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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捏碎妖丹后,我杀男主证道

一朵朵云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一心搞事业“心机”美人X仙门正派斯文败类】玛丽苏苏不动又非完美人设的仙侠文瑕疵娇娇女+细水长流+男女主无恋爱脑…林亦扇因眼睛近视没注意看路,一脚踏空掉进了只贴了张纸的维修电梯。意外穿越到古代当丫鬟。混吃混喝摸鱼一个月,刚清楚是哪朝哪代,墨家大祸临头被抄家。这时,林亦扇才意识到自己穿进了男频修仙文!贪生怕死的她为了不去苦寒地受罪,于是一改摆烂嘴脸,对男猪脚献殷情。妄想等接男主离开的老道士出现,有人会帮着求情。可她毫无仙根,老道士死活不收。经过九九八十一句不要脸加“真情流露”才让男主开口“帮忙”。于是开启了婢女“照顾”世家少爷,又时常暗暗嫉妒某人的卑微生活。墨无鸣是端庄君子,常年不准、不可、不允挂嘴边。“侍剑婢女就要有婢女的样子,成天...

主角:   更新:2022-11-18 19: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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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被捏碎妖丹后,我杀男主证道》,由网络作家“一朵朵云”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心搞事业“心机”美人X仙门正派斯文败类】玛丽苏苏不动又非完美人设的仙侠文瑕疵娇娇女+细水长流+男女主无恋爱脑…林亦扇因眼睛近视没注意看路,一脚踏空掉进了只贴了张纸的维修电梯。意外穿越到古代当丫鬟。混吃混喝摸鱼一个月,刚清楚是哪朝哪代,墨家大祸临头被抄家。这时,林亦扇才意识到自己穿进了男频修仙文!贪生怕死的她为了不去苦寒地受罪,于是一改摆烂嘴脸,对男猪脚献殷情。妄想等接男主离开的老道士出现,有人会帮着求情。可她毫无仙根,老道士死活不收。经过九九八十一句不要脸加“真情流露”才让男主开口“帮忙”。于是开启了婢女“照顾”世家少爷,又时常暗暗嫉妒某人的卑微生活。墨无鸣是端庄君子,常年不准、不可、不允挂嘴边。“侍剑婢女就要有婢女的样子,成天...

《被捏碎妖丹后,我杀男主证道》精彩片段

黑云翻墨,白雨跳珠。

巷子里,矮门灰石青砖别院的刘牙婆领着四五个小丫头上了驴车。

后头木门处一倒八字眉老汉又扯出个大姑娘往前推。

“再把这个带上,年纪虽大了点,但模样生得好,保不齐被挑上可别砸手里了。”

刘牙婆撩开驴车竹帘子,朝外撇了眼又朝里面小丫头挥了挥手里的绣秋菊丛手帕。

“往里挤挤,等会到了地界要被人挑不上,可别怪我把你们送去勾栏瓦舍多换几贯钱。”

林亦扇被冷不丁地推了个踉跄,脚下的布鞋本就有些不合脚,加上又在下雨,只能半趿着鞋跟匆匆上了驴车。

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

下楼取外卖,玩手机没注意看路一脚踩空维修电梯就到了不知名朝代。

好不容易从原始森林走出来,遇到猎户还以为是好人,结果吃了人家半个馍就被迷晕卖到人牙子手里。

说她运气不好,买她的人又是有官府牒文的正经牙行。

赁的驴车竹帘子一放下,刘牙婆又收了精明眼光,半叹半劝道:“养你们这几日,让你们有吃饭的地儿处,遮雨的瓦檐。

几位也可怜可怜婆子我,家家都要糊口添进项,总不能只有我家光出不进?”

“命不好怨不得旁人,一会儿去的是墨宅,大善人门户,要能留下为奴为婢也是你们的造化。”

五个小丫头跟鹌鹑似地抱着缩成团,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

林亦扇独坐刘牙婆对面,半垂着眼睫没吱声,只心烦地搅着粗布靛蓝裙边沾上的泥水。

破裙子面料差,刺挠地她脖颈都起了一片红疹。

绣草叶子布鞋也不大合脚,套了双跟脚模贴一样的袜子,走起来都是来回打浪。

也不知道会不会得脚气?

驴车最里边的几个小丫头最大的还没及笄,一脸孩子气。

加上是贫苦人家的女儿,瘦小得可怜见,年岁上看起来就更显小了些。

倒是坐在驴车最边上的林亦扇跟她们格格不入。

坐在那腰背挺直比刘牙婆还高一截,云容月貌,蛾眉皓齿,一双桃花眼更是眸若流星,看谁都带着潋滟春情。

尤其是左眼下的那颗殷红小痣更添几抹媚态。

怎么瞧都不像什么正经人家出身。

倒像是谁家正房太太、夫人发卖出门的小妾,又或者是爬床丫鬟。

刘牙婆同她对了一眼,看着她因颠簸而晃动的胸脯子,又再问:“扇儿姑娘,你实话跟婆子讲,可曾生养过?”

林亦扇蹙眉摇头,“不曾。”

被卖到牙行一个星期,她嘴巴都快说干了。

不就是生得过于凹凸有致了点,怎么就总说她生养过?

