意思?

《穿越之韩相你轻点宠》精彩片段

高安容觉得自己很无辜。

她只是在朋友圈发了一句话:“近来大火的某知确实挺好看的,就是可惜了很多地方不符合史实,而且也没有包拯呢……”

然后当天晚上,她就在去图书馆自习的路上被一伙穿着异常时髦的俊男靓女给堵了。

“你就是高安容?那个传说中的虽在艺术系,却打败了历史系学神的人?”

高安容并不是一个十分活泼开朗的女孩儿,相反她有些内向,沉默寡言。甚至在熟人面前,她都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情。

本就性格冷漠的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没有回答这个语气不好的问题。

高安容长得也并不很漂亮,不过,她身上淡薄到冰冷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很有几分吸引人。但吸引的也只是男生,而女生看她的眼神很明显就透露着一股嫉妒。

“喂,你没听到吗?问你是不是高安容?”

对面一位女生嗓音尖锐。

“你们找我什么事?”高安容耐着性子问。

“哼,承认了就好。告诉你,虽然你打败了我们的男神,但是也不必自以为是地在朋友圈炫耀你对北宋历史有多了解吧?你做给谁看呢?”

正值寒冬,北风呼呼刮着,将声音尖锐的女高音吹到了很远的地方。

高安容目光平静,但是轻皱的眉头还是泄露出一丝丝不耐烦。

这时候有人注意到她手里捧着的两本书,其中一本是《宋史全本》,还有一本是《包拯》。

“哟呵,你还真是对宋朝历史感兴趣呐。你这么喜欢包拯,干脆回到一千多年前去嫁给他好啦!”

“哈哈哈哈哈……”

这群人肆无忌惮、毫无教养的样子,只让高安容觉得十分恶心,她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抬脚就走。

“你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那女生上前一步扯住了高安容的衣袖。

高安容心底终于升起怒气:“麻烦把你的爪子从我身上拿开。”

那女生却是轻蔑道:“我就是不拿开,你能把我怎么样?你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乡巴佬,装什么高高在上?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讨厌你这副样子?劝你还是收敛点,不要去我男神面前刷存在感,否则要你好看!”

高安容突然就笑了,她淡淡说道:“所以,你是为了韩志鸿来的?”

“你知道就好。”

“可惜,你这种胸大无脑的女人,韩志鸿是不会喜欢的。”

这个女生一直在恶心高安容,那高安容就也恶心恶心她!

然而这句话似乎触及了跟前女生的痛点,也终于彻底惹怒了她,她尖叫一声:“你找死!”

说着,想也不想,抢过高安容手里一本书就往她脸上猛力砸去!

书本很厚重,高安容躲闪不及,被砸中了太阳穴,当场就朝地上倒下,然后晕了!

她闭上眼睛的前一秒,看到不远处一道身影朝她奔来——那人脚上an ta的运动鞋,让她觉得很熟悉。

“高安容!”

那人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令她终于想起他是谁——韩志鸿。

晕迷中的高安容脑海中竟然奇妙地闪过几道回忆:

“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而且我姐姐收藏了不少关于古代的野史,你肯定会感兴趣的。我姐还有几本野史书籍,要不要我帮你借来?”

“野史?”

“关于包拯的也有。”

高安容只觉得很开心,终于有人懂她了。

可惜现在开始,她好像再也等不到那人答应好的借那些书给她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她是被浑身的酸痛给弄醒的。她不明白这酸痛从何而来。

她被窗外的阳光晃了一下眼睛,闭上,又睁开。

第一时间,她看清楚了窗前那盆仙人掌,清新嫩绿,让她心情无端变好,想着又是哪个室友带回来的盆栽。

下一秒,她眼皮跳了跳—窗户那块用根棍子撑起的竹板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她宿舍的窗子!她又发现了床顶挂的奇怪床帐,虽然款式她从来没见过,但是陌生又熟悉,加上不远处的桌凳和梳妆台,她敢肯定这是古代才会有的东西!

这不是她的宿舍!

难道又在做梦?她以前就经常梦到一些古代的生活场景,还是有关于包拯的,只是每次醒来她都不记得梦里具体发生过什么事。

她重新闭上双眼。

屋外响起了谁的脚步声,紧接着,伴随一阵“吱呀”的响声,有人打开了房门。

高安容的心脏开始狂乱地跳。难道又要见到包黑脸了?

她有些紧张地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却是一名模样清秀,身穿黄色长裙的女子。

“小娘子,您醒啦?”

“你是?”

“小娘子别怕,奴婢是知州府别府的婢女,奴婢叫莲子。是我们姑娘救了您,刚刚大夫来看过了,您已经没事了。”

“……”高安容有些蒙圈,“知州府?什么知州府?包拯呢?”

莲子也有些蒙圈:“包拯是谁?小娘子,我们这里是华州知州的潼关别府。昨天我们姑娘把您背回来时,你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姑娘说您掉到了河里。我们没有见过您说的包拯,也不知道当时在河边姑娘有没有见过。”

“潼关?我掉到了河里?”高安容觉得一定是这场梦做得太离谱了,以往都是直接看到包拯本人,怎么这次扯那么远去了?突然她想起一件事,如果是在包拯的年代,应该能见到他吧?所以她脱口问道:“请问现在是什么年份?”

“小娘子,您都不记得了吗?”莲子有些吃惊。

“哦,可能掉到河里的缘故,脑袋昏沉沉的,一时很多事想不起来了。”高安容抬手摸了摸额头,佯装不舒服。不,她本来就浑身不舒服。

莲子不疑有他,只回答:“小娘子,如今是天圣四年呢。”

……

高安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把梦做得这么离奇。她到底是有多崇拜,多喜欢那个人呢?

而现在已经是她从这间古色古香的房间醒来的第二天了,为什么这个梦还在继续?

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她真真实实来到了北宋。

她还没见到那个救了她的府邸女主人,这两天她一直待在这个房间,一来是因为她身上的酸痛感还没彻底消除,二来是因为莲子不让她出去,说什么府上来了一拨奇怪的客人,姑娘特意叮嘱让她待在这里,以免受到伤害。

为什么怕高安容受到伤害呢?是因为高安容现在那张脸。

一张清艳绝伦,绝色之姿的脸。

当高安容在镜子里看到这张脸时,不禁目瞪口呆,这张脸实在是太美了,恐怕顶着这张脸在这个古代想要安定自由地生活会非常不容易。

不过这次的梦跟以往不一样,这次她换了一个身份。

当她看到莲子拿来的本属于她的包袱时,她才想起一些事,那是属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然后她默默地接受了自己穿越时空的事实。

而现在,她更清楚地明白,顶着这样的姿容,生活在古代,是很麻烦的,所以,她虽心里有点高兴,却也很担心,几天以来都沉闷闷地不说话。

“高娘子,我家姑娘待会儿会过来。您现在感觉如何?”

高安容告诉了莲子她现代的姓名,现在全潼关别府上下都知道府里有一位高娘子。

“还好,身上没那么痛了。”

“喉咙还疼吗?”其实自高安容醒来后她的喉咙就一直有些肿痛,嗓音也略沙哑,只是她自己自动忽略了,以前她的声音也没多好听,现在她也不求有多么好的嗓音。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跟她开玩笑,还是出于对她多年不易的怜悯,她今天才发现如今的她不仅拥有绝美容貌,还拥有一副天籁般的嗓音。

“不疼。”出于对莲子的感激和礼貌,高安容轻轻笑着回答。

莲子倏然愣住。她不是不知道这位高娘子有多美,经过两天的相处也明白她的性子比较冷淡,可是此刻她对着她那一笑,几乎让她失神。而且,她的声音原来这么好听—仿佛冰玉相击,又如远山空谷清泉流动。

见莲子愣神,高安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接过她手里的梳子,自己动手梳起头发。她的头发很长,很顺,很软,很密,很黑,很亮,真真如一些文采斐然的人物比喻的,如垂泻而下的黑色瀑布,如清风拂动的绸缎,如画中的青山泼墨。

她简单地将发挽起,想梳个低马尾,莲子已经回过神来了,见状很是惶恐,忙抢过梳子:“高娘子,是奴婢失职了。还是让奴婢来吧。”

高安容没有拒绝,任由莲子折腾。在这样的环境中,她没有理由去拒绝,只让莲子帮她梳成大宋平常女子的发髻。无论是高安容本人,还是她现在的身份,她原来的发型妆容并不同于潼关城的人,或者说,不同于大宋汉人。

因为,现在的她,本是夏州党项族族长李德明的女儿,也就是党项族的公主,李沁容。

党项族,后来的西夏王国。建立西夏的,正是她的哥哥李元昊。

高安容有些想哭。虽然是个公主,却是不久后就要成为与大宋敌对的国家的公主。况且,她是在同使臣和姐姐去汴京进贡的路上遭人陷害,被人追杀才会沦落大宋的潼关。所以,现在她必须隐藏自己的身份,变成一名大宋汉人女子才行。

而某些陷害她追杀她的人……高安容想到此,眼神骤然变冷。

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屋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听声音,高安容感觉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脚步很轻盈,略急;另外两个刻意不敢发出很大的响声,略笨拙。

她的听觉一向灵敏。

下一刻,门被轻轻打开,她首先看到的是两名婢女模样的人,一人一边扶开两扇门,低眉顺眼,毕恭毕敬。

然后,一双白色绣花鞋踏入门槛,一袭青草色广袖长裙印入眼帘。

这是一名清雅秀美的女子。她微微笑着走来,淡淡的妆容,清澈的眼神,身材高挑纤细,笑容温婉,气质如兰。

第一眼,高安容就知道和这样的女子相处会很舒服。

第二眼,高安容就喜欢上了她的微笑。自然,平和,美丽,动人。

“抱歉了,高娘子,现在才来看你。”她依然微笑,声音甜美,“我叫林焰心,是知州的妹妹,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焰心。”

高安容一边有些惊异气候干旱的西北地区居然能养出这般如水动人的女子,一边礼貌性地回以一笑:“想必,您就是救我那位恩人了,多谢。”

“高娘子客气,谈不上救命之恩,我只是刚好路过。你现在感觉如何?”

“已经大好了。”

听此,林焰心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要跟高娘子单独说。”

“是。”

婢女都出了屋子,并带上了门。

高安容不动声色,只平静看着林焰心,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不愧为一族公主,这份从容不迫令焰心佩服。”林焰心轻轻笑道。

高安容早猜到救她的人会知晓她的身份,况且这位知州大人的妹妹看起来并不简单。

她淡淡道:“姑娘,你想对我说什么?”

林焰心笑容加深了几分:“我说过你叫我焰心就好。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高安容静静看着她。

“你族出使的仪仗队恐怕很快便能抵达汴京,你若想赶上,肯定是不行了。不知你如何打算?还有,据我所知,此番西平王派人送两位公主进京,名为纳贡,实为和亲,高娘子若不想错过机会,就要尽快抵京,你若无心于此,我也会遵照你的意愿把你安顿好。不知?”

高安容听完,沉默下来。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她真实的身份改变不了,最终她肯定还要再回夏州,贺兰山下那个少数民族党项族聚集的地方,过着游牧生活,或者嫁给大宋汉人。可是如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第一是找出那些害她的人,以绝后患,第二是找到包拯,看看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了却缠绕她心头的执念。

“过两天我会去京城,找出陷害我的凶手,让凶手付出代价。但不是以真实身份,还需要焰心你帮我。”

“好。”


潼关城的冬天格外冷。昨晚扑簌簌下了一夜的大雪,今天一大早,知州别府的院子白茫茫一片,树木都被皑皑白雪覆盖,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院子一派宁静,一切仿佛都已沉睡。

除了花圃里那一丛丛已被家仆拾掇过的清新嫩绿的仙人球和仙人掌。

高安容站在花圃前,看着给整座院子增添了一些生息的丛丛青绿,加上古代天空下的空气,很新鲜,带点甜甜的味道,让她的心情终于变好了一些,觉得这几天的忧郁也消散了好多。

今天的高安容,穿着淡紫色的广袖流仙裙,外罩一件雪白狐裘,立在雪地中,身影孤寂,宛如误入凡尘的仙子,不由得让院门口的人看醉了眼。

有那么一瞬间,林君泽以为走错了地方,反应过来时,却又在心里暗暗庆幸,今天一大早回来了。

他轻轻抬步,慢慢走向她。

察觉到有人靠近,高安容转眼看去。

也许是院中雪后带来一片亮堂堂的原因,虽然今天没有阳光,高安容也觉得天地在这一刻骤然明亮——

那走来的年轻男子,披着一袭火红色的斗篷,里面是雪白色的锦衣华服。他皮肤呈小麦色,容颜俊朗,眸光璀璨,身材高挑。

如一团盛放的火焰,又如一棵挺拔的劲松。

从来不知道,古代的男人也生得这么好看。

高安容心中惊异,很快又平静下来,只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来人。

直到林君泽在距离她十步的地方站定,微微笑着,说出了见到她的第一句话:

“原以为走错了地方,原来这就是家妹带回来的那位高娘子。”

高安容回以微笑,微微欠身:“知州大人安好。”

林君泽连忙抬手示意:“不必拘礼,高娘子,就当在自己家好了……不知你可还习惯?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向我或者家妹提出。”

“都还习惯。真的感谢知州大人和林姑娘的照顾。”

“你太客气了,高娘子……”

林君泽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远处响起一阵动静,一看是林焰心走了过来。

“哥,这里是内院,你要找我直接叫人唤我出去就是了,怎得自己走进来了呢?没得唐突了人家高娘子。”她边走边说,语气带着淡淡的不满。

林焰心说完,不等哥哥答话,又转头对高安容露出微笑:“高娘子,你别介意,我哥平时胡闹惯了,这次也不是有心的。”

高安容讪笑道:“没关系。我不是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的人。”

林焰心有些不好意思:“我倒是忘了。”

接着她又说:“正好我们要跟你说一件事。我哥明日就会启程去汴京述职,你可以与他一起进京,也好有个照应。”

高安容听了,也没什么意见,只说:“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只是还要麻烦知州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林君泽一直看着高安容,眼中闪着莫名的光:‘“无碍。高娘子不必客气。”

“焰心,你会去汴京吗?”高安容问。

高安容觉得林焰心是自己来到北宋的第一个朋友,如果就此分开,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

“我暂时不方便远行,但是若有机会以后肯定也会去的。”

翌日一早,林焰心来到安容的房间,并给了她很多盘缠和随身衣物。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党项族的公主李沁容,而是林君泽的远房表妹高安容,我们已经提前安排好了相关事宜。希望高娘子一路珍重。”

高安容有些感动,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但这也算是一份恩情,她想着,有机会一定会报答的。

“焰心,能认识你们,我很开心。希望有缘再见。”

林焰心笑道:“放心,我过段时间也会去汴京,到时再聚。”

高安容没有深究林焰心要去汴京的原因,带着淡淡的不舍,跟着林君泽坐上马车,离开了潼关城。

两人一人一辆马车,而且分别配有车夫和护卫,毕竟男女有别。

另外,林焰心为安容配备了一名贴身侍女,名唤春雪。

一路除了用饭与原地休息的时间,安容与林君泽并不怎么交流。

不过这天晚上,他们进入了官道口,来到一处很高很深的峡谷,走了半天都没走出去。林君泽提议原地休息一晚,天亮再出发,同时走到安容的马车前安慰她。

“表妹,不要怕。天很快就亮了。”

高安容从马车上下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淡淡道:“我并不害怕,只是想要提醒各位,在这种地方,又是冬天的夜晚,很容易遭受野狼的袭击,请大家不要掉以轻心。”

林君泽听了,瞬间皱起眉头,警惕地望了四周一眼。

侍女春雪和几名护卫也有些心慌起来。

这时林君泽轻轻笑道:“表妹为何这么说?我经常出外办事,也有许多时候在外露宿,从不曾遇到过野狼袭击。”

高安容回答:“没有遇到过,不代表不存在。”

她并没有告诉他,她是天生的嗅觉加听觉灵敏,放在这古代,甚至已经赶超武功高强的人。刚刚她一下马车,就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哺乳动物的味道,甚至听到了细细的咕噜噜的声音。

如果她没猜错,那是野狼的味道,也是野狼喉间的咕噜声。

也就是说,附近有一只甚至是一群野狼在窥探他们。

眼见高安容不像开玩笑,林君泽又严肃起来。

“生火!大家围坐在一起,不要走散!”

“是!”一众护卫立即听令行事。

高安容这一刻开始佩服林君泽,至少面对险境,他能临危不乱,很快做出决断,而且,他能想到用火来震慑野狼,说明他很有见识。

火堆很快生起,大家围坐在一起,林君泽和春雪一左一右坐在高安容旁边。

火堆很大,几乎照亮了半片天空。

大家都没有说话,都在暗暗观察周围的动静。

有几名护卫背对着火堆站着,成一个保护圈的形状,保护着圈内的人。

大家都严阵以待。

今晚的天空没有月亮,乌蒙蒙的,也许是因为近期下雪的缘故。

但冲天的火光足够给大家安全感。

也许是害怕这冲天的火光,也许是因为这群人人数多且不好对付的样子,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一夜过去,野狼都没有出现。

深谷中的一方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并不知道,与此同时,半山腰一处隐秘的山洞前,有人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此人脸戴一张狰狞的银制面具,只露出一双漆黑深邃又犀利的眼睛。他双手负于身后,静静站着,身材高大挺拔,着一袭黑色长袍,袖口和腰间、下摆,以及脚上蹬的黑色皮靴都绣着精致的银色云纹,贵气逼人。

有同样戴着面具的侍卫模样的人从山洞里走出,靠近黑袍面具人,恭敬说话。

“主子,天已经亮了,还要继续吗?还是撤离?”

天知道昨晚本来一切进行得很顺利,直接可以击杀下面那群人,主子却突然暂停了计划,一直站在此处望着下方出神……

而这位主子,此时双眼一直盯着山谷人群中那名脸戴面纱的女子,直到她钻进马车,他才移开目光,对身边的下属说道:“撤吧!执行新计划。”

他的声音阳刚有力,充满磁性。一听便知是一位青年。

下属领命离去。

他还站在原地,深邃的眼神中有种难辨的光芒,紧紧盯着高安容所在的马车。

他手中拿着一只御狼哨,此时他默默将它收入了怀中……

高安容与林君泽一行人趁天亮立刻离开了深谷,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他们并没有像昨晚那样,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而是很顺利地找到了出口。

又过了几天时间后,他们抵达了一座小县城——嵩县。

嵩县并不繁华,相反给人一种贫瘠之感。

但是赶了几天的路,大家都没有吃过一顿热乎的饭菜,一直啃干粮,所以林君泽带大家来到一处饭馆,准备让大家饱餐一顿。

在一间名唤好食居的饭馆,一行人刚把饭吃到一半,门口忽然一群庞大的类似商队模样的人涌进,大部分人都身配长刀,气势汹汹。

“这家店被我们包了,识趣的赶紧出去!”

“我可告诉你们啊,我们是负责运送朝廷贡品的商队,若是在这里丢失了什么宝贝,你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快滚!”

店里很多食客都被这阵仗吓到,只好快速结账离开,饭都没吃完。有些原本要进来的也被吓走了。

林君泽这桌并没有动。

此时的他犀利的目光快速扫过进来那群领头的人,默默记下他们的容貌。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滚!是要留下来等死吗?”

林君泽不为所动,只一记冷冷的眼神扫过去,刚刚那大喊大叫的人顿时感到更加怒了,大步来到他们桌前,抡起袖子就要掀桌,却在这时看到了静静坐在那儿的高安容,立马眼睛一亮。

高安容因为要吃饭,暂时把面纱取下了。此时安静坐在座位上不动如山的模样越显姿容绝美,高贵无比。

“这位小娘子,好生美貌!”

高安容扫他一眼,然后转移了视线,低头静静喝茶。

见美女不理自己,那男子也不恼,却笑得更加猖狂了。

“哈哈,没想到在嵩县这么穷的地方还能遇到如此美人,看在美人的面子上,你们这一桌,那就本大爷请了!”

然后,他们一行人竟然出奇地没有再找凌君泽他们的麻烦,自顾找到座位坐下来,吩咐店家上菜。

林君泽皱了皱眉头,本来想着他们若是不识相,就给点教训,没想到会是这样。

高安容乐得清静,也没计较太多。

于是一时间饭堂里都是众人吃饭的声音。

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老板走了出来,对着众人道:“各位贵客,一路车马劳顿,不如今晚在小城暂住一晚。本店刚好有优惠活动,凡是消费一餐达到六十两的客人,可以用我们的餐券在清风客栈免费住宿一晚。”

大家也不是爱贪小便宜的人,而且忙于赶路,想要拒绝。

“我们可是有任务在身,不宜久留,住宿就不必了。”

“贵客有所不知,近段时间,嵩县再往东北近二百里常有凶兽出没,已经有很多来往人员伤亡,小人也是为了各位的安全着想,想要穿过危险地带,必须在白天,否则晚上会很危险。现在已是下午,时间来不及,众位听小人一句劝,还是等明日一大早再赶路吧!”

“怎么会这样?”

“掌柜的,你莫不是在框我们?上个月我们刚从那边过来,并未遇到所谓的凶兽。”

“说,你们是不是觊觎这批贡品,所以恐吓我们,千方百计要我们留下?”

那些押运贡品的商队开始质问起来,都不相信老板说的话。

“冤枉啊贵客!”店老板急忙解释道,“本店是清白营生,实在不敢打朝廷供奉的主意!”

林君泽这边,他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怼道:“口口声声说是押解着朝廷贡品,也不见你们有信物或令牌等为证。再说,掌柜的是为大家安全着想,你们若是不愿,也没人拦着你们,何必咄咄逼人?”

那伙人顿时沉默下来,领头的站出来面对着林君泽,或许是发现了林君泽的身份不一般,所以已经没有了刚才嚣张的气焰,稍稍作揖道:“这位官人,我姓张,名本全,是东京张家的旁支。你说我们没有信物为证,现在我就拿给你看!”

说着,张本全从袖袋里掏出一块令牌,只见上面刻着“御用”的字样。

原来真是皇商。

“现在信了吗?”张本全见林君泽并不说话了,开始有些洋洋得意,“而且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这次运的是极其珍贵的蓝田墨玉!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所有与我们接触过的人都逃不了干系!所以,我劝你们还是老实一点,别想打什么歪主意!”

高安容却是觉得很奇怪——如果真的押送着这么珍贵的东西,藏着掖着都还来不及,怎么会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好像唯恐大家不知道似的。

看来这个张本全十有八九有问题。

她朝林君泽投去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他会怎么应对。


然而林君泽只是冷笑一声,并不理会。

张本全这时已经去跟店老板讲话:“掌柜的,你不是说拿你们店里的餐券就可以去清风客栈免费住宿吗?还不快给我?”

店老板赶忙把餐券交到他手中,然后恭恭敬敬地送他们到大门口。

林君泽问高安容:“怎么样?今晚要不要住下?”

高安容淡淡一笑:“干嘛不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店老板的话总不会是空穴来风,我可是很惜命的。”

于是,两拨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清风客栈,心思各异地住下。

高安容与春雪被分到一间房,林君泽与自己的贴身护卫一间房。

高安容的房间在林君泽对面,而与林君泽相邻的,恰好是张本全。

其余护卫分了两间房,轮流为林君泽和高安容守夜。

由于昨晚没休息好,又赶了两天的路,高安容此时看见床觉得疲累,便倒头睡着了。

春雪在照顾她睡着后也靠在床边睡着了。

另一个房间的林君泽也小憩了一会儿,但他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所以没有睡太沉。

申时末,他走出房间,经过高安容的房间门口,无声停留了一会儿,感到屋中人还在休息,又问了门口的护卫几句,便又回房了。

想着等高安容睡醒后再一起吃晚饭。否则他一个人先吃也不好。

戌时初,高安容终于睡醒了,发现天已完全黑了。

春雪早已起来,见高安容睡醒,便伺候她洗漱。

“春雪,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表姑娘,现在是戌时初了。”

“这么晚了?表哥起来了吗?”

“听门口的护卫说,大人早已起来了,而且来过两次,见表姑娘没醒,又回房去了。”

“那你先去叫他跟我们一起下楼吃饭吧。”

“是。”

春雪出了房间,来到对面林君泽的房门口,对着门口的护卫说:“表姑娘醒了,邀请大人一同下楼用膳。”

此时房间里的林君泽,刚刚又小憩了一会儿,可是突然闻到一股迷香的味道,好在他反应敏锐,且有内功,立刻屏住了呼吸,并且把吸入的那一点迷香逼出体内。

他看到早已被迷香迷晕倒地的贴身护卫铁轩,紧接着瞥见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惊了一跳,厉喝一声:“什么人?”便从窗户跳下,追了出去。

不一会儿,门口护卫推门进去,这才发现倒地的铁轩,又发现他们大人不见了,顿感不妙。

他急忙召来其他护卫:“大人不见了!铁轩昏迷了!”

其他护卫也慌了起来:“现在怎么办?”

春雪走进,发现房间里的情况,差点惊呼出声。

护卫及时制止了她:“大人交代过,若有变故,第一时间不宜声张,一切请表姑娘做主!听表姑娘命令行事!”

春雪火速回到自己房间,并把房门关上。

高安容见她模样,眼皮一跳。果然——

“表姑娘,出事了。”

春雪把刚才的变故说了一番,高安容立即吩咐:“分出两名护卫用冷水泼醒铁轩,其余人照常守在房门口,静观其变。现在关键可能在铁轩,一定要把他弄醒!”

“表姑娘,刚刚我们试过了用冷水,可是铁轩并未苏醒。”

高安容一听,愣了愣,心道:“居然用这么猛烈的迷药?是谁?林君泽到底出了什么事?”

“试试这瓶清心散吧,这是你家姑娘给我防身用的,现在看来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是。”

春雪接过解药,刚刚出去传达高安容的命令,众人还没来得及实行,客栈顿时涌进大批官兵。

“刚刚接到报案,皇家贡品蓝田墨玉弥勒佛被盗!所有人待在原地,不得轻举妄动!”

房间内的高安容听到这话,双眼一眯,一瞬间大脑闪过一种猜想。

“难道真是针对林君泽来的?”

她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出来就看到大批官兵,并且领头的是两名器宇轩昂的带刀侍卫。

这阵仗,说是御林军来抄家也不为过。

这小小的嵩县怎么突然有这么多的官兵?

而且那两名带刀侍卫看起来不像普通的侍卫。

客栈顿时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官兵开始楼下楼上一个个房间地搜查,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两名带刀侍卫带着几人来到三楼,看见站在房门口蒙着面纱的高安容,并不鲁莽,稍带点礼貌地问道:“这位小娘子,是否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高安容摇摇头,淡定回答:“并无。”

“那么抱歉,我们需要搜查你们的房间。”

“请便。”

高安容知道,如果拒绝,很有可能会让事态更加糟糕,倒不如看看情况再说。

春雪走回高安容身旁,挽住她的手臂,有些紧张:“表姑娘……”

高安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担心。

官兵先是检查了高安容的房间,并未发现异常,又在她相邻的房间也检查一番,都没异样。最后,他们来到林君泽和张本全的房门口。

推门进去,发现林君泽房间里有一个昏迷的人,而张本全房间空无一人!

高安容有些吃惊:张本全去哪了?难道是他报的案?那他现在人呢?

“这名昏迷的人是怎么回事?”

带刀侍卫眉目冷肃,质问店老板。

店老板两股战战,哆哆嗦嗦道:“小人,小人不知啊……是他们,他们是一伙的!”

他指着高安容几人,飞快说道。

带刀侍卫目光投向高安容,示意她解释一下。

高安容丝毫不见慌乱,只镇定答话。

“大人有所不知,这间房是我表哥在住,昏迷的人是我表哥的贴身护卫。我也是刚刚发现他昏迷了,而我表哥不见了,正要寻找,你们就进来了。至于张老板为何不在房中,这就不是我这个小女子能知道的了。”

“你是说,旁边这间房是皇商张老板住的?”

“是的。”

带刀侍卫皱了皱眉,沉默几息。

这时高安容再次出声:“请问大人,报案的人是张老板吗?”

对方回答:“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报案的人并不是张老板。”

“那这么说,发现蓝田墨玉被盗的人不是他?那是谁?”

带刀侍卫刚要回答,突然客栈门口快步跑进来一名衙差,大声道:“薛大人!刘大人!”

边喊边跑到了楼上两名带刀侍卫面前,来不及喘气,便在两名侍卫大人耳边低语了什么。

然后见那两名侍卫大人对高安容投去一记复杂的眼神。

“张老板被杀了!刚刚抓到了凶手!是这位小娘子的表哥。”

高安容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

“大人,你确定?”

春雪和几名他们的护卫也紧张起来:“不可能!我家大人不会杀人的!”