刘牙婆观她眉形未散,知她并没说谎,但总觉得她生得过于好了些。

说她是高门娘子出身,举止言谈又不像,行一步当人高门娘子走两三步。

说她是官妓又没个吹烂弹唱的手艺,身姿腰板又过于挺直傲性,没半点伺候人的恭敬和奴性。

不过总归是富贵团里走过一遭才养得出她这般好皮相美人。

要不是山里猎户急着脱手,这等好样貌百十贯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倒被她家的花六贯钱买了下来。

就是可惜年岁大了些,要小个七八岁送去教养,几百贯上千贯钱都换得回。

“待会到了墨宅后院,管住眼睛别乱瞧,都跟着规矩些,我让做什么再做什么,旁的、别的,一概不许。”

五个小丫头如蚊子般地嗯了声是回话。

声音细细软软,倒是有胆子大的抬眼时不时窥一下林亦扇。

对上她的视线又快速睃了回去。

车轱辘在青石板上碾轧出笃笃响动。

雨势渐大,车内光线更加灰暗。

隔着块驴车薄板听着街上的吵闹,摆摊支架的,卖鱼卖肉的,摊边带着血腥气的污水混着雨水渗进青石板。

摊下还有两只黄灰杂色猫小官儿在细细碎碎地啃食鱼内脏。

两只狸奴长得肥硕,一看就受主人喜爱,皮毛被雨水打湿成绺,各咬一头黑肠苦胆线,也不怕腥臭,吃得津津有味。

墨宅位于城东,过了半个时辰驴车才到了侧巷角门,刘牙婆跟押车后的两名褐衣打手使了个眼神就领着六人叩门进宅子。

林亦扇跟在最后,眼珠子一点都没管住,大户人家不愧是大户人家。

处处精致,景观摆石都是讲究。

过了莲花垂花门绕着抄手游廊转了几道弯,又踩了几步台阶就到了压阑石做地基的凉阁。

领路小丫头把几人领进去就屏退在侧。

刘牙婆堆着笑跟椅上人行了个礼,“王妈妈,这是院里新来的,您瞧瞧,个个牙口齐整,身上干净。”

王妈妈眯着眼觑了一圈,视线落在最边上身姿婀娜的大姑娘身上,看她胸前鼓鼓囊囊地顿时不喜。

“府里小公子已经寻了合适奶娘,怎么又领了来?”

林亦扇本是低着头装谦顺,听了这话就知道说的是她,顿时有些气闷,又不能立马回嘴。

她现在是登记在官府的奴籍,谁都能踩上一脚。

起初也想过逃跑,可身无分文,又没有官府发放的路引、户籍。

落地落产户籍制,少了这两样她连城门都出不去。

任意平民抓住这类人都可以再次转手卖到牙行换几贯钱。

要四处乱逃被官府抓回去更惨,不管男女扒了裤子鞭打几十下。

不说痛死,羞都要羞死。

“这是扇儿,长得是好了些,还没嫁过人也才将过桃李,年纪是稍微大了点。”

刘牙婆故意说小了两岁,把林亦扇往前带了半步又笑道:“早些年她也是体面人家的姑娘,后来遭了难才落到通州,自卖自身葬双亲。”

“……”葬双亲??

林亦扇刚刚还憋气,现在又憋笑,原来在这个时候牙婆就流行瞎编可怜身世。

“年岁大也有大的好,做事自然就比小丫头周到,能做的事也多…”

“什么事?”

王妈妈明知故问,提起笔又准备记大厨房采买汇报的事,只是刚写了两笔又想起前儿墨老太太说的话。

三公子屋里缺了个得力女使。

她抬眼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最边上的人,模样身段都是一等一得出挑。

几个眼锋扫视来回,刘牙婆是其中老手,自然暗窥出其深意,不再提扇儿,只拎出两个缩着肩的小丫头,手心手背,头发牙齿全展示一遍。

“这两个您瞧怎么样?”

王妈妈细细看过,“留下吧。”

她也就这下雨间段得空,选定好就让人拿了四十贯钱给刘牙婆。

把人打发走,又开始训话。

“谁是春妮?谁是大花?”

“回妈妈,奴是大花。”

“奴是春妮。”

“这名不好,以后你就叫秋末。”王妈妈接过右侧下手翠红端来的青釉盏,灌了口宽煎叶儿茶,又道:“你叫茶末。”

“……”真是好文采,她不会叫蒜末吧?

林亦扇心里腹诽一通,等听到给她取的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凉阁里的一众大小丫头笑了一通。

“你就叫雪见。”

“妈妈,怎么给她取了个这名?”翠红扑哧笑出声,忙抽出腰间绣蜻蜓戏莲的软绸帕子掩在嘴边。

好好一个貌美姑娘怎么就取了个蛤蟆草当名字。

王妈妈把一盏茶喝完,从袖笼里扯出帕子揩了揩嘴,“扇字太轻,她人又生得太好,取个贱名压一压才好。”

两人一问一答,又忙起手里的事,当事人林亦扇虽然不知道雪见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没穿成什么公主千金,当了丫鬟就只能认命地多装聋子哑巴。

否则一个巴掌抽脸上都是轻的。

新来的丫鬟被晾了一盏茶时间。

王妈妈才开口训话,“到了墨家就要守规矩,不守规矩就少不了没脸。

以后不管分到哪院都要谨守本分。”

“翠红,带她们下去收拾齐整。”

翠红是二等丫鬟,打小就在墨家当差,在一众小丫鬟里也有些威信。

她领着三人去了后院。

到了后面挟屋又让门房婆子抬热水过来。

林亦扇跟着两个小丫头重新洗浴,又换上统一丫鬟服饰,只是在穿的时候,她始终觉得有处地方过于凉爽。

开裆底裤配杏色百迭裙,上衣是斜领缠枝纹天青灰短衫,最里面的是酡颜肚兜。

宽幅水纹草绿色腰带她不会系,还是请边上小丫头帮忙。

长发搅干梳成丸子头。

至于为什么不梳成缠红带的双丫髻,因为她根本就不会。

况且那是小丫头梳的头型。

等三人走出去,翠红见觉好笑,朝她招了招手,“雪见,你连头发都不会梳嚒?过来,我帮你盘发。”

林亦扇笑着坐到她旁边的独凳上,“多谢你了,翠红。”

在现代她用得最利索的就是卷发棒。

像盘发编发这类比较复杂的古代发型,估计教她八百遍都学不会。

好在没人多嘴问她为什么不会梳头,但估计心里都有成算。

翠红拿起篦子,动作熟稔地帮她梳了个高盘于顶的同心髻。

觉得有些素净,又取下自己头上的翠蓝绿蝴蝶绒花簪她发髻边。

“瞧瞧,是不是比你刚刚好看?”