“是与不是,已经被人当场抓住!不过你们也脱不了干系!还请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那名衙差毫不客气说道。

“衙门我们可以去,但是事先说明,若是你们冤枉了好人,让我们受了委屈,我可是要讨回公道的。”

高安容从始至终都很镇定,但并不代表她好欺负。

“放心吧,这位小娘子。衙门来了大人物,冤不冤枉,那位大人自有论断。”

不知是不是错觉,高安容竟然从侍卫大人这句话里听到了安慰的语气。

就这样,高安容和春雪并几名护卫一同被官兵带去衙门,昏迷的铁轩也被抬着过去。

进入嵩县衙门大堂,很快就看到被两名官兵拿刀架着脖子、捆着双手、跪在地上,有些狼狈的林君泽。

高安容瞳孔一缩。

春雪焦急万分,就要上前。

“大人!”

高安容立即拉住她:“别过去!”

林君泽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目露凶光,开始有些挣扎。

“我说过了不关我表妹的事!你们把他们带来做什么?!”

“老实点!”

押着林君泽的官兵把刀递进了他脖子几分,同时用力按着他的肩膀。

“表哥,不要着急,我们只是被带来问话。”

高安容不得不出声安抚林君泽。她知道,若是反抗,会被定罪更快。

目前只能先稳住局面,到时见机行事。

“表妹,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千万不要被骗了!”

高安容听了这话,皱起眉头,刚要问些什么,突然被打断了。

“何人在此喧哗?”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上面的屏风后面传出,同时走出一名高高的微胖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袭深紫色官服,头戴一顶黑色官帽,眉目严厉,五官端正,看起来大气凛然,不像是会错判冤案的糊涂官。

他走出来后,第一时间严肃地扫视了一圈堂下,见大家都老实了,这才往边上退了两步,然后微微弯着腰,伸出一只手,做出请的动作,说出的话语气也变得恭敬。

“世子大人,请。”

紧接着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位高大英挺、五官俊美的青年。

安容在这一刻,心跳漏停了一拍,面纱之上的清澈双眼怔怔地望着那人,一时忘记挪开。

她从来知道古人生得好看,却没料到好看到这种程度。

只见那年轻男子银冠束发,面容俊逸,五官分明,犹如上天精心雕琢,一双丹凤眼,双眸漆黑深邃且犀利。身穿一袭黑色锦袍,衣领竖起,包裹着修长白皙的脖颈,露出暗红色的里衣衣领和性感的喉结,隐约看得到衣领处精致的银色云纹。同时袖口、腰带、下摆、黑色皮靴,都雕刻着华贵的银色云纹。身材高大挺拔,目测有一米八几,宽肩窄腰,气场强大,被他用犀利的目光一扫,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如山般的压力。

总之,这是一位贵气逼人、帅气逼人、气场逼人的青年男子。

不知是什么原因,那男子唇角突然莫名地勾了勾,似乎在笑,可是不太明显。

安容眨了眨眼睛,想看清楚一点,但那男子已经在知县大人的邀请中在主位旁边坐了下来,一派高冷的模样。

“还不快拜见世子大人!”

知县高喝一声,顿时衙役和官兵纷纷下跪行礼:“拜见世子大人!”

安容、林君泽和春雪,并几名他们的护卫,都没有第一时间行礼。

也许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知县大人严厉的视线扫过来:“嗯?”

然后他们只好行礼:“拜见世子大人。”

其实安容心里有些纳闷,这小小的嵩县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名世子大人?

接下来,那名世子大人开口了:“都起来吧。”

声音阳刚有力,充满磁性,竟是如此好听。

“那就开始审案吧!”

世子大人吩咐后,知县大人点头应了声“是”,便坐在主位上,一拍惊堂木。

“犯人林君泽,有人见你杀害皇商张本全张老板,你可认罪?”

林君泽跪在地上,抬头挺胸,丝毫不畏惧。

“没有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认罪?”

“铁证如山,你还要如何狡辩?”

“随便一个人说的话你们也信?要是这样也算证据的话,那世间不知又有多少冤假错案。”

就在林君泽与知县争执不下的时候,一旁的世子大人开口了。

“哦?本世子的亲身侍卫也算是随便一个人?”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语气难辨,正懒洋洋靠在座椅上,百无聊赖地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眸光却很犀利。

“这位世子大人,”林君泽淡定如常,语气平稳,“单凭您一位侍卫的话就可以定我的罪吗?当时只有我和他两人在场,按照这种逻辑,那我可不可以说人是他杀的呢?”

“哈哈哈,”那位世子大人突然冷冷一笑,“华州的知州大人果然名不虚传,这份胆色令人佩服!”

其余人微微一惊,尤其是知县大人,不敢置信道:“世子大人说,他是华州知州?”

世子大人给他一记冷冷的眼神:“怎么?知县大人心中有何计较?”

知县吓了一跳,忙摆手:“不敢,不敢。下官一定秉公执法!”

世子冷哼一声,接着道:“既然人家不服,就传物证吧!”

“传物证!”

很快,所谓的物证被衙差带进来,是一把带血的匕首。

匕首镶嵌着一颗绿色宝石,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火焰,看起来很是锋利。

“这把匕首,想必林大人很熟悉吧?”

世子勾起唇角,不疾不徐地说道,双目紧紧盯着林君泽。

“这把匕首是我的,但是我两年前就遗失了,刚刚在案发现场又出现了,我自己也感到奇怪。”

正如他所说,早在两年前,他就在开封办事时,不小心丢失了这把匕首,今天突然出现在张本全的尸体旁,带给他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哦?两年前就丢失了?林大人觉得,本世子和知县大人会相信这么巧合的事么?”


不待林君泽回答,世子话锋一转,语气倏然凌厉:“这把匕首明明是本世子的侍卫青鹰在发现你杀人后看见你拿在手中的,你现在跟本世子说匕首两年前就丢了?难道是青鹰故意陷害你不成?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你?”

林君泽顿时沉默下来,看起来百口莫辩。

正如世子说的那样,青鹰与他无冤无仇,没有理由陷害他。

那么,到底是谁在针对他?

他陷入回忆:

当时在客栈房间发现黑衣人后,他火速追了出去,从窗户跳下后,他就尾随黑衣人来到一条深巷,看见黑衣人闪进一间隐秘的屋子,他没有多想,也跟了进去。

可是进去后再没找到黑衣人的影子。

由于是夜晚,光线不好,他在屋子里乱串,然后不小心踢到了一具硬邦邦的身体,艰难地打开火折子,才发现是张本全。

张本全的胸前被什么利器穿了一个洞,鲜血染红了衣服。

林君泽蹲下来探了他鼻息发现他已经断气了,紧接着看到了旁边地上的匕首,一眼觉得眼熟,于是拿起来研究,很快确定这就是自己两年前丢失的那把,同时惊觉自己中计了。

刚要拿着匕首离开,门口突然有人举着火把走进,看到了屋内场景,喝到“何人如此胆大包天”,于是想要抓拿他,林君泽哪里会屈服,所以两人打了起来。

在动武的过程中,林君泽渐渐觉得浑身无力,所以很快被对方打倒了,然后被挟持到了衙门,并且匕首也被对方拿走了。

那个人就是世子口中的青鹰。

公堂上,眼见林君泽沉默良久,春雪等人有些焦急起来。

世子冷笑一声:“林大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林君泽回过神来,微微怒道:“我与张老板也是今日刚刚认识,没有理由杀他。”

世子眉头一挑:“哦?难道蓝田墨玉不是杀人动机?”

凌君泽彻底怒了:“休要血口喷人!”

世子步步紧逼:“蓝田墨玉弥勒佛被盗,至今下落不明,若是在林大人下榻的地方找到,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林君泽刚要发火,这时外面跑进来一名衙役。

“禀报大人,蓝田墨玉已被找到!”

“在何处发现?”知县问。

“在林君泽的马车上!”

林君泽一听,几乎要跳起来,奈何动弹不得。

“简直一派胡言!我何时偷盗蓝田墨玉?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林大人好生可笑!你当人人都有你一样精湛的演技?”世子话语毫不留情。

“你!”林君泽恶狠狠瞪着世子,几乎要用眼神将他杀死。

世子不为所动,懒洋洋坐着,对林君泽回以轻蔑一笑。

这时的安容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也理清了思绪,终于说话了。

“表哥稍安勿躁。”

然后她抬眸对上世子的视线:“不知这位世子大人,是哪位世子?”

知县大人看见这位婀娜娉婷的女子不卑不亢,声音好听,忍住了拍惊堂木的冲动,提醒道:“休得无礼!”

然而,世子忽然抬起一只手,示意知县闭嘴。

他嘴角弯弯,漆黑如点墨的双眼紧紧盯着安容,眸中隐隐露出一丝光,仿佛在看一只有趣的猎物,开口似戏谑。

“这位小娘子好生面熟。”

安容听了这话,面纱下的双唇顿时抿成一条线——古人也会像现代的男人那样,用这种方式撩妹的吗?

然后,年轻男子语气倏尔认真,回答了安容的话。

“你听好了,本世子乃京都魏国公府,韩琦。”

安容心中一跳——这来历,果然够大。

继而又眉头一皱——不对啊,他说他叫韩琦?韩琦不是北宋有名的宰相么?可那也只是多年以后的事,如今只是天圣四年,按照历史轨迹,韩琦这个时候尚未进京科考,只是一落魄家族的子弟,父亲早逝,从小跟随兄长生活,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魏国公府的世子?

她不会是来到了假的北宋吧?

虽心里有万千疑惑,但她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原来是韩世子。”

“不知这位小娘子有何高见?”

韩琦充满磁性与魅惑的嗓音传来,拉回了安容的心神,她回话:“高见不敢当,只是,我认为这件案子还有很多疑点,不能判我表哥林君泽的罪。”

“哦?什么疑点?”韩琦颇有兴趣地问道。

“只是我一介小小女子,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唐突世子大人与知县大人,还请世子大人先恕小女子无罪。”安容知道,在这个封建社会,女性权利得不到保障,她的一言一行可能会被视为异类,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说明为好。

“无妨。只要你所说能让众人心服口服,本世子恕你无罪。”

“多谢世子大人。”

有了韩琦这句话,安容放心了,然后继续开口。

“首先,蓝田墨玉虽然是在我表哥马车上找到,但是不能就此证明是为我表哥所盗,这世上栽赃陷害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其次,世子大人从头到尾没有让您的侍卫青鹰大人出来与我表哥对峙,有点以权压人的感觉;再次,蓝田墨玉被盗的时间与张老板被杀的时间是否衔接得上?还有,那把匕首我表哥解释过了,两年前就已丢失,就算是他撒谎,他为什么不在杀人后的第一时间把匕首藏起来?或者逃走?反而把匕首拿在手中等人发现?”

“那是因为他来不及藏,就被青鹰大人发现了。”知县大人这时插了一句。

韩琦皱起了眉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直了身子,其实刚才他想阻止知县的话,但是来不及。

“知县大人果真头脑灵活,”安容轻轻笑道,“不知知县大人可有请仵作验过尸?”

“小娘子为何有此一问?当然是验过尸的。”

“验尸结果如何?死者可是死于被匕首刺中导致的失血过多?”

“正是。”

“伤口与匕首吻合吗?”

“当然。”

“既然张老板是死于失血过多,也就是说,当时他被匕首刺中后没有马上死去,而是在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后血液流干而死,请问知县大人,这中间,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这……”知县大人顿时犯了难,也隐约感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他不安地转头看了韩琦一眼。

韩琦冷冷瞥他一眼,语气也变冷了:“知县大人如何办案,难道还要请教本世子不成?”

知县冷汗涔涔:“不敢不敢!”

安容再次发话:“大人回答不出来,不如请仵作上前答话。”

知县只好请仵作。

安容重复了刚才的问话。

仵作回答:“这要看被刺的位置。通常,人在被匕首或刀剑等利器刺中胸口或腹部后,若没有及时救治,会在一刻钟之内流血休克直至死亡,若是刺破了心脏,血液流失会更快。”

“那么,张老板的心脏被刺破了吗?”

“没有。”

安容再次轻笑一声:“也就是说,当时张老板身中匕首后没有马上死去,而是在一刻钟后彻底死亡的。既然如此,我表哥为什么要在刺了他一刀后,还待在原地一刻钟?他是傻了?还是故意等着被抓?”

“也许,张老板当时并没有死,而是被青鹰大人和林大人误认为死了?”

知县弱弱地又插了一句话。

“那么,这就是青鹰大人和衙门的责任了,发现伤患不第一时间救治,反而迫不及待给无辜之人定罪?”

知县一噎。

韩琦双眸一眯,发出一声冷冷的哂笑。

公堂上一片沉默,气氛变得很诡异。。

安容继续道:“这是第四个疑点。第五个疑点,也是最不起眼的却最关键的疑点,在提出这个疑点之前,我想请问仵作大人,张本全张老板的死亡时间到底是什么时候?要具体到什么时辰什么时刻。”

仵作顿了顿,不经意间瞥一眼韩琦,虽然动作很不起眼,却被安容捕捉到了。

“仵作大人,您只需要答话,看韩世子做什么?”

这时韩琦端起身前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又很快放下。

仵作答道:“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戌时一刻。”

安容接下这话,快速说道:“这就是第五个疑点——张老板死于戌时一刻,按照被刺及流血时间推算,那他就是在戌时初,戌时刚刚开始的时候,遇到凶手,被凶手行刺的。可是,戌时初的时候,我表哥明明还在他的房间。”

“哦?你如何得知林大人戌时初还在房间?”

韩琦出声问道,眸光再度放于安容身上,嘴角扯着玩味的笑容。

“据我表哥的护卫及春雪所说,戌时初还听到我表哥在房中与贴身护卫铁轩说话。”

“是吗?可是,这位小娘子莫不是忘了,你口中的护卫及春雪,都是你们的人,做不得证的。而且,林大人的贴身护卫铁轩在何处?”

韩琦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仿佛一头狐狸在逗弄着眼前的猎物。

安容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眼,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慌不忙道:“世子大人,这位昏迷的人便是铁轩。现在,不该听听我表哥说清楚,铁轩为何会昏迷吗?”

“那就请林大人解释一下吧!”

韩琦说完,又恢复了慵懒的模样,靠在座椅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林君泽只好把自己从戌时初睡醒发现有人下迷药开始,到被黑衣人引至案发现场,发现自己的匕首,又被青鹰发现并被抓回来的经历说一遍。

“表哥是说,你是在戌时初开始被人引至案发现场的?那么从清风客栈到达案发现场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我是一路轻功过去的,因为黑衣人的速度太快,大概是半刻钟时间。”

“世子大人,我表哥说的是否属实?从清风客栈到达案发现场,轻功需要半刻钟?”

“不错,青鹰说,案发现场在石头巷尾一间破旧的仓库,从清风客栈过去,轻功确实需要半刻钟,”韩琦丝毫不吝啬地回答安容的话,“可是,这又如何?你们还没证明,林大人在戌时初的时候,还在客栈的房间。”

“这个简单,”安容轻轻笑道,“还请世子大人传青鹰大人当堂对峙。”

“正合我意,”韩琦也扯着唇角,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不过他在看着安容的时候,双眼会流泻出一点难以察觉的光芒,“传青鹰。”

青鹰很快进来——他一袭青色锦衣,面容英俊,高大挺拔,身配长刀,威风凛凛。

不愧为世子大人的侍卫,颜值也不是盖的。

“不知这位小娘子——对了,还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韩琦问道,语气似漫不经心,又似认真。

“小女子姓高,名安容。”

“那么请问高娘子,你打算如何让他们两个对峙呢?”韩琦再次问道,心里却在思量着另一件事。

姓高吗?

呵呵,有意思。

安容却说:“不急。先请仵作大人想办法将铁轩中的迷药解了。毕竟他一直这么躺着也不行,世子大人,您觉得呢?”

韩琦点点头:“有道理。仵作大人,开始吧。”

然后仵作来到昏迷的铁轩身前,半跪下来,先是仔细检查他中的是什么迷药,然后从袖中拿出一瓶解药之类的东西放到铁轩鼻尖,停留了一会儿。

趁着仵作忙活的功夫,安容再度开口:“如果我表哥所说属实,那么他也应该中了迷药,虽然当时逼出来了一部分,但是多少也会吸入一点,所以他在与青鹰大人交手的时候才会感到浑身无力,从而很快落败。表哥,你现在感觉如何,还是浑身无力吗?”

林君泽听到问话,轻轻点了点头,并说:“若不是如此,我怎会被他们胁迫跪在这里!”

这时,铁轩已经缓缓苏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眼前的场面,吓了一跳,连忙来到林君泽身前,担忧地看着林君泽:“大人!你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肃静!堂下铁轩跪下回话!”知县大人适时地拍起惊堂木,“请高娘子继续。”

“铁轩,你来说说昏迷之前的情况,”安容也不拖泥带水,吩咐完铁轩又对仵作说道,“请仵作大人帮我表哥解毒。”

“这……”仵作顿时又开始为难。

“高娘子,”知县大人开口,“你莫不是在开玩笑?若是给他解毒,那他跑了怎么办?”

突然,韩琦把茶杯盖狠狠一盖在茶杯上,发出很大的响声,知县吓了一跳,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韩琦,不明白又怎么了?


难道他又说错话了?

安容几乎要笑出声,耐心地为他解惑:“知县大人,若是怕我表哥跑了,那之前青鹰大人是怎么抓到他的?”

知县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后,心有余悸地瞪着安容——想他堂堂知县,今日竟然几次掉进这名小小女子设计好的坑里!

这位高娘子好生可怕!

韩琦逼人的目光紧紧锁着安容,语气已经没有刚开始时的戏谑与逗弄,而是冒着丝丝寒气:“高娘子,好生厉害!”

安容不慌不忙,回以一笑。

“不敢当。我也只是述说事实。”

“好一句述说事实!”

韩琦的语气难辨喜怒,却突然露出了邪肆的笑容,紧紧盯着安容不放。

安容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咬牙压下心里的那点恐惧,继续为林君泽辩证。

“铁轩,现在你来告诉大家,你昏迷之前的情况。要说出去具体时间。”

“是,表姑娘。”铁轩这时已经平静下来,也看出了事情的大概,对安容的话言听计从。

“大概酉时中的时候,我家大人第二次去表姑娘房门口探寻表姑娘是否起来,但表姑娘并未起床,大人不想自己一个人先吃饭,就回房间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直到戌时初,我见大人还未醒,担心饿着大人,就劝大人起来先去吃饭,可是我刚说完,就闻到一阵迷香的味道,我体质和武功都不如大人,所以很快就晕了过去。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各位,听到了吗?铁轩说,戌时初他被迷晕,而当时我表哥还在房中休息。而铁轩刚刚一直昏迷,并不知道我们之前说的时间的问题。所以,他不可能撒谎。”

众人沉默,安容继续。

“诚如知县大人所说,我表哥林君泽若是迷药被解,可能打得过青鹰大人,之前也不会被抓,而且他也不可能蠢到故意给自己下毒或者故意输给青鹰大人。为了验证他到底打不打得过青鹰大人,请仵作大人先给我表哥解毒。”

仵作听到这话,不敢再看韩琦,只能硬着头皮去给林君泽解毒。

“等等,”这时韩琦缓缓说道,“高娘子虽然大义凛然、一派高风亮洁。但是林大人的人品,本世子却不敢保证,毕竟,刚刚林大人可是说过若不是自己浑身无力,也不会跪在这里。”

“世子大人是怕我表哥跑了?”安容轻笑,“我想作为华州知州,他不会这么傻吧?表哥,你说是吗?”

“哼,既然表妹力证我清白,我当然不会乱来。”

林君泽冷冷说道。

韩琦用鼻息轻哼一声,对林君泽的话十分不屑,冷冷看着他。

“最好如此,否则,本世子可不是吃素的!”

安容感到很浓的火药味,越来越觉得韩琦在故意针对林君泽。

却想不通是什么原因。

韩琦一挥手,示意仵作照安容的话去做。

很快林君泽的毒被解,感觉力气恢复了。

“表妹,我觉得有力气了。”林君泽这时挣脱衙差的束缚,站了起来。

韩琦和知县以及众侍卫、衙役、官兵等人都紧紧瞪着他,仿佛生怕他跑了。

“表哥,记住你的承诺。”安容适时提醒他。

“放心,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表妹是不是想让我跟青鹰再打一场?”

“对。但是,我有一个问题要先问青鹰大人。请问青鹰大人,当时我表哥是几招之后落败的?”

“回安容小姐的话,十招。”

安容奇怪地看了一眼青鹰,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这么恭敬。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小事的时候。

“既然如此,请青鹰大人与我表哥再打一次,看看是否还能十招将他拿下。”

“高娘子,”韩琦开口,“你这是要证明什么呢?证明林大人当时中了毒吗?那本世子可不可以有这样的推断——毒是林大人自己下的,为的是迷晕自己的贴身护卫铁轩,好自己出去行凶,却不小心自己也吸入了一点迷药?”

“世子大人,”安容简直要气笑了,“这样的推断,不觉得太牵强了吗?且不论我表哥是不是这么笨的人,就说铁轩既然作为我表哥的贴身护卫,肯定事事听从表哥安排,怎会需要表哥多此一举将他迷晕?”

“这话本世子不敢认同,”韩琦不依不饶,“主仆之间难免有不信任对方或者发生矛盾的时候。本世子可不相信,这世上有绝对的忠诚。”

安容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韩琦,仿若不明白他为何说出这种话。

却见韩琦低头玩着自己的扳指,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安容定了定心神,淡淡说道:“既然如此,就算世子大人说的有道理,可我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疑点要提。”

“哦?高娘子但说无妨。”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韩琦已经对安容的行事作风有了几分了解,也不再试图阻拦她说什么,只是心里有几分不爽。

看来这次计划又要失败了啊……

“第六个疑点,张老板的尸体是在石头巷尾一间破旧的仓库被发现的,那么请问,张老板生前跑那里去做什么?大家都应该知道,蓝田墨玉不可能存放在那里吧?”

众人再度沉默。

韩琦回答:“蓝田墨玉的确不是存放在那里。”

安容接话:“那就是说,张老板有可能生前被人约到石头巷尾。但是,众所周知,张老板有皇命在身,运送皇家贡品蓝田墨玉,随时要看着贡品,所以他不可能会主动离开太远。所以,只剩最后一个可能,石头巷尾那间破旧的仓库,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而是有人在杀了张老板之后,移尸过去的。”

此话一出,众人一惊。

知县不可置信地瞪着安容:“高娘子可不要信口开河。”

林君泽也惊疑不定地看着安容:“表妹,你确定?”

韩琦却笑出了声:“没想到一介小小女子,竟然如此聪慧。这份胆识与见地,堪比男儿!”

“世子过奖。”

安容却在这时候想到了一个人——包拯。

如果包拯在场,定然不会觉得杀人移尸这样的情况很稀奇。

今天能站在这儿与堂堂韩琦世子对峙,简直是托了包拯那些传说的福。

韩琦举着手里的一杯茶,看着上面漂浮的茶叶,茶水的热气氤氲,他的眼神不明。

他的语气也漫不经心:“高娘子,刚刚不是说张本全是在戌时初遇到凶手,死于戌时一刻吗?而你既然力证林大人在戌时初尚在客栈房间,戌时一刻刚过,他又恰好被引至死者身旁,那么在戌时初到戌时一刻这么短的时间内,凶手是如何把张本全转移到那间仓库的?然后还有时间返回清风客栈把林大人引过去的?”

安容被这么一问,微微低眸,沉默。

众人以为她答不上来,尤其是凌君泽等人,紧张地看着她。

韩琦再度弯起唇角:“怎么?高娘子,答不上来了?所以,刚刚滔滔不绝,原来只是胡言乱语么?”

安容抬眸,眼神变得凌厉:“世子大人,我从头到尾可没说过凶手只有一个人。还有,世子大人可曾听说过——密道?”

韩琦一愣,紧接着双眸一眯,然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高娘子若是男儿身,必定位极宰相!”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韩琦世子这话,不可谓不惊悚。

这位高安容只是一名弱女子,如何能与宰相相提并论?

难道,刚刚她说的话,是真的?

凶手真的不只一个人?还有,什么密道?

知县早已如坐针毡,战战兢兢道:“世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凶手不止一个人?那间仓库真有密道?”

他做这个知县几年了,怎么不知道密道这事?

韩琦却冷哼一声,低头饮茶,丝毫没有答话的意思。

安容轻笑:“安容斗胆推测,这是一起团伙作案。他们分工行事——一人负责杀死张老板,一人负责转移尸体,一人负责把我表哥引至石头巷尾。至于密道有还是没有,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为了我表哥的清白,世子大人不会不允许大家去看看所谓的案发现场吧?”

韩琦抬眸瞥一眼安容:“若是高娘子所说不实,该当如何?”

安容听出了他话里威胁的意思,但是不为所动,语气淡淡:“但凭世子大人处置。但是,我还有第七个疑点——命案发生时,青鹰大人怎么会恰巧在那里?请问青鹰大人,跑那里去做什么?”

韩琦眼神越来越冷:“高娘子是什么意思?怀疑本世子?”

“不敢,我只是提出疑点。若青鹰大人能解释清楚,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是,我还有第八个、第九个、第十个疑点,请问世子大人,还要继续听我提吗?”

“本世子的人去做什么事,想必各位没有资格知道。高娘子只需要知道,青鹰当时去为本世子办事,路过石头巷尾,才发现的凶杀案。这个解释,高娘子可还满意?”

“满意。”安容聪明地不再追问。

毕竟面对的是位高权重的韩琦,很多事她的确没有资格知道。

“至于你的第八、第九、第十个疑点,就没必要再提了。只要你能证明那间仓库下面有密道,且林大人能打得过青鹰,本世子就恕凌大人无罪,如何?”

韩琦出乎意料地突然做了让步。

安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但是她可不是好糊弄的:“世子大人,您说错了,我并不是要证明我表哥能打得过青鹰大人,而是要证明青鹰大人无法在十招之内拿下我表哥。”

韩琦笑道:“心思如此缜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

安容心中腹诽:想跟我玩文字游戏,只怕是找错了人。

韩琦也不再拖延时间,率先站起来:“既如此,就先到石头巷尾去看看吧。”

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往石头巷尾。

韩琦与知县一人一匹高头大马,坐在上面威风凛凛。

尤其是韩琦,锦衣华服,高大挺拔,却精致简约,高贵风雅。面容俊逸,又气场摄人,妖冷邪魅。

在众多火把的映照下,恍如神祇。

安容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蓦地觉得心跳有些加速,却很快被她压下去。

这人恐怕是妖孽。得亏现在是夜晚,街上没什么人,不然不知会有多少女子被他迷倒。

却在这时听韩琦世子发话:“去,给高娘子准备一顶软轿。路程有些长,别没得累坏了人家。”

安容心头一跳,脑海里浮现出“怜香惜玉”四个字。

这个韩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站在安容旁边的林君泽双眼眯了眯,若有所思地看了安容一眼。

安容也不扭捏,在思索了几秒钟后,沉默地坐上了韩琦给她派的软轿。

若是不坐,恐怕会被这位世子大人认为她不给他面子,然后记仇,那就不好了。

里面宽敞舒适,茶具、桌子、垫子、香薰等一应俱全。

她却没那么高兴,一直觉得韩琦没安好心。

而这次林君泽的事情,恐怕也跟韩琦脱不了干系。

但是,现在她势单力薄,根本无法与韩琦抗衡。

只能尽自己所能为林君泽脱罪。

当大家来到石头巷尾的时候,队伍停下,安容下轿,一眼看到韩琦骑着马停在自己软轿旁边,见她下来,邪魅一笑,也立即翻身下马。

然后,大家眼睁睁地看着堂堂世子大人微微笑着走到了安容身边,双眼好像在发光。

他身材高大,安容虽然不算矮,却也只堪堪到他胸口的位置,这么一对比,越发显得安容娇小可怜。偏偏他魔怔了似的离她很近,几乎贴到她身上,远远看去,好像是安容被他圈在了怀中。

“这么凑近一看,更加感觉高娘子眼熟得很了。”

韩琦嗓音魅惑,说出来的话让安容脸色发红,偏偏他还凑那么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梅的味道。

安容心想:这人不会是故意在勾引她吧?无耻!

她退后几步,与韩琦隔开了些距离。

“世子大人请自重。”

“世子大人,您这是何意?我表妹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子。”

林君泽不知何时走上前,挡在了安容身前,微带恼怒地瞪着韩琦。

韩琦冷冷地斜睨着林君泽:“干你何事?你还是先证明自己的清白再说。”

说完,冷哼一声,甩袖转身。

“进仓库!”

林君泽狠狠地瞪着韩琦的背影。

安容轻声对他说:“算了吧。正事重要。”

林君泽回头提醒她:“你最好不要跟他走太近。他这个人很是危险。”


安容点头:“知道。”

几人进了仓库后,借着一圈官差衙役手里的火把,很清楚地看得到里面的情形。

仓库角落的地上有一滩血迹,周围都是乱糟糟的、破旧的物品,全都有很厚重的灰尘。

但是地板很是干净。

安容首先发现了这个细节。

“高娘子,本世子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密道在哪儿啊——你倒是说说?”