林亦扇接过她从荷包里拿出来的掌心圆铜镜,左右照了照,样子有点变形,但还是能看清楚就是跟哈哈镜似的。

铜镜还了回去,林亦扇又笑着同翠红讲话。

“头饰是你的,给我戴了你戴什么?”

说着就抬手取花簪子,翠红有心要和她交好,忙伸手止住她的动作。

“雪见姑娘戴着就好,绒花蝴蝶簪也就几十个大钱,不值当是什么。”

这才见第一面,林亦扇哪里敢要她的花簪子,右手被挡住又伸左手取下还了回去。

“你能戴在头上肯定是心爱物,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她又不傻,翠红待她亲近明显就是有所图。

宫斗小说她从没看过一本,但宫斗下饭剧她可是刷过七八遍。

翠红见她不肯要,又劝了一嘴,但看她神色认真,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对于这个新来的雪见,到底是高看一眼。

换了别的丫头,看到这绒花簪只怕是眼都挪不开,偏她全不放在眼里。

王妈妈买下她就是想为老太太分忧,要雪见真入了三公子的眼。

当个通房或者姨娘什么之类的,这辈子可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想到这种可能,翠红待她的态度自然热忱两分。

细细说着宅子里的规矩和各院情况。

林亦扇面上认真听交代,可心里的眼泪都快要掉一碗了。

看小说看别人穿越遭遇特别凄惨是一回事。

轮到自己身上那就是一万零一万个不愿意。

想着以后要留在这当任人买卖的奴婢,林亦扇只觉得悲从心中来。

在牙婆别院的一个星期她就长够了见识。

士农工商,阶级分明。

大致划分就是人、马、别的动物。

她现在就属于“动物”这一行列。

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到了午晌吃了一碗梗米糊糊粥与两个茶果子,又跟着学了半下午行礼问安规矩。

直到傍晚才被王妈妈领着去了老太太院里。

老太太上了年纪,不爱素净寡淡,悲风伤秋之流的小辈,平时就爱打扮讨喜爱说笑的人。

见她长得明艳,也不小家子气,一双含情桃花眼并一点红痣,眼波流转间更是让人挪不开眼,连连夸赞王妈妈挑得人合心意。

也不嫌什么狐媚妖娆不端正,只恨不得她能勾得三郎沾沾女色才好。

墨家三郎墨无鸣是老来子,大朗二郎早就成家生子,一个外放到锦州做通判,一个远在云州领了个六品的武散官昭武副尉。

三郎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加上相貌又随了她,那更是疼到骨头缝儿里。

得了什么精巧稀奇玩意都是先往三郎屋里送。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墨三郎的性子像过了身的公公。

从小心性冷淡,如山间泉,林中鹤,对官场的事没多大兴趣,成日里醉心修身养性,活得像个隐士老酸愚。

老太太心里着急,让身边的大丫鬟芷柳按照三郎的喜好,只教些焚香点茶插花。

对于这些事,林亦扇还是有些天赋,总之就是动作放缓慢,以美观为主。

焚香点茶不难,难得是记什么香,什么料,什么渊源来由。

配什么天气,什么杯盏,什么场合焚什么香合适。

最有意思的其实是插花。

自我欣赏够美够意境就算有所成。

等她学得差不多,得了老太太两句夸奖并两身好衣裳和首饰就被送去了西院问心居。

芷柳领着人到了正房,立在门外传了老太太的话就把雪见往屋里推,自己捉裙离开。

林亦扇干站在原地,没瞧见人,她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瞧了屋子好半响,左侧卧房内传来男人的清冽嗓音。

“你是雪见?”

林亦扇抱着个小包袱,朝声音方向歪了歪脑袋,因为眼睛有两百度近视,她看不清屏风后来回走动的男人。

初来乍到,只半低着头照学的规矩扮柔弱,“回公子,奴是雪见。”

回了话又继续转着眼珠子偷瞄屋里近处摆设。

红木榻上的薰笼点着香,几上放着一乌金釉玉毫空盏并一碟叫不出名字的糕点。

估计不好吃,比硬币大不了多少的花型糕点只少了个缺。

林亦扇往前又挪了两步,离古董陈设更近了些,还借机换了个弓腰驼背的站姿。

当奴婢背不能挺直,反而以含胸驼背溜肩为美。

墨无鸣自来不用贴身丫鬟,屋里贸然多了个还有些不适。

等他穿戴好走出去,瞧她探头探脑的鬼祟样,眉头立马拧起,凛声道:“出去,没我的话不许进屋,这不用你侍候。”

听了这话,林亦扇心头大喜,面上装出胆战心惊,唯唯诺诺地嗯了声就抱紧包袱退了出去。

这种只拿月钱不干活的美事,她求之不得。

刚跨出门槛,屋里就传出墨三公子的冷淡嗓音,“阿德,人呢?”