韩琦饶有趣味地盯着安容。

“世子大人果真没有发现问题么?”

还是在装傻?

她可不认为,韩琦的头脑会不如她。

韩琦邪魅一笑:“现在本世子更想听你说。”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女人能聪慧到什么程度。

安容也不客气,直接回答:“第一,仓库内物品脏乱,灰尘多,而地面却干净得很,说明密道就在地面之下,因为有人经常借密道出入,又不能让人发现密道,只能经常打扫地面;第二,那摊血迹,很明显是死者的,而只有小小一片面积,周围都没有,说明死者没有被凶手从地面挪动过,而是在密道直接拖上来的——也就是说,密道就在那摊血迹之下!”

众人听后,恍然大悟,越发觉得这位高娘子聪慧过人,不是寻常女子,都敬佩地看着她。

韩琦笑道:“哦?那高娘子可知如何开启?”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青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眼神中有些不解——他怎么越来越觉得,主子是在故意引导高安容探案一样?

“一般密道的开关,都设立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只要世子大人安排几个人一起找找便行了。难道还要我一介女子做这种体力活吗?”

安容这话虽然有些逾矩,但莫名地让人觉得俏皮可爱,几位大人居然都没发火。

韩琦一直看着安容,眼里的兴味越来越浓,现在也丝毫不掩饰了。

末了才吩咐下去:“没听到高娘子的话吗?还不去找找?”

于是,一众官兵和衙役开始满屋子翻动,搜寻密道的开关。

林君泽担忧地看了安容一眼,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他走近她,对她低声道:“你注意些,不要引起某些人过多的关注。”

安容后知后觉,有些郁闷:“抱歉。我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下次不会了。”

其实她没有告诉林君泽,她在面对韩琦的时候,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真的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想到这个,她心中一震,惊恐地看了韩琦一眼——这个人,果然危险,原来是会蛊惑心神的吗?

韩琦发现她的这种异样,眉头一皱,冷冷地扫一眼林君泽,已然猜到他大概跟安容说了什么。

不一会儿,有一名衙役在墙角一处微微凸起的石砖上发现端倪,用随身的刀柄敲了敲,很快,那摊血迹所在的地面缓缓从中间分开——原来是两块石板拼合而成。

众人听到动静,纷纷扭头看去。

“找到了!”

开启的地面之下,隐约是一条密道模样的石阶。

林君泽抢过一名衙役手中的火把,凑近照了照——然后,大家清楚地看到,石阶之上,有斑斑驳驳的血迹,一直蔓延到密道深处。

“果然,我没猜错。”

安容微微松了一口气——林君泽终于可以脱罪了。

韩琦却并未上前查看,而是懒洋洋地坐在护卫端来的椅子上,优哉游哉地喝着青鹰双手捧上来的一杯茶。

知县看到密道以及密道中的情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是害怕,世子大人会追究他办事不力的责任,这条密道一看就是挖了很多年了,可他居然不知道。

他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来到韩琦面前,恭恭敬敬道:“世子大人,下官失察,请世子大人恕罪。”

韩琦一个眼角缝儿都没给他:“你的事,稍后再论。

“现在,先把眼前的事办好。将凌君泽放了吧。”

“是。”

知县对着林君泽等人开口:“林大人,如今已有证据证明您无罪,那您可以离开了。”

开玩笑,人家是华州知州,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现在又证明人家无罪,可不得毕恭毕敬地对待吗?

林君泽冷哼一声,突然,趁大家没有注意,对着青鹰就是一掌劈过去。

幸亏青鹰反应灵敏,快速躲开了。

林君泽却未收手,一掌不成,又是一掌。

然后,两人现场交起手来。

一众官兵和护卫拦在韩琦面前,生怕韩琦被波及。

韩琦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懒洋洋地看着交手的两个人。

青鹰已经与林君泽过了几十招,甚至打到了仓库外面,却依旧是平手。

知县不满道:“不是已经免罪吗?还打什么?”

安容听到,替林君泽回答:“知县大人,凡事应该有始有终。既然刚刚说了要我表哥证明青鹰大人不能在十招之内打败他,那我们也要言而有信。”

几句话之间,青鹰和林君泽已经交手近百招,林君泽渐渐没了耐心,为速战速决,投放了一枚暗器,然后险胜青鹰。

“你居然用暗器,卑鄙!”

青鹰胳膊被刺破,血流不止,捂着伤口倒退几步,气愤地瞪着林君泽。

林君泽冷冷道:“不及你之前趁人之危来得卑鄙。”

“你……”

“青鹰!”突然韩琦的声音传来,“回来!”

青鹰只好作罢,转身回到韩琦身后。

“技不如人,怎得那么多借口?看来平时没有刻苦练功啊!”

青鹰听到韩琦这话,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完了,又要被主子虐了。

安容走上前,微微行礼:“世子大人,既然表哥清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韩琦勾勾唇角:“林大人可以先行离开。高娘子,我想邀你一起吃个宵夜,不知可否赏脸?”

安容嘴角抽了抽,怀疑韩琦脑袋被门挤了。

好端端的,他干嘛邀请她吃宵夜?

他们才刚认识几个时辰认识好吧?

就在她想着该怎么拒绝的时候,林君泽上前几步挡在她身前,面对韩琦世子,开口毫不客气。

“抱歉,我表妹怕生。世子大人若是缺个伴一起吃夜宵,我倒是可以。”

韩琦嘴角一抽,斜睨林君泽:“林大人难道可以做高娘子的主?”

“她是我的表妹。我当然能做她的主。”

“是吗?若她根本不是你表妹呢?”

韩琦语气一变。

安容心头一跳。

林君泽双拳一握。

“世子大人何出此言?”

“哼。据本世子所知,林大人自幼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位嫡亲妹妹,根本没有什么远亲。”

“世子大人有所不知,我确实有一位自小失联的表妹,不久前刚刚认回。若是世子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林君泽并不怕韩琦真的去查,毕竟,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韩琦冷冷一笑,没有接下他的话。

安容这时开口:“世子大人,吃夜宵就不必了。毕竟真凶尚未查出,想必世子大人有很多事要忙。这密道以及之前的投毒,都说明凶手不简单,若是姑息,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韩琦怎会听不出安容话里威胁的意思,只是他丝毫不介意,邪魅地笑着,回答:“不如,就请高娘子为本世子查案如何?”

安容也笑:“世子大人,安容只是女子,毫无权力,恐怕不能胜任。”

“无妨,本世子赐你权力。”

安容微微吸了一口气,越发觉得这个韩琦难缠得很。

但她仍然好脾气地道:“世子大人,强人所难的事,可要不得。况且查案不是小事。安容以为,世子大人应当不是不谨慎的人。”

“呵……”韩琦轻笑,“也罢,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本世子确实不好强人所难。

“你们走吧。”

安容丝毫不扭捏,道了声谢,微微行礼后,转头就跟林君泽离开了。

韩琦望着那抹倩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主子,就这样放他们离开?”青鹰在旁边轻声问。

“不然呢?”韩琦淡淡一瞥他。

“可是,主子甘心吗?”

“不甘心又如何?你没见那个小女人快生气了吗?”

“……”青鹰一噎,脸色有些僵硬。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主子是为了那个高安容,不打算……

“别多想。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韩琦打断了青鹰的胡思乱想,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眯着双眸望着远方……

林君泽带安容步行了近半个时辰,才回到清风客栈。

一路上,他们不敢多说什么,以防被人尾随听了去。

进了客栈后,林君泽来到安容的房间,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表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还真是叫表哥叫上瘾了?”林君泽似笑非笑。

“没办法,如今的处境,我们不得不处处谨慎。”安容淡定从容。

“韩琦恐怕已经怀疑你的身份,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只能先静观其变了。目前我们还不能跟他正面抗衡。”安容说着,又想起什么,接着问道,“你是不是以前得罪了韩琦?怎么我总觉得,他有意针对你?”

“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是不可能的。以前赴京办事,跟他只是有过两次照面,并未有什么交集。”

“那就奇怪了。你不觉得今晚的案子是针对你来的吗?凶手陷害谁不好,偏偏陷害你?”

“或许,只是因为我的房间就在张本全房间旁边,对方比较好下手?”

安容听到这话,忍不住仔细看了林君泽一眼,笑道:“表哥,你应该不是这么天真单纯的人吧?”

林君泽面露尴尬,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这次多亏了你,我才能脱险,这份恩情,我会报答的。”

安容笑笑:“你说这话客气了。我遭人暗算时,承蒙焰心相救,受你兄妹收留,如今又护我进京,这些恩情更大,应该是我报答你们。”

两人再聊了一会儿之后,林君泽回到房间关上门,脸上温和的笑容马上消失,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副阴狠的表情——

韩琦,总有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到楼下大堂吃完早饭,然后整装待发。

客栈门前的大街上,一群威风凛凛的官兵簇拥着两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浩浩荡荡走过。

他们经过安容等人面前时停了下来。前面那辆马车上,有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撩开了华贵精美的帘子,露出了一张俊逸张扬的面容——韩琦。

他看到安容后,更是笑得妖孽无双。

“高娘子,路途遥远,想来也是一路寂寞且无趣,不如一起做个伴?”

这个韩世子,能不能不要这么骚包?——安容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回以一笑。

“多谢韩世子抬爱。不过安容有表哥以及一众侍女护卫相伴,并不会感觉寂寞和无趣。”

韩琦也不生气,只是偏头转了转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缓缓说道:“是吗?可是,本世子听说,前路常有凶猛野兽出没,危险得很,素闻林大人武功高强,不知可否为本世子保驾护航?”

安容一噎,转头去看凌君泽。

林君泽听了这话,简直要被气笑了——你堂堂韩琦世子想要谁保驾护航,谁还能拒绝得了?

可问题是,你需要吗?

醉翁之意不在酒简直不要太明显。

然而纵使他十分不愿意,也不得不应下来。

于是,两拨人很快汇合成了一拨,朝着汴京城出发。

韩琦依旧坐在前面的马车上,安容带着春雪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这辆马车原本是空的,想来是韩琦早有准备,早就想好了让他们拒绝不了的理由。安容忍不住心里鄙视了一把韩琦,却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大家一起同行。真的看上她了?安容并不这么认为。韩琦是什么身份,什么女人没见过,怎么可能对仅有一面之缘的她如此执着?想来也是一时兴趣罢了。待进了汴京,还是离他远点为好。这样想着,安容静下心来,随手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而林君泽骑着马守在一前一后两辆马车侧中间。表面是为了保护韩琦和安容两个人的安全。

其实更重要的是,他要防着韩琦单独与安容说话。

他这点心思,别人看不出来,韩琦却是看得出来的。

此时马车内的韩琦懒洋洋地靠在貂皮坐垫上,高大俊逸的身躯包裹在华贵的黑色锦衣里,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性感迷人的喉结,而他一条长腿伸直,另一条长腿曲起,他的一只修长的手随意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拿着一本不知名的书,书本翻开到中间某一页,他的脑袋撑在另一只手上,犀利深邃的双眼正盯着上面的内容,似乎正看得专注。


马车内暖气很足,香薰却没点。

一旁的贴身侍卫白羽再度看了自家风神俊逸、妖孽无双的世子大人一眼,吞了吞口水,心道:主子能不能别再摆这个姿势了?受不了的好吗?可是主子这么好看,居然也会有人不动心?

想到青鹰说的一些事,白羽暗自摇了摇头:唉,这年头,怪事越来越多了,如今自家主子居然也要费劲心思主动去追女人了。

白羽一个人在那神思不知飘到了何方,终于引起了某人的注意。

“白羽,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好听却魅惑的嗓音传来,瞬间拉回了白羽的思绪,他回过神,正发现自家世子大人那黑黢黢的可怕的眼神在盯着他。

“主子恕罪!”白羽赶紧请罪。

“哦?你何罪之有?”

“属下刚刚又被主子的美色迷惑了……”

“呵……”韩琦似乎被这句话取悦了,紧接着又问道,“那你说说,本世子的模样,高娘子会喜欢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如果有心听,其实马车旁边的人是能听到的,而此时外面的林君泽面无表情,似乎马骑得很是专心。

但不管他听没听到,韩琦根本无所谓。

白羽一时被问住了,可是韩琦一直在盯着他,等着他的答案,他只好斟酌着开口:“主子风姿无双,自然是所有女人都喜欢的。”

韩琦听了这话,冷冷一笑,抬起手里的书本敲在白羽脑袋上,力气有点大。

“就知道问你也白问!”

白羽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不敢抱怨半句。

韩琦又突然道:“看看抽屉里有没有茉莉香薰,点上。”

白羽有点奇怪,刚刚在嵩县上车后主子还说不要点香薰,怎么这会又要什么茉莉香薰?主子的抽屉里从来只有冷梅香薰好不好?

“主子,这……抽屉里没有您要的茉莉香……”

“算了,”韩琦莫名地有些烦躁,“本世子知道没有,只是让你找找,找不到的话,回京后记得置办。”

说完不再看白羽,继续看书。却又开始有些看不进去,仔细感受了一下马车外林君泽的动静,接着不屑地呲笑了一声,扔掉书本开始闭目养神。

白羽:“……”

马车一路向东,行驶了两个多时辰后,终于在一处开阔的平地上停下休息。

这时尊贵的世子大人又发话了:“去,问问高安容马车上可还缺什么,一一记下,回来同本世子禀报。”

白羽有些犹豫,可是在自家世子大人那死亡的凝视下,只好硬着头皮出去执行命令。

安容看了一路的书,这会儿眼睛有些酸痛,趁着队伍停下歇息,也下马车来,放眼眺望远处的风景,放松放松双眼。

林君泽下马,走上前来。

“表妹,饿了吗?需不需要吃点东西?”

安容摇摇头,笑道:“不怕表哥笑话,我可能不太适应长途坐车,这会儿胃里不舒服,吃不下东西。”

安容这句话,其实声音不大,但是架不住有人耳力好,不仅林君泽听到了,刚刚走上前来的白羽听到了,连还待在马车里的韩琦,也听到了。

韩琦眯了眯眼,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勾了勾唇角。

紧接着,他推开车门,下了马车。

林君泽有些担心安容:“那怎么办?你总不能一路都饿着肚子吧?”

“没关系,休息会就好了。”

“那你多喝点温水。春雪,你去烧壶热水。”

春雪领命而去。

白羽在安容身侧站定,神情毕恭毕敬。

“高娘子,世子大人托小人前来问问,小姐可还缺些什么吃的用的?”