“唉,来了公子。”

廊下一黑衣小厮忙应声往里走,等经过新来的丫鬟身侧,又拿眼缝扫了她一眼,啧啧,这个小娘子也不知道能在问心居待多久。

屋里主仆说了什么,林亦扇一概不知,安静地抱着个包袱坐到边角廊下,等看到扫院子的婆子出现又上前打听下人住处。

“这我可不知,雪见姑娘还是亲自问问三公子。”

老婆子笑着打量她,早就猜到送来的丫鬟要坐冷板凳,没想到这么快。

墨家三郎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院子里除了小厮就是扫院落的婆子,清心寡欲一心向道,哪里肯让女儿身污了他的道心?

只怕一会儿又得喊小厮把屋子上下扫洒一遍。

“……”

林亦扇不知内情,还庆幸能躲些清闲,虽没问到住处也不着急。

问心居总有管事的人。

她是老太太安排送来的,住处肯定有。

歪靠在廊下屋檐,看来来回回的仆人忙碌,林亦扇心里又升起身外客的飘渺感。

突兀兀地到了这,心情除了一落再落,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值得高兴的好事。

晃着脚下的软底浅口鞋,只盼着这是一场梦。

可这一场梦的时间有些长……


问心居多了个娉婷婀娜的雪见姑娘,也并未掀起什么风浪。

贴身小厮兼管事的阿德给雪见姑娘安排了住处。

因为得了老太太屋里人传话,人不能安排得太远,又不能惹三公子心烦。

于是把人带到侧间里的后罩房住下。

侧间隔出来的后罩房主要是放主子不常穿戴的四季衣物。

林亦扇也不矫情,直接在窗边榻上安了家,天天当个存在感极低的闲散人员。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反复猜想自己为什么穿越。

最后只怪自己爱看虐文,什么美强惨残疾救赎文,什么挖心挖肝换骨血,什么前世惨死,重生归来复仇渣男贱女。

看得多失了同理心只剩一通乱杀开爽,所以报应就来了。

被爹妈亲哥宠着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现在她成了社会阶层的最底层。

早知道要穿越就该趁早学点手艺。

什么绣花厨艺、练武制盐、看病制药。

随便会一样也能混口饱饭。

可惜她连缝衣服都不会,不然也能把开裆裤缝合好一些。

愁云未散,接连几日都下起阵雨。

老太太等不到问心居传来的好消息,自然又命丫鬟芷柳过去敲打。

“雪见姑娘,这是老太太命我给你送来的两套短衫云纱褙子并百迭裙,还有两件首饰。

珍珠簪和珍珠耳坠子都是库里的好物件。”

芷柳把东西搁在榻桌上,又往她面前推了些,脸上堆着吟吟笑意。

“老太太安排你到墨三公子身边就是为了近身伺候。”

“人往高处走,多费点心,总不好哪来回哪去?你说是吧?”

前面的话还能左耳朵进左耳朵出,后面的威胁让林亦扇想摸鱼都不行。

不听吩咐做事就卖她出去。

当丫鬟就是没人权。

为了缓解尴尬,林亦扇假装叹气,“哎,我也是有苦说不出,刚来问心居的那天,不小心进了公子的屋子,后面连着三天都是大清扫。”

“仿佛是什么不干净,我…”

说到这,她又学着这的丫鬟婆子抽腰间帕子掩面假泣了两声。

拖出个矫揉造作腔调。

复又抬起一双似水眼眸看着对面的芷柳,“我被羞得无地自容,平时连屋子都不敢出,更不敢现于公子眼前。”

“……”老太太要的就是她不顾廉耻勾引三公子,怎想到还是个脸皮薄似米皮的。

这话芷柳不好直说,只能拐着弯点拨一二,“有的事也不一定要白日做。”

林亦扇手里的帕子还没塞回腰间,瞧她压低嗓音说话的神情就知道后面的话污人耳朵臊人脸。

“同在问心居,只隔着几道门离得也不远。

夜里屋子闷热,出去走走赏月,又或者回屋的时候走错屋子也不是不可能。”

“……”意思是让她摸黑爬床?

林亦扇抿了抿唇没接话,拿绣花帕子遮脸装不好意思。

墨三公子每天辰时在碧竹林练剑,她不怎么出院门的人都知道。

现在让她摸黑爬床就是去送死。

被当成歹人,一剑捅穿胸口她就完蛋了。

心里一万个不同意,面上还是要与人周旋,先应下过了这关再说。

林亦扇半侧着脸装出些羞赧,嗓音细细柔柔,端的就是良家女子做派。

“多谢芷柳姐姐提点。”