安容转过身来回礼:“多谢这位大人,不过我这并不缺什么了,替我谢谢你家世子大人。”

白羽见安容知书达礼、沉稳娴静的模样,不禁有些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看得上她了。

“哦?真的不缺什么了吗?”

韩琦不知何时走到了安容身后,好听魅惑的嗓音几乎就在耳边响起,使得她微微一惊,连忙转过身来,并且后退了一步。

“呵……”韩琦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觉得很是有趣,“你莫不是把我当成一头饿狼了?这么害怕?”

安容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笑道:“世子大人多虑了,安容只是不习惯您靠太近。怕唐突了世子大人。”

韩琦:“……”

林君泽皱了皱眉,插话:“世子大人,我表妹乃清白女子,请世子大人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韩琦自动无视林君泽,只看着安容:“你再想想,真的不缺什么?刚刚是谁说长途坐车,胃不舒服的?”

安容一愣,看着他,问道:“这个,世子大人有办法?”

韩琦邪魅一笑:“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

“不过什么?”安容感到奇怪——针对晕车的办法,无非是吃药或者休息,难道韩琦还有什么绝招不成?

“世子大人,你该不会是在打什么歪主意吧?”

林君泽警惕地盯着韩琦。

韩琦呲笑一声,一个眼角缝儿都没给他:“本世子像那种人吗?”

林君泽冷哼道:“最好不是。”

安容眼看两人势头不对,赶紧劝话:“表哥,先听听世子大人的办法是什么吧。”

韩琦接着道:“只是需要高娘子与我同乘一辆,我好随时用内力为高娘子治疗……”

“不行!”

林君泽哪里会同意这个。

就是安容自己也不会同意的:“抱歉,世子大人,这确实不妥。”虽然她身体里住着一个新世纪的灵魂,思想观念更放得开,但是身处封建社会,她不得不处处谨慎。

韩琦俊眉挑起,并不意外她会这么说,只是笑得更邪魅了:“那高娘子,这一路,你就要受苦了哦。”

“这点苦,对我来说,并无大碍。但还是多谢世子大人关心。”安容谦逊有礼,行事作风让人挑不出错处。

韩琦突然心里有些不舒服,具体什么原因他自己一时也不清楚,有些烦躁地转身回了马车,并把白羽也叫走了。

安容:“……”

好端端的,韩琦这是,生气了?

林君泽见安容望着韩琦的背影没有回神,轻咳了一声。

安容赶紧转过头来看着他:“表哥,我们是不是,太过防备他了?”

“没有,多点防备总是好的。你可万万不要被他蛊惑了心神。”

“知道的。”

队伍休息了半个时辰,大家简单吃了点东西后,重新出发。

韩琦自从刚才回到马车后,就一直闭着眼睛靠着,一句话也没说。

白羽有些胆战心惊。以往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或是练剑,或是自己下棋,或是罚人跟他打一场,却从没有哪次是像现在这样,闭着眼睛不说话的。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白羽跪坐在马车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主子给他来个可怕的惩罚。

直到这时,长长的队伍经过一丛茂密的林间小道,刚刚进入树林深处,韩琦突然睁开了眼睛,

白羽发现异样,也警惕起来,微微坐直了身体。

“主子,怎么了?”

韩琦抬手示意他别说话。

这时马车外的林君泽和青鹰等人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各个高度警惕起来。

林君泽驱马靠近了安容的马车。

安容感受到气氛不对,掀开窗帘看见林君泽,眼神示意他怎么了。

林君泽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安容放下窗帘,轻轻嗅了嗅空气,渐渐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啊……

那就是,因为这片林子太过安静,没有虫鸣鸟叫?

可是,现在是冬季,这不是很正常的现象吗?

长长的队伍在寂静的林子里缓缓前进,只有脚步声、车轮声、马蹄声相互交织,格外清晰。

丛丛灌木后仿佛有野兔或刺猬之类的动物一窜而过,引得枝叶轻微抖动。

高大的树木上方,天空很是暗沉,一丝阳光也无,眼看要下一场大雪的样子。

突然,道路两旁窜出十多个黑衣人,并且头顶的大树上也窜出十几名,各个手握长刀,一句话也不说,迅速朝着队伍砍杀而来!

官兵和侍卫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惊慌,瞬间与黑衣人交起手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喊杀声四起。

没有武功的婢女和奴才们慌了神,四散逃跑。

于是,两辆马车旁很快没几个人。

而林君泽和春雪、铁轩守在安容马车旁,青鹰和白羽守在韩琦马车旁,随时解决不怕死冲上来的刺客。

这批刺客也是不要命了一般,见人就砍,已经有许多不会武功或者武功比较弱的下人死于他们刀下!

韩琦感受着车外的动静,某一瞬间突然眯起双眼,一手撑在马车壁,迅速冲出车顶,飞掠而起!

而此时他原来所在的马车,几支利箭牢牢地穿插在上!

但他这时已顾不得这些,飞出来后直接落到一名侍卫身边,利落地抽出那名侍卫备用的腰间长剑,飞跑起来,就近在一棵木桩上单脚点了一下,借力冲起,竟是朝着安容的马车而去——

林君泽和春雪也发现了不对劲,但是彼时他们正与其中几名刺客交手,无暇分身,眼看着暗处几支利箭朝那马车破空而去,只得目眦欲裂地喊了一声——

“表妹!”

“表姑娘!”

韩琦极速飞掠到安容的马车前,跳上了车夫的位置,一脚把他踢下马车,同时提剑挡下了几支箭矢,接着狠狠一抽马背,马儿吃痛,嗷嗷叫了两声,撒开马蹄就跑,横冲直撞,不要命了一般!

如此一来,安容躲过了接下来的利箭,但是马儿突然间的奔跑,使得她狠狠地撞向了马车壁,背部被撞得一阵剧痛,紧接着她倒在马车地板上,额头磕在了桌腿上,瞬间鼓起一个大包。马车上下左右颠簸,又极速前进,她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

林君泽和春雪眼睁睁看着那匹高头大马带着韩琦和安容不要命般地冲进树林,急得想要去追,却发现刺客们也往树林追去了,于是冲到刺客面前去挡。

不管他们要杀的是谁,安容还在那里,不能放任刺客过去!

青鹰和白羽很快解决了一些人,冲到林君泽这边,与他一起拦住想要追安容马车的刺客,但还是有几位没拦住,因为他们在树林不同的方向,可以说,之前他们被刺客包围了……

再看安容这边,韩琦驱马冲进了树林,很快控制住了横冲直撞的马儿,紧紧拉着缰绳,迫使它看清前面的方向,但并未减速,所以马车很快冲出去了老远,而刺客也被甩在了很远。

安容被颠得头晕眼花,已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她挣扎着摸索到了车内固定的一只桌腿,紧紧抓住,才勉强保持身子不被甩出去,她想站起来或者坐起来,但是没有用。

韩琦似乎感受到了马车内安容的情况,匆忙之中喊道:“安容!你再坚持坚持!待我把这些刺客甩开!”

安容之前已经听到韩琦驱马的喝声,知道是他在带她飞速前进,现在听到这两句话,包括他对她的称呼,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她此刻正难受,只得一句话也不说。

韩琦以为安容会说些什么,但是他并没有等到安容的回答,所以心下突然有些着急,极速前进的情况下,他又无法凭耳力感受她的具体情况,生怕她是不是晕过去了,所以情急之下又喊了一声:“你怎么样?!”

安容:“……”

韩琦:“说话!安容!”

安容此刻不知道该不该感动——韩琦这是,真的在担心她?

可是她快晕过去了,这具身体的体质真的不如她原来的身体,又是养尊处优惯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是凭自己的意志力撑着不晕过去。

最终她艰难说道:“我没事……看看……附近有没有……断崖或河流之类……的地方……置之死地而后生……”

韩琦一惊,虽然安容这句话断断续续,声音也不大,但他听清了!

没想到在这种境地,她还能想出这种办法,真是……

很快,他勾唇一笑。

“明白!坐稳了!”

马车迅速拐了个弯,朝着东北边冲去。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处山崖附近,眼看马车就要冲下山崖,韩琦迅速丢下缰绳,破马车门而入——

一身锦袍飒飒,灼灼其华,那人在呼啸而凛冽的寒风中,在杀机四起的重重险境下,眼神坚毅,动作迅猛,毫不犹豫地拉起安容,打横将她稳稳抱在怀里,从疾驰的马车上一跃而下——

骏马冲下了山崖,一声长长的嘶鸣响彻山谷。

韩琦抱着安容,跃下了山崖。

安容惊呼一声。

韩琦疯了!她说的明明不是……


后面的刺客并没有看到马车掉下山崖的画面,但是他们听到了马儿那一声凄厉的嘶鸣声。于是,他们很快追到了山崖边,望着下方浓浓的雾气,其中一名刺客道:“看来他们是掉下去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已经不可能生还。任务完成,撤!”

几名刺客掉头就走,但是,凌君泽和青鹰也追了上来。

林君泽之前也听到了马的嘶鸣,心中一直发慌,此时他看到眼前的场面,眼睛都通红了。

“你们!还我表妹命来!”

青鹰也是肝胆俱裂——主子居然掉下山崖了?!这还了得?!

于是他们两个愤恨地朝着刺客砍杀而去,下手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白羽这时候赶到,匆忙对着他们喊道:“留两个活口!”

……

山崖下,重重浓雾中,陡峭的崖壁上,韩琦一手抱着安容,一手抓住了一棵自崖壁上长出来的光秃秃的树木。

此时的安容十分狼狈——头上的发钗在马车上颠簸的时候已经掉了,头发散落,而且额头上有一个红红的大包。她正大口喘着气,紧紧抱着韩琦劲瘦的腰身,只感觉自己心脏快跳到嗓子眼了——韩琦居然就这样带她跳了下来!

“你……”

“嘘,小声点,”韩琦小声提醒她,“他们还在上面。”

安容:“……”

可是,此时两人的姿势真是一言难尽……

安容快速自我安慰——不管了,命要紧,这种时候顾不得计较这些了。

所以,她不自觉地抱紧了韩琦……虽然韩琦揽紧了她的背部,但她觉得还是不够稳,下意识地双腿抬起勾住了韩琦的腿,并且又把头深深埋在了他怀里……

韩琦察觉到她的一系列动作,感受到怀里小女人的柔软芳香,顿时浑身更加紧绷,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忽而勾唇一笑,凑近安容的耳边,轻声说道:“小女人,你是不是故意的?”

安容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和脖颈,本来就因紧张而快速跳动的心脏跳得更快了,脸也燥热起来。

但她迫使自己忽略这些,头也没抬,只埋在他怀里闷声道:“抱歉,我怕掉下去。你还是快想想办法吧,该上去还是该下去,我今天这条命就在你手里了。”

韩琦笑意更深,俯首闭眼深深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嗓音性感撩人。

“嗯,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安容:“……”

这个韩琦,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韩琦仔细感受了一下上方的动静,确定刺客都被青鹰他们拿下了以后,开口对安容道:“这山崖很高,我们下方还有一块石台和一个山洞,待会我带你下去。你先腾出一只手从我怀里把匕首拿出来。”

安容暂时忽略了他对这边地形这么清楚的原因,同时猜到了他的打算,于是乖乖照做,她腾出右手,从韩琦胸前的衣服探进去,一阵摸索,很快找到了匕首。

韩琦体内再度窜起一股邪火——这个小女人,叫她拿匕首,乱摸什么?

他咬了咬牙,终是什么都没说。

“拿到了,然后呢?”安容问。

“把它举起,拿稳了!”

韩琦说完,松开了抓在树干上的手,两人极速坠落,韩琦迅速接过安容手里的匕首,狠狠插在崖壁细小的石头缝里——

但是第一次没插稳,匕首与石壁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韩琦抱着安容再次往下坠,不过这次的速度缓冲了一些。

此时他们离石台还有很高的距离。

韩琦再次找到一处合适的石缝,猛力一挥——匕首终于稳稳插在里面。

两人得到了片刻的缓冲。他们就这样,借着匕首,坠落一段距离,又停下一会儿,离下方的石台越来越近……

山崖上,青鹰他们正审问两名刺客,隐约听到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立刻停止了审问,来到边上查探。

“主子他们没死!一定是他们!”白羽兴奋地喊道。

而之前,青鹰和林君泽已经分别派人从另一条小道去山崖底寻人。

此时的动静,说明他们并没有掉入山崖底,而是还在崖壁上!

“他们应该是往下面去了,我们去下面接应吧!”林君泽道。

“那这些刺客怎么办?”青鹰问。

“杀了!”林君泽冷冷道。

“杀了?你确定?现在还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青鹰皱眉。

“我表妹知道是谁就行。再说,这样的恶徒,何必留着性命!”

林君泽说着,动作飞快,已提剑抹了这两名刺客的脖子。

青鹰和白羽想拦已经来不及。

“林大人,你这是何意?”白羽不满,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君泽是想杀人灭口。

“你杀了他们,待会见了世子,我等如何交代?”

“你们放心,这件事跟你们无关,”林君泽冷声道,“我会跟他说清楚。”

……

山崖下,石台上,韩琦抱着安容滚落在上,韩琦在下,安容在上,也就是说,韩琦当了安容的肉垫。

安容趴在韩琦身上,听到韩琦一声闷哼,她慌忙起身,跪坐到了一旁,去扶韩琦:“你怎么样?”

韩琦见她这么紧张,又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安容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应该是没什么大碍,麻利地把他扶起来坐着。

突然韩琦凤眸一凝,看到安容额头上那个包,沉声道:“你受伤了?”