见她听进去,芷柳嘴上的笑又深了些,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回了澄院。

后罩房只剩林亦扇一人,顿时不顾形象地蹬掉绣花鞋跷起了腿。

榻桌上的几样东西她扒拉了两下,拣了只珍珠排簪瞧了两眼又放了回去。

红豆大点的珍珠在这估计是稀罕。

对她来说还不如两个大金镯子值钱。

老太太送的这些首饰衣裳,她不敢穿。

怕上面有什么浸泡过的毒粉,穿在身上不出十天半个月就渗进皮肤,变成不孕不育,走路三步喘。

又或者着道中毒,需要听命老太太的话才能有解药苟延残喘。

宫斗手段,林亦扇看电视可没少学。

……

这头老太太屋里人芷柳来了问心居,前脚刚走,后脚在碧竹林练剑的墨三郎就收到消息。

墨无鸣只略颔首,又继续耍了两套剑法。

他院内多个丫鬟也没什么,要是个不安分的,胡乱生事,也刚好借这由头把人打发回澄院。

可一连等了两日都不见她有任何动作。

还是整日躲在后罩房里,倒是偷摸去了两回书房,也没做什么,就拿了两本闲谈杂书。

早些年,老太太怕丫鬟带坏墨三郎,恐害他早早被女色掏空身子,做的那叫一个严防死守。

凡是有什么涂脂抹粉的小丫鬟大丫鬟往三公子跟前凑,不管是家生子还是外头赁的人,统统扒了裤子打板子撵出去。

现在亲自安排人到问心居,那就是铁了心要给墨三郎安排枕边人。

墨三郎未及弱冠,也并未订亲,做了他的第一个女人,不管后头娶了谁家小姐做太太,那也要比旁的人多一两分情份和脸面。

为此不少想攀高枝的人也跟着动了心思。

有胆大的搽粉抹口脂,故意去碧竹林偶遇,借的由头左右不过是来寻掉落的绣花帕子。

又或者提着篮子拖着瓷瓶来接竹叶晨露。

本就幽静的地界,一下吵闹起来。

竹林间穿梭起各色裙边,暗香浮动,引人遐想。

墨无鸣神色不见波动,但内心已生起厌烦,两套剑法耍完就收了剑往回走。

只是刚走到月洞门就被突然拐出来的丫鬟撞了个正着。

“哎呀~”

一声有气无力地娇呼,声如莺啼,光听声音就知道是个美人。

金钗假意扭了脚,只是还没暗喜计谋得逞,抬头对上三公子看死人一般的眼神,吓得立时后退。

“奴婢该死,奴婢不小心冲撞了三公子,求三公子恕罪。”

墨无鸣冷冷瞥她一眼,“阿德。”

“奴在。”

“把她拖到问心居门口,鞭笞二十以示惩戒。”

三公子看污秽似的眼神,让金钗梦碎,等听到后面的话,精心描绘过的脸刹时失了颜色。

她急忙跪下,磕头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

“公子要打要罚都可以,只是千万别让奴在问心居门口受刑,不然奴可怎么活啊?求公子饶奴这一回。”

阿德深知主子脾性,见金钗还要上手扯公子长衫,直接一脚蹬她肩上,把人踢开。

“来人。”

一声令下,两青衫小厮立即把人堵嘴拖到边上。

……

月洞门闹出的动静不小。

一时之间碧竹林里的丫鬟捉裙四散。

全都歇了心思。

三公子心性坚定,不是她们做丫鬟能靠近惦记的。


半个时辰后,问心居外院门口。

青蓝石板上是被摁在地上受鞭笞的丫鬟金钗。

白花花的下身抽得全是长条血痕。

抽烂的皮肉惨不忍睹。

林亦扇作为现代人,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

以前看电视剧,里面的血腥场面都是酱汁又或者糖浆兑红色素。

“都瞧仔细了,这就是蓄意勾引主子的下场。”阿德听吩咐让院内下人观刑,又扬声说了惩诫事因。

鞭子抽得啪啪作响,受刑的丫鬟嘴被堵住,不能咬舌自尽只能发出呜呜闷哭声。

二十鞭抽完,青石板上的人也昏死过去。

林亦扇忍着心惊肉跳全程站着看完,除了感叹一句可怜,更加坚信要在古代封建社会生活就要少些不切实际和痴心妄想。

反抗和挣扎还是交给别人。

她不敢当第一人。

要是先前听了芷柳的劝说,现在脱了裤子,撩起长裙挨打的人估计就是她。

刘牙婆还说墨家是大善人户,三公子被蓄意勾引的丫鬟扑了一下,就要把人打得皮开肉绽。

估计这个善是针对同阶层的贵人,对奴仆可没有。

闹了这么一场,各房各院的大小丫鬟都没了飞上枝头攀富贵的心思。

私下还起了不少议论。

“三公子就是要吃人的活阎王。”

“估计是青明道观里的祖师爷投胎托生,生来就断情绝色。

只当女人是吸精误道的红粉骷髅。”

“咦,谁说不是呢?”

问心居归于以往的宁静。

接连下了两场急雨,暑热消退不少。

林亦扇白日里不敢出后罩房,生怕那个动作不合时宜碍人眼,惹得墨三公子让人抽鞭子。

这日图画杂书看完,她又准备偷摸去书房架子下换一本看。

不然成天缩在屋子里,人都要憋疯。

盼着天黑后溜进书房,只是刚到半下午就被芷柳传话叫着去澄院见老太太。

芷柳着一身霞色袖碧波纹宽袖长衫,下着梅染齐腰叠裙,右手托着柄双蝶戏兰绢布花团扇。

走在前头引路,穿梭于花团锦簇富贵间,身影有种说不出的清丽温婉。

进了正院芳草阁,立在廊下的小丫头远远瞧见人就忙打起珠帘。

芷柳先跨进正房,跟老太太行了个礼就规矩地立在软塌右侧近身伺候。

往日里的热闹,因老太太的烦闷也不复存在。

“请老太太安。”

林亦扇故意捏着嗓子眼说话装弱不禁风,只是半蹲着腰身行礼许久,也不见软塌上的老太太说话。

知她是故意刁难她,又只能低眉顺眼地受着。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蹲得林亦扇险些站不稳,软榻上的老太太才似看见她一般。

“起吧。”

“你可知我送你去问心居是何用意?”