刚刚情急下带她跳出马车,在悬崖壁时她的头又一直埋在他怀里,所以他现在才发现她的情况。

安容抬手摸了摸额头,疼痛使她眉头皱起。

但她还是说道:“无事……今日实在是多谢你了。”

韩琦这时候又看到她抬起的右手手臂上一条清晰的伤痕。

“你的手臂也……”韩琦伸手扶住她的胳臂,接下她的话,“都这个时候了,你我还需如此客气?疼不疼?”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她的胳膊上,衣服布料有一道被划出来的口子,其上血迹斑斑,露出了里面狰狞的伤口。

安容摇了摇头,默了一瞬,还是选择忽略他话里的意思,语气认真道:“总之,我会报答这份恩情的。”

韩琦认真地看着她:“行,那我就等着你来报答。”

安容直觉他话里有话,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右手胳膊传来一阵剧痛,她疼得嘶了一声,同时左手下意识捧住了右手胳膊。

韩琦瞬间紧张起来:“疼?”他的语气隐含心疼,“对不起,怪我。”

“这怎么能怪你?”安容苦笑一声,“是刚刚在马车上,茶杯摔碎了,我刚好倒在一块碎片上,就被划伤了。”

“不,怪我,我本来应该想其他更万全的办法,不该冒这个险。你等我一下。”

他左右看了看,找到一株草药之类的植物,站起身上前去摘了几片叶子,放在手心揉搓了一会儿,又回到安容身边单膝跪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揉碎的草药敷在安容伤口上。

安容又疼得嘶了一声。

“弄疼你了?”韩琦一紧张,手上的动作也随着放得更轻,“应急药都在马车上,现在只能用这个了,不过这种草药止血效果也很好。你且忍忍。”他又仔细观察安容额头上的包,“可惜没有活血散瘀的草药,只能委屈你了,待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我定为你寻来最好的药。”

安容看着这位尊贵的世子大人为她忙前忙后,还出言安慰她,心里一阵感动,可是此时她竟不知该说什么。

想到他刚才的话,安容笑道:“你救了我,还跟我说对不起?刚才情况紧急,任谁也顾不得这么多。你的做法是正确的。”

韩琦抬眸看了一眼安容,漆黑深邃的凤眸神色不明,使得安容心头一跳,接着听他幽幽开了口。

“说起来,小女人,你到底是得罪了谁?”

一边说一边已经把手里的草药一点点敷完,又听嘶啦一声,他竟然撕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块布料,细心地给安容包扎起来。

安容:“……”

韩琦一边给她包扎,一边又抬眸看了她一眼。

“嗯?不想回答么?”

他好听又性感的嗓音就响在安容耳边不远处,安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身上淡淡的冷梅香不断钻进她鼻尖。

她愣神了。

某一瞬间她抬头,正撞进他犀利深邃的眼眸。

原来是韩琦早已给她包扎好,此时正静静看着她。

她心跳瞬间加速,脸和耳朵也悄然红了。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某人邪邪地笑着。

安容眼神晃了晃:“没想什么……”

韩琦挑眉:“哦?可是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

今天他们遇到的这场刺杀,只要认真一想,就能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杀安容的。

当韩琦从自己马车上飞出来时,凶手的利箭却很快转移了目标,明显是发现他不是他们要杀的人,所以只剩一个可能——他们要杀的人,是安容。

安容自己也察觉了这一点,皱了皱眉。

“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非要我的性命。”

韩琦听她这样回答,心里有些气恼,他舌尖抵了抵上颚,半调侃半认真道:“你现在还是不信任我?”

安容眉头皱得更深了,奇怪地看着他:“世子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韩琦突然冷笑一声。

呵,世子大人?

她倒是叫得利索。

“我有名字。”他幽幽道。

安容抿了抿唇:“我……”

韩琦打断她:“我的表字是稚圭……你叫我阿琦也可以。”

安容莫名有些紧张:“世子大人,其实……”

韩琦再次打断她:“我在家排行第五,你叫我五哥也行。”

安容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裙裾:“这个……”

韩琦此刻语气认真无比:“或者……我还有个小名叫阿鸿,鸿鹄之志的鸿,先父起的,他曾说,希望我有远大的志向。安容,你就叫我阿鸿吧。”

安容静静看着他,清澈的双眼里有些细碎的光刹那而过,怔怔开口:“你的鸿鹄之志肯定会实现的……”

韩琦笑了:“那就借你吉言了。”他又紧紧盯着她,“你现在不想叫,我也不逼你,但是以后要记得。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想要杀你了。”

安容瞬间闭了嘴。

真不是她不想说,实在是她刚刚穿越过来没几天,根本不清楚原主的敌人到底有哪些。

其实最有可能的那位,她心里隐隐有答案。

但是,如果把这个告诉他,就等于告诉他,她真实的身份。

见她沉默,韩琦轻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是不信任我。”

就在安容以为他放弃了的时候,他又说道:“你不是林君泽的表妹。”

他说的是陈述句。

“如果是,你刚刚就会回答我。这场刺杀,你可以说是因为林君泽刚刚认回你,作为堂堂华州知州唯一的表妹,这重身份算是高贵了,难免让人嫉妒,所以有人想杀你。但是,你什么都没说,可见,你是想隐瞒另一重身份。”

云雾缭绕的山谷中,他的声音似近似远。

“高安容,你到底是谁?”

他是何其聪明睿智的一个人。短短几句对话,就看出了安容在隐瞒身份。

他又是何其尊贵骄傲的一个人。却偏偏甘愿冒险救下安容——一位自己才认识两天的女子。

面对他的执着,安容开始有些招架不住,某一瞬间,她甚至有对他说出一切真相的冲动。

她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现在还不能说。

他们才认识两天。虽然他今天救了她,但是她初来乍到于这个时空,处处小心才是上策。

“对不起。”安容睁开双眼,望着山谷中缥缈的云雾,眸光沉静,“很多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呵……”韩琦一扯嘴角,“罢了,你说得对,强人所难的事,要不得。

“我不强人所难。”

说最后这句话时,他突然凑近安容,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深深望进她眼里。

安容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不自在,不动声色往后挪开一些。

她真的发现,这个韩琦世子很喜欢凑她那么近!

“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嘛?”

“呵……小女人,刚才是谁在崖壁上主动抱紧我的?又是谁把腿缠在我身上的?”

安容:“……”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暧昧气氛,怕再这样下去,她的形象会毁在韩琦手里,于是干脆直接站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吧!”


韩琦也识趣,不再逗她,跟着站起来,转头看了看身后一个山洞模样的地方:“沿着这个山洞一直往下走,就能到山脚下。”

安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对这边地形这么清楚?倒像是以前就在这里待过……”

韩琦回答:“可不就是以前在这里待过吗?你可要跟紧我,可别走丢了。”

安容:“……”

她很想问,韩琦一个国公府的世子,怎么会来过这种地方?

他到底是从小就在京城长大的贵公子,还是落魄家族、自小颠沛流离的普通书生?

若是后者,他来过这种地方,安容倒是愿意相信。

她总觉得自己所处的这个时空,处处透着古怪……

但她终究没问什么,只道:“那就走吧。”

韩琦看着她的模样,忽而开口:“你等一下。”

安容奇怪道:“怎么了?”

韩琦已经走上前来,嗓音好听:“你的头发都散了,我帮你再捯饬一下?”

安容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可不就是披头散发的样子吗?亏她还跟韩琦说了半天的话!

她俏脸一红:“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说着,她已经用力撕下了自己裙摆的一块布料,就着纤细的手指,三两下就把头发拢顺,然后绑了一个马尾辫。

韩琦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眼神充满兴味。

又见此刻扎着马尾辫的安容,不仅容颜秀丽,还有股干练的英姿,他眸光更亮了,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察觉到韩琦灼热的目光,安容脸色更红了,看着韩琦企图再一次靠近她,她迅速挪开步子,提醒道:“赶紧走吧。不要耽误时间了。”

韩琦回神,只得轻笑一声:“好。”

两人抬步进入了山洞。

洞里光线昏暗,韩琦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他们借着火光,勉强能看清前路,渐渐进入山洞深处。

可是,越往深处,道路越是狭窄,本来可以两人并行,现在一次只能通过一人,而且石壁上、地面上到处长满青苔,空气潮湿而寒冷。

韩琦点着火折子走在前面,安容扶着冰冷的石壁,亦步亦趋地跟着。

突然安容脚下一滑,差点没站稳。

随着她惊呼一声,韩琦及时转身扶住了她。

“小心点。小女人,看来我是不得不牵着你了。”

此时他手里的火折子在刚刚扶安容已经时熄灭了,他另一只手还稳稳地揽着她纤细的腰身,漆黑寂静的山洞中,他好听性感的嗓音就响在她耳廓,甚至响进了她心里。

他的呼吸灼热,无声地喷洒在她耳后。

他的臂膀坚韧有力,就这样揽着她,使她不得不贴着他的身体。

他身上的冷梅香朝着她铺天盖地袭来,让她心尖都跟着颤了颤,同时她听到了他胸膛里强有力的心跳声。

她小脸通红,只不过此时漆黑一片,他看不到。

但是,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感受到了。

“呵,嘴硬的小女人……”韩琦似乎发现了什么,瞬间心情愉悦,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低头靠她更近了,“你心跳那么快干什么?难道,也对我……”

安容眼皮一跳,开始挣扎起来,抬手抵在他胸前,用力推了推他:“你先放开。”

韩琦没动。

安容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他揽着她腰身的手,往外推,但没推动。

他俩的力气真的相差悬殊。

“世子大人,请你冷静一下,先放开我。”

她真的不敢保证,再这样下去,这个浑身荷尔蒙爆发的男人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嗯?你叫我什么?”

韩琦似乎十分不满,依旧没动。

安容心慌,问道:“那该叫什么?”

“刚刚我在外面已经跟你说过了,这么快就忘了?”

韩琦不依不饶。

其实,他自己也很无奈,他真的不想强迫她的,但是天杀的,她实在是太香太软了,他情难自禁,鬼使神差的不舍得放手。

之前在崖壁上是情况紧急,但是现在……

想他堂堂魏国公府的五公子,皇帝亲封的世子头衔,真的是栽在这个小女人手里了……

安容深吸了一口气,认命般道:“阿……阿鸿……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韩琦听到这句称呼,浑身突然紧绷,同时环着安容的手臂再次收紧了。

这个小女人,叫得这么软绵绵干什么!害他受罪!

安容:“……你说话不算话?”

韩琦狠狠咬牙:“算,怎么不算?”

他终于松开了她。

但是又牵住了她的手,见她还是有些反抗,只得解释:“后面的路更不好走,如果你不想摔得鼻青脸肿,就安分些。”

安容有些无语,黑暗中,她悄悄瞪了他一眼——到底是谁该安分些?!

最终,她只好任他牵住自己的手,重新点着火折子,继续前进。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包裹着她纤细的柔夷,使得她本来冰凉的手也温热起来……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束光线,而且道路也重新变得宽敞,前面的山洞甚至有一块很大的平地,其上有一块巨大的圆形石台,旁边还有几块巨石——看起来,是桌子和凳子。

安容想到韩琦说过来过这个地方,猜想这应该是他之前弄出来的,便也没有多问。

她望着前方的一束光线,眼神期待。

“是到了吗?”

“嗯。”韩琦应了一声。

接着,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安容。

安容也跟着他停下,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他。

“安容,我想,我的心意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现在,我不奢望别的,只希望以后你不要听信某些人的谗言,对我冷漠。”

安容:“……”

“我只求这一点。你,能做到吗?”

安容斟酌着开口:“我并不是对你冷漠,只是很多事,我身不由己。”

韩琦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词:“身不由己?这是什么意思?”

安容移开了目光:“……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韩琦一挑眉,语气依旧认真:“哦?总有一天?我可不可以当作,你这是在对我作出承诺?”

安容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提起脚步,率先往出口走去。

韩琦咬了咬牙,忽而笑了——这个小女人,这么没良心的吗?

他快步跟上……

两人出了洞口,光线刹那大盛,安容下意识闭眼,抬手挡了挡,再睁开时,看清眼前的画面,瞬间愣住——

天地白茫茫一片,远处的山峰和道路都被皑皑白雪覆盖。

漫天飘着雪花,四周明净而幽静,景色是安容从未见过的绮丽。

她情不自禁笑起来:“下雪了!”

韩琦站在她身边,见她这幅小模样,挑了挑眉,也跟着笑起来:“原来,你喜欢下雪?”

安容笑意未收,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盯着眼前的风景不放,此刻全身心放松,对韩琦也没了防备,语气自然:“是啊。在我家乡,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才下过雪了,我长大后几乎没见过呢!”

虽然之前在凌君泽的潼关别府见过下雪,但是那里毕竟面积不大,而且四处高墙林立,根本没有此时此刻面对如此广阔的天地间的雪天画面来得震撼、有视觉冲击力。

韩琦:“……”

安容这才发现刚刚不知不觉对韩琦透露了不该透露的信息,她心中一跳,偏头看了他一眼。

韩琦却已经移开了目光。

安容心想:他应该没发现她的话不对劲吧?

只见他也望着这片澄澈洁净的天地,眉眼含笑:“既然你爱看雪,那我就陪你看。”

安容心中一动,怔怔看了韩琦一眼。

韩琦挑唇一笑:“怎么?终于感动了?”

安容顷刻回神,心中恢复平静,淡淡道:“不至于。”

韩琦:“……”

两人双双站在山洞前,望着眼前的秀丽景色,都没有再说话。

一切静谧而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韩琦从怀里摸出了一支信号弹之类的东西,利落地打开,拔掉引线,对着天空放出信号烟花——

“他们马上就会来接应我们了。”韩琦说着,找了个可以遮蔽风雪的位置,示意安容过去,“过来坐会儿吧。我去找点树枝,燃个火堆,可别把你这个小女人冻坏了。”

安容忍不住笑问:“我有这么娇气?”

韩琦没回答,只走上前,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温暖,她的手冰冷。

“现在,你知道自己娇气了吗?”

安容:“……”

韩琦捡树枝去了,安容一个人坐在他为她搬来的石块上,一边欣赏风景,一边静静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某一刻,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那里,心跳很快……

韩琦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青鹰和白羽,以及林君泽和春雪、铁轩——

“表妹!”

“表姑娘!”

林君泽快步上前,仔细查看安容的情况。

“你受伤了?”

说着,他赶紧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还好,我有随身带药的习惯。表妹,这是活血散瘀的药,我现在帮你上药。”

安容想着自己额头的肿块还没消除,就由着他了。

韩琦见状,本想阻拦,但是考虑到安容的伤,只好作罢。

他突然瞪了青鹰和白羽一眼。

这俩傻缺,不知道早点把药拿出来?害他落后别人一步!

青鹰和白羽:“……”

他们这是无辜承受了自家主子的怒火吗?

可是,他们首先关心的是主子啊,至于高娘子,他们真的不是故意不关心的……

“你们两个,回到汴京后,自去领罚。”

韩琦冷冷发话。他才不管他们怎么想,耽误了他的事,就要受罚。

“现在赶紧生火堆。”

“是……”

火堆很快生起,寒冷的空气终于有了暖气,大家围坐在火堆旁,韩琦和凌君泽一左一右坐在安容身边。

火光映照着几人好看的脸庞。

但是,此时林君泽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因为他发现,安容手臂上缠着的那块布料,是韩琦身上的。

“世子大人,你对表妹的救命之恩,凌某感激不尽。来日定当报答。”

韩琦听到林君泽这话,呲笑一声:“本世子救的是安容,不是林大人,报恩的事,就不劳烦林大人了。”

林君泽:“……”

韩琦那是什么称呼?安容?