“……”

睡你儿子呗,林亦扇心里门清,但不能这样回话,只半低着下巴婉约一笑。

“回老太太,雪见自是明白,但……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公子床头挂着把宝剑,悬在那就叫人害怕。”

“奴婢不会拳脚功夫,怕近不了身就被当成歹人一剑了结了性命。”

前些天金钗被鞭笞的事,就叫老太太面上无光,她舍不得训斥儿子,又憋着一肚子气,现在又听个奴婢推脱。

抬手就将榻桌上的茶盏掷了出去,“砰”地一声,瓷片碎了一地。

林亦扇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躲开碎瓷片的举动顿时惹得老太太变了脸色。

正屋内一片死寂。

谁都不敢发出丁点儿声响,生怕碍了老太太的眼遭牵连。

老太太素日礼佛,待下人和善,作为自小就跟在身边伺候的芷柳就得充当那黑面娘子。

她一柄花团扇狠砸了过去。

“没规矩的玩意,还不跪下磕头认错,外面买来的就是没规矩。”

呵斥一番,又转过脸捶着老太太的肩笑劝,“老太太,您消消气,为个野丫头动怒不值当。”

老太太砸了茶盏后又觉得一时失了气态,也不知近日到底是犯了什么邪,总因为一点小事就忍不住发火。

林亦扇心里怄得要命,但身契捏在别人手里,不低头都不行。

怕吃亏挨打,只偷瞄了眼老太太脸色就麻溜儿地后退半步,利索地跪到毯子上。

她膝下没黄金,只当榻上坐的人是什么庙宇道观里的泥胚塑像。

“老太太息怒,奴婢乡野出生不懂规矩,您老可别因为奴婢而气坏了自个,只把奴婢当个浊物、蠢物。”

话音甫落,林亦扇才惊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同化,卑躬屈膝的奴才话术信手拈来。

这可不是个好征兆。

跪着的人识趣,芷柳又笑着打圆场,“米儿、面儿,重新上一盏宽叶儿明前茶。”

边上候着的小丫头利索地收拣起碎瓷片,一切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老太太有了台阶,等茶汤端上来,吃了口茶又才开口。

“挑了你进院子自然是要起用处,要什么都不做,墨家可不养闲人。”

“你,出去吧。”

老太太不想听她办不成事的借口,只要费了心思就没有做不成的。

青绿色袅娜身影璇出珠帘,芷柳窥老太太面露疲惫,朝旁边两个小丫头使了个眼色。

等屋子里只剩主仆俩,才试探着劝解出主意。

“太太,与其您自个烦心,何不请出嫁的大小姐回来同您商量议事?”

老太太靠在软枕上,睐着眼瞧了一眼芷柳,只觉得她说话做事周到。

“今儿时辰不早了,等明个拿了我的拜帖到雍王府请上一请。”

芷柳笑着应下,又帮着老太太捶捏起肩背。

到底是她陪嫁王妈妈生出来的姑娘,实在是个可心人儿。

只是有一点可惜,模样不够俊俏,眉眼浅淡,勉强有几分姿色,但万入不了她儿的眼。

倒是那蠢物生得极好。

身段风流,行走间一晃三颤,虽裹得只露了一截细腻脖颈,但架不住一张巴掌大的脸蛋生得标致。

尤其是桃花眼下的殷红小痣,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凭这样貌哪有勾不到的郎君?

只有她自己不愿罢了。

自命清高。

说到底,只是个一匣子钱就能买到的奴婢。

……

想是母子连心,这头墨家要给王府递帖子,墨家大姑娘也想着往家里送信,只是从三天前就被拘扣在府里,只要是会喘气的连房门都不许出一步。

只恐是要变了天。


墨宅后院水榭凉亭里。

受了训斥和威胁的林亦扇心气不顺,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就偷摸到这处僻静地散心。

她在这无亲无友,没权没势,只敢拿观景植卉撒气。

虽说是撒气也只是揪扯几片叶子。

可不敢掐盆里的花卉。

虽不认识是什么花,但看花朵形态就猜到是有专人侍弄,保不齐每株开几朵花,有几个花骨朵都是有数的。

坐了会看池子里的鱼,只是还没看一时半刻,噼里啪啦又落起了雨。

怕淋雨生病,跑到山石后掐了片芭蕉叶顶着回问心居。

沿路上看到其他小丫鬟大丫鬟撑伞提食盒,林亦扇脚下的步伐又快了些。

下人一天吃两顿。

主子们一天是三顿饭食。

现在赶着回去,还能在小厮撤走三公子晚饭空挡,要一盘他没动过的点心填肚子。

林亦扇也想过硬气,不为吃食折腰。

可实在做不到。

形势比人强。

下人的饭菜好不好吃先不说,现代常见蔬菜,比如辣椒、玉米、圆白菜、土豆之类的这都没有。

吃的主食是杂粮,什么梗米,粟米,黑米。

再配半个饼子又或者两个果团子,又或者别的点心。

当然这些都是各房各院主子剩下的。

每顿饭就是两个调料碟的量,一个小碟碗里装半碗主食,一个小碟装颗青梅子当配菜。

清淡的没半点油星还是半温的。

来这快一个月,她反正从没吃饱过,倒是改了不爱喝水的习惯。

全靠多喝水充饥。

小跑了一路,雨点子密集,砸得人还有些疼。

身上的青绿色短衫百迭裙也湿了,裙边还有不少溅起的泥水。

院子里乍然跑进个撑芭蕉叶避雨的人,廊下候着的小厮都忍不住偷笑。

正屋里端坐的年轻郎君朝外瞥了一眼,拿象牙箸的手微顿,又神色自若地挟起一块炙鱼肉送入嘴里。

溜回后罩房,林亦扇赶忙脱湿掉的衣裳,她就两身统一的丫鬟衣裳换洗,那套还没干,这套又弄脏了。

于是只能翻出老太太赏的衣裳换上,光看还没发现玄机,等穿上身才觉得衣服有些小了。

除了裙摆,其余的内外穿衣物不仅紧小,布料还有些透光。

怕引来麻烦又套了件对襟褙子在外面。

等回到平常一贯等候的角廊下,小厮照样打开两个食盒子让她选一样。

林亦扇照样只端了点心,又冲人礼貌一笑。

“多谢小哥了。”

小厮只有十四五岁,脸上还有些羞,没说话提着食盒去了后面小厨房。

问心居院子里的下人都知道新来的雪见姑娘穷酸,头上连朵珠花都没有。

竟用一条做活缚长袖用的红色襻膊当发带。

没钱到大厨房请婆子做吃食,也只能挑拣些公子的剩菜。

端着一小碟点心几步回到后面屋子里。

林亦扇先利索地脱了老太太赏的衣裳,穿久了怕有毒,但又不能光着,于是偷偷翻了公子压箱底的袍子套在身上。

点亮一盏油灯搁在榻桌上,整个人就趴在软塌上慢慢吃着绿色花蕊点心。

点心只有四个,三个放下面,一个放上面正中间,精致小巧的过分。

差不多就一个汤圆大小。

今天还算运气好,比较多。

有时候的糕点一碟只放一个,又或者是两个。

总之就是既好看精致又少得填不饱肚子。

几口吃完点心,林亦扇提起榻桌上的茶壶灌了口凉白开,躺回软枕上又忍不住嘟囔抱怨。

“这破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以后可怎么办?”

老太婆交代的事要怎么拖延?

“唉~”

林亦扇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最多再过一个月,要不行动,老太婆肯定叫人卖了她。

“愁啊愁啊…”

屋檐下的雨水串成了珠帘,不停地敲打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又从根茎叶脉落入砂石里汇集成水洼。

天色昏暗,廊檐下的灯被一一点亮。

突然“叩叩”敲门声响起。

“雪见姑娘,给你送水来了。”

屋外的婆子喊了一声就直接推门而入,拎起半桶热水搁在屏风边又径直走了出去。

主不主,仆不仆的。

问心居的下人只能不远不近不献殷勤,都等着看这位雪见姑娘能有什么造化。

等婆子出去后,林亦扇才扯开盖在身上的软被,要让人瞧见她偷穿公子的衣物,估计要赶她出院子。

下榻穿上干净的绣花鞋,先走到门边插上门闩,再绕到屏风边的盆架旁,取出上边格子里的竹片牙刷,再沾上些青盐茯苓膏。

使用起来跟现代一样,就是不知道牙刷上的毛是用的什么动物毛做的。

又硬又糙,还总爱掉毛。

简单洗漱好,林亦扇走到软塌边铺床,铺好又开始拉筋伸腿,弯腰活动肩颈。

不是她自律,是闲得没事做。

夜里不能看书,她本就近视的眼睛可不能再加深度数。

等到隔壁屋子安静下来,弱了光亮,林亦扇才又从榻上爬起来。

问心居主院是个田字形建筑。

下面两个口分别是四间连着的屋子,左侧是书房,左二是吃茶品香的隔间,中间是正房待客,最右侧小半间就是吃饭的屋子。

除了书房和吃茶品香的隔间有道双开雕花木门。

其余都是用屏风或者多宝阁隔开。

而田字左上的口字就是与左下书房连着的卧房,两处只隔了一道山川河流的宽幅屏风。

田字上面两个口的位置,三公子的卧房占了三分之二,最右边就是个收纳衣物被褥的小隔间。

隔间靠窗边的软塌是林亦扇的住处。

要摸黑到书房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等墨三公子睡着了,从隔间和卧房之间的中轴翻转门进去。

再绕过卧房到山川河流屏风后的书房。

走正门是别想了,门口有两个守夜小厮。

况且走正门只能进屋,进不到书房。

夜里书房的双开雕花木门是锁住的,防止有人溜进卧房爬床行凶。

林亦扇系好长衫袍子,袖子也卷了几圈,趴在翻转门上偷听。

好半响都没动静才确定里面的人睡了。

古代人嘛,鸡叫就起床,肯定睡得早。

只是翻转门才翻了一个缝角,帘帐后床榻上的男人就睁开了眼。

看来问心居门口的鞭笞没起到震慑效果。

卧房的陈设,林亦扇不熟悉,好在靠近山水花鸟十二幅六开屏风的边上有盏犀牛角灯照明。

也不至于碰撞到什么发出声响。

只是刚摸进书房就有些吓人,格子窗透着外廊的夜灯,因为有风雨的推助,光影忽明忽暗还伴着树枝摆动的簌簌声响。

掏出怀里的杂书放回书架最下面一排,又偷摸拿了一本稍微厚点的。

也不知道拿的什么书,跟开盲盒一样。

实在是这里一没电视二没手机,还要居家关着,一天两天能忍一忍,可十天半个月都这样。

没个消遣估计要把人憋疯。

想是长袍带子繁多,林亦扇刚要站起来,就因踩着长袍下摆,一个前扑撞到了书桌腿角上。

“砰”地一声闷响。

差点一头把自己撞死,实木桌啊,天,好痛。

一手拿书,一手撩袍子,林亦扇还没来得及捂脑门,什么凉凉的东西又砸在痛处。

这下是真没忍住,痛呼出声。

“啊~”

闹了这么大动静,守门的小厮都醒了瞌睡,只是没听到屋内公子传唤,也不敢贸然进去。

书房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一盏手提描青竹叶纸灯。

驱散了暗影浮重。

也照亮了书桌桌角边蹲着的一团。


视线里多了光亮,林亦扇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等光亮停在头顶不再移动。

不想抬头也要抬头了。

“公子恕罪,我…”

意识到用错词,林亦扇又忙改口,“奴婢不是有意打搅公子休息……”

对上男人目空一切得视线,后头的话也卡了壳,感觉说什么他都不在意。

而且要认错,手里提着的长袍还提示她犯了一堆错。

想了下,林亦扇干脆把事情摊开,“奴的卖身契在公子手里吗?”