所以,他们两个独处了两个多时辰,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安容眼看气氛不对,生怕他俩打起来,连忙转移话题:“眼看天也快黑了,记得清风客栈的老板说前路可能有凶猛野兽出没,不如今晚大家将就一下在这边山洞里住下,明日再赶路吧?”

大家都同意了安容的提议。

韩琦吩咐青鹰和白羽去打猎,充作今天的晚餐——粮食都在马车上,青鹰他们身上也只带了少部分干粮,那么多人,根本不够分。

林君泽也吩咐跟来的两名侍卫包括铁轩去打猎。

他们出去了好一会儿,带回几只野兔和野鸡。

然后,几人开始架起烤架,烤肉。

韩琦卷起衣袖,亲自动手。

安容眼前一亮——古代人的野外烤肉,终于不再是传说,她终于见识到了,也终于能吃上了。

而且,这名金尊玉贵的世子,烤肉的动作实在是养眼。

韩琦发现安容的眼神,勾唇一笑,朝她开口:“小女人,别着急,待会我把最好的肉留给你。”

安容:“……”

这个韩琦,以为还是之前两人独处的时候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知道收敛些。

她转头去看林君泽,果真发现他坐在那静静看着她,她心头一跳……

天很快黑了下来,烤肉也很快烤好了。

韩琦果真把最好的肉都留给了安容,并且,林君泽也把自己那份分了一半给她。

安容看着眼前堆积成一座小山的烤肉,头一次感到头痛。

她拿起一只野鸡腿啃了一口——嗯,很美味!

没想到韩琦的手艺这么好……

终于吃饱了后,还剩下一大半,她犯了难,首先去看林君泽。

“表哥……这个,我吃不完了,浪费可耻,不如,你吃了吧?”

林君泽走过来,就要拿走她吃剩下的烤肉,另一只手比他更快,先他一步把烤肉端走了。

是韩琦。

林君泽冷冷地看着韩琦:“世子大人这是何意?”

刚刚青鹰和白羽都把自己的那份分了一半给他,难道他还没吃饱?

韩琦漫不经心道:“怎么,林大人要跟本世子抢?”

林君泽一噎。

他的地位不如韩琦,韩琦要的,比如食物,他肯定要相让。

可是,那本是安容的……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不敢!”

说着,他重新坐了回去。

安容见状,也很是无语——两个大男人,连这一口吃的都要争吗?

她却不知道,不是吃的问题……

夜晚,几人为安容挑了个隐蔽平整的位置,拿树叶和碎布铺好一张临时的床,春雪重新为安容梳好了妆,伺候安容睡下,她自己则靠在安容床边睡了。

其他几个男人则在山洞中的其他角落靠着山壁闭目将就……

火堆依旧燃烧,为这静谧寒冷的山洞增添了温度。

这一夜总算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第二天,天光大亮,雪也停了,一行人重新出发。

在雪地上艰难地行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后,终于回到了官道上。

原来的队伍只剩下一半,带着马儿,正在官道上等候。

韩琦的马车被损坏了,安容的马车掉下了山崖,此刻还剩几匹马,他们只能骑马前往最近的驿站。

安容是现代女人,虽不像古代人那样经常接触马,但大学期间她曾去过草原旅游,在那里学过一段时间的马术;而且她的身体是贺兰山下党项族公主的身体,而党项族的人,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她脑海中又有原主的记忆。所以骑马对她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

她干脆利落地翻身上了马。

韩琦看着安容上马的姿势,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艳。

这个小女人,真是无处不让他惊喜……

两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伊川。

在伊川驿站换了马匹,置办了马车,并且到驿馆吃了顿热饭,很快又上路了。

按照韩琦的说法,趁中午赶路,他们可以避开前路野兽出来活动的时间。

而此时他们距离那个地方只有六十里。

于是,又和之前一样,韩琦坐在前面的马车上,安容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至于林君泽,他这次骑马紧紧跟在安容马车后面……

队伍前进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

马车内,白羽终于有机会与韩琦单独说话:“主子,林君泽把之前属下留下要审问的刺客杀了。”

韩琦此时不再像之前那样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而是端坐着,背部稍稍靠着车壁,双手置于大腿,正闭目养神。

闻言并未睁眼,只沉声道:“知道了。”

白羽欲言又止。

韩琦终于睁开了双眼,沉沉看着他:“怎么了?”

白羽回答:“属下只是奇怪,为何他好像很怕我们知道幕后主使是谁?难道是他……”

韩琦嗤笑一声:“不是他。他不会杀安容。”

“可是……”

“这件事你们别管了,本世子自有打算。”

“属下明白……”

“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容的安全。虽然之前本世子说现在赶路可以避开那群畜生,但是,凡事没有绝对……若不是那边密诏催促得紧,本世子也绝不会带她冒这个险。所以,现在开始大家都要提高警惕,保护好她。”

白羽心里早已惊涛骇浪,主子这番话可谓是信息量太大——

所以,主子已经把这位高安容看得如此之重了吗?

难怪主子坐得这么端正,原来是为了保护高娘子,准备随时出手吗?

要知道,主子不近女色在汴京城可是出了名的,还从来没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过。

就连那位,也没有过这份殊荣……

韩琦见白羽怔愣的模样,不满道:“还不出去吩咐他们?”

白羽眼皮一跳,连忙道:“是!属下遵命!”

刚刚自己真是不要命了,竟敢质疑主子的命令。

他转身就要出马车,韩琦又叫住了他。

“叫青鹰进来。”

“是。”

白羽下去执行命令了。

青鹰进来马车后,单膝跪在地上:“主子。”

韩琦沉声问道:“对于刺客,你可有什么发现?”

青鹰回答:“主子英明,这批刺客确实是有些特殊。”

韩琦凤眸一眯:“说来听听。”

“他们的武功路数,不像是中原所有……”

韩琦稍稍一愣:“是么?”

青鹰继续道:“您知道,属下对于江湖的各派武功特点都有研究,大到少林寺派功夫,小到民间杂流,属下或多或少都见识过,但是昨天这批刺客,一招一式都让属下觉得很陌生,若不是林君泽他们在,属下等人恐怕不敌。”

“你是说,你们还不如林君泽?”

韩琦冷幽幽的声音传来,使得青鹰心中狠狠一跳,连忙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是想说,林君泽对于这批刺客的招数,似乎很是熟悉,所以才能很快将他们拿下……”

“呵,有意思……”

青鹰心中抖了抖——瞧主子的神情,心情又不好了?

“现在开始,你和白羽都好好守在安容马车边,若她有什么闪失,唯你们是问。”

青鹰:“……”

他心中真是苦,为什么每次承受主子怒火的都是他们?

但他不敢不遵从韩琦的命令:“是。”

队伍始终在快速前进,很快进入了野兽出没的地盘。

安容在马车上也是正襟危坐,重新戴上了面纱。

她额头上的肿块已经消了大半,若不仔细看,基本看不出来。

除了之前在山洞林君泽为他上了药,后来到伊川时,韩琦不知哪里弄来一瓶看起来更精致的伤药,悄悄塞到她手里,不容她拒绝。

她上了马车,用了点。此时那瓶药静静立在眼前的桌上——精美的白玉瓷瓶,其上雕刻着一枝红梅,孤高冷傲……

她伸手撩开窗帘,推开窗门,发现队伍进入了一处沟壑纵横的峡谷,往上望去,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嶙峋的山壁。

突然,她皱起了眉头——

她闻到了兽类的气味。

下一刻,只听马车外传来韩琦的声音:“安容,出来骑马!”

安容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马车门被推开——韩琦清俊的面容出现,望着她,沉声道:“安容,队伍就要全速前进了,你坐马车不方便。”

安容瞬间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就要出去。

春雪细呼一声:“表姑娘……”

安容回头对她道:“春雪,你也骑马吧,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韩琦攥住手腕,把她拉下了马车。

韩琦二话不说,牵着她快速来到一匹提前准备好的白马身前,一跃而上,紧接着弯腰一揽她的腰身,一把将她放在了自己身前。

于是,现在就成了韩琦半抱着安容骑在那匹英俊的高头白马上。

林君泽迅速驱马来到跟前,看到此情此景,一脸阴沉。

“世子大人,你……”

“驾!”

韩琦竟然狠狠一扬马鞭,白马扬起四蹄,眨眼间窜出去老远!

与此同时,队伍中的青鹰沉声一喝:“随时备战!全速前进!”

然后又见他回头对林君泽道:“林大人,辛苦你了……”

林君泽眼皮一跳,还未来得及追究韩琦就这样带走了安容,青鹰已经带着队伍极速前进,顷刻间尘土四起,烟尘滚滚。

“大人!”铁轩和春雪也驱马上前来,“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备战!”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的山壁后,竟是冲下来一大波凶猛的野兽!

灰狼、白虎、豺狼、猎豹!种类竟是如此之多!

猛兽眨眼间来到跟前,官兵和侍卫们纷纷提刀与之展开一场激烈的厮杀!

林君泽带着铁轩他们也拼杀起来!

而韩琦带着安容,策马冲在最前方。

安容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韩琦带到了马上,并且跑出了这么远,而林君泽被他们甩在了后方,甩在了猛兽的包围圈里!

她尽量忽视掉身后那具坚毅温暖的怀抱,忽视掉如刀割般刮在脸上的寒风,对韩琦大声道:“我们不能丢下他!那是我表哥!”

韩琦牢牢握着缰绳,稳稳将安容圈在怀里,眼神坚毅:“放心!他死不了!”

“可是……”

“安容,他明明不是你表哥,你这么担心他,就不怕我吃醋?”

安容一阵无语,有些气恼,开始挣扎起来:“你懂什么!他对我有恩!我难道要恩将仇报?!”

奈何她的力气对韩琦来说实在太小,她被韩琦牢牢固定在怀里,几乎动弹不得。

韩琦忽然一声轻笑:“哦?终于说实话了?”

安容眼皮一跳,反应过来,顿时心下懊恼——刚才情急之下自己居然说出了这句话……

韩琦这个狡诈的人,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眼看他俩就要冲出这座危机四伏的山谷,安容想回头去看身后凌君泽的情况,可是有韩琦这个固执的大男人在,她根本无法转动脑袋去看。

想到林君泽兄妹俩对她的照顾,她心中发酸,语气软了下来:“求你,尽力保障他的安全……”

韩琦听到她这句充满委屈的话,心中十分不舒服,他凤眸沉了沉。

此时他俩已经策马冲出了山谷,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平地,青鹰和白羽几人也很快赶了上来。

韩琦突然猛地一拉缰绳,白马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

待它终于停稳,韩琦把马鞭和缰绳塞进安容手里,同时松开了她,独自下了马。

安容看着他:“?”

青鹰和白羽也飞速停下了来:“主子,您这是?”

韩琦沉声吩咐:“白羽,你的马给本世子。你与青鹰共乘一骑。”

白羽不解,却也照做,下马来。

韩琦抽出白羽的腰间长剑,翻身上了他的马,掉转马头。

“主子?!”青鹰和白羽这时才看出什么,立即惊呼一声。

“你们带她继续全速前进!记住,无论如何,保护好她的安全!待本世子回来,若发现她有什么闪失,你们提头来见!”

说完,不待大家反应,他已经一挥马鞭,策马冲回了山谷。

“主子!”

“主子!”

安容心中惊了又惊,想喊他,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这个时候,她有些恼恨自己的无能,面对猛兽袭击,只能选择逃跑,什么都做不了。

欠凌君泽恩情的人是她,凭什么要韩琦去还呢?

白羽沉沉地看了安容一眼——他不明白,这个女人有什么魔力,竟让主子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青鹰却是快速反应,选择严格执行韩琦的命令,一声令下:“继续,全速前进!”

“青鹰,你疯了?!主子还在那里!”白羽不满地喝道。

“我知道!”青鹰语气坚定,“但是主子也下了命令,让我们继续前进,保护高娘子!难道白羽你想抗命不成?!”

“那你说,是主子的命重要,还是她的命重要?!”

白羽一指安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凌厉。

青鹰眼皮一跳,急忙抓回白羽的手:“休得无礼!”

白羽冷哼一声。

青鹰只好安慰:“我们要相信主子,以他的能力,定能化险为夷。以前那么多次遇险,他不都是好好的吗?”

白羽仍旧不放心:“不行,要走你走,我去帮主子!”

青鹰开始有些头痛:“白羽,你真的敢违抗主子的命令?”

白羽沉默。

这时安容终于开口了:“再在这里叽叽歪歪,大家都不用走了。”

白羽抬眼沉沉看着她:“你自己贪生怕死,想走没人会拦!我们却是要去保护主子的!”

青鹰倒抽一口冷气——白羽竟敢对高娘子如此无礼!

安容却快速道:“谁说我要走了?信得过我的话,你们待会照我说的去做,保证你们的主子安然无恙。”

……

此时群兽的包围圈里,林君泽等人正艰难地抵抗,死伤惨重,林君泽身上也挂了彩。

这群猛兽凶狠无比,张牙舞爪,像是魔怔了般,不管不顾,哪怕已经受伤,也要咬死这批人!

韩琦策马冲进兽群,提剑砍杀,奈何马哪有猛兽厉害,不到几个回合,一头吊睛白虎从韩琦身旁一跃而起,眼看血盆大口就要咬下韩琦的手臂,韩琦立即腾空而起,在马背上一借力,举起手中长剑狠狠一挥,长剑瞬间从白虎头顶穿插而进,白虎一命呜呼。

解决了这头白虎,韩琦毫不犹豫地朝林君泽那边的猛兽杀去。

凤眸黑沉,身形挺拔,身姿矫健,下手狠辣。

林君泽心中正惊异韩琦怎么杀回来了,见识到他的身手后,心里又一阵五味杂陈。

但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只得继续对抗猛兽。

可是,这群畜生仿佛怎么都杀不完,源源不断从山壁后面涌过来。

仿佛,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突然,一头豺狼窜到凌君泽身后,前爪跃起,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林君泽似有所感,下意识回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韩琦把手中的长剑抛出,长剑精准地刺中了这头豺狼的的肚子——

紧接着,韩琦飞速掠起,一脚把豺狼踢开,然后跑过去一把抽回了长剑。

林君泽:“……”

韩琦呲笑一声:“林大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发呆?”

林君泽执拗地问他:“世子大人为何要救我?”

韩琦一扯嘴角:“替人还恩。”

说着,腾挪翻转间又斩杀了两头灰狼。

林君泽似乎听出了韩琦那简简单单四个字中的深意,眉头皱得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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