墨无鸣着一身素色寝衣,目光落到蹲在地上的丫鬟身上,瞧她是偷穿他的袍衫,面上不见情绪,但眼底闪过一抹厌烦。

林亦扇见识过他的手段,知他不是个心软的人,有些怕他。

“您别让人打奴,奴婢知道那天在问心居院门口的事是为了以儆效尤。

奴婢虽是老太太送来的,但绝无接近公子的心思。”

“…可奴婢是买回来的丫鬟,一切事又不得不听主子安排。”

窥他没有喊人,林亦扇又轻言细语地为自己开脱。

“卖身契如果在老太太手里,奴婢不能违抗她的安排。

只能像现在这样拖延,闭门不出。”

“要是卖身契在公子手里,您放心,只要公子肯给一个吃饭的地,奴婢绝对不出现在公子面前。”

“今夜之事作罢,要看什么书白日里取。

以后你照旧呆在院子里,老太太那边说了什么话,记得来传话。”

墨无鸣近日为朝堂局势纷争忧心,内宅之事分不出心神,只能暂且放过,下次若有再犯一并处罚。

他虽不喜做官的诟谇谣诼,但生于漩涡之中,有的事无论如何也避不开。

老爷子前些年将长姐嫁与雍王,长姐是得偿所愿嫁了心上人,但也被迫让墨家站队雍王。

现今官家病危,墨家只怕是要大祸临头。

“多谢公子。”

见他没罚自己,林亦扇暗松一口气,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不是很出彩,更谈不上什么惊为天人。

或许是她审美缘故,就觉得他不过是浓眉凤眼高鼻的年轻富贵公子,又因为他长发如瀑。

披散下来就稍微有那么点儿女气。

想到他还未及弱冠,那就是不满二十岁,比她还小几个月。

等三公子离开林亦扇才得以起身,只是又发现怀里多了串玉石手串。

估计刚刚就是这玩意砸她脑门上。

幸好没落到地上摔碎了。

把手串放回书桌,她才回到自己的小隔间。

夜晚是安静的,但又会在夜深时搅乱人的思绪。

窗外的雨未停,反愈下愈大。

林亦扇睡不着,躺在榻上听雨,端起小茶壶想喝口水,可惜里面只剩半口。

没办法,只能披上外袍去后面小厨房。

小厨房平时主要是烧水热饭菜,灶上有不间断的备用热水。

只是才灌好一小茶壶热水。

院子外就开始闹糟糟的,由远及近,密集的脚步声。

等林亦扇跨出小厨房,走到廊下,只瞧院墙外火光冲天,像是来了贼人。

伴随着各房各院的叫喊呼救声。

林亦扇也顾不得手里的茶壶,提着袍子往小隔间跑。

院外声响震天,睡下的人也都闹了起来。

心突突猛跳,墨家怕是出了大事。

林亦扇慌得厉害,竖起长发,用素色襻膊带扎了个利索的马尾。

丫鬟衣裳没干,只得换上老太太赏的,外面再罩一件公子的黑袍。

拉开柜子门,扯出自己的破包袱,偷装了些公子衣袍当换洗,又拿了布料子准备换钱用。

系紧腰带挎上褐色包袱就准备逃命。

廊下守夜的下人也乱了起来,阿德没开问心居院门,只翻上墙头看院子内动静,见是身披鱼纹的皇城司,脸上血色尽褪。

跑回正屋传话。

“公子不好了,外面全是手持佩刀的皇城司。”

一墙之隔的林亦扇趴在翻转门上偷听,她不知道皇城司是做什么的。

但大晚上带着佩刀闯入官员宅子里,那肯定是犯了大罪。

她虽痛恨这个奴隶时代,可一点都不想死啊。

正屋里主仆密语言谈,交代了事以后,墨无鸣换上衣袍去了主院老太太房里。

隔壁走动声响消失,林亦扇才猫着腰推开翻转门,想着先前公子说的那番话,猜测她的身契应该在他手里。

此时墨家大乱,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屋里翻箱倒柜,犄角旮旯都没放过,可就是没找到卖身契,只把明面上的两件值钱物件装进包袱里做盘缠。

想到这里人动不动就搜身的习惯,林亦扇把从书桌上拿的玉石手串藏进胸口。

这个位置不会搜,手串凉是凉了些,但也得忍着。

整个墨宅到处都是哭声哀嚎,有奔向逃窜的,四处哭嚷的。

更有跌坐廊下挥袖抹泪的……

“皇城司奉命行事,如有违者当场绞杀。”

抄家灭门之祸,做主子的尚且不能自保,做下人的自然也要骨肉分离,天各一方。

林亦扇躲到假山石后,只盼着四处搜寻的官兵能早些离开。

只是事情并未如她想的那般简单。

佩刀寒光森森,架在脖子上,哪都躲不了。

搜抄分三次。

首次是里外围困所有院落,二次照户籍册子点墨宅上下百十口人,最后一次是清检所有查抄财物。

各房各院的下人、主子都被拘去了主院芳草阁。

耳铛钗环尽数被收缴。

林亦扇蹲缩在一群人堆里,淋着雨只叹自己倒了血霉,穿越当奴婢还不够。

现在又赶上主家抄家。

抄家?墨家?

好像哪里不对。

皇城司主使令立于檐下敞旨扬声宣官家诛诏。

“墨柏济狼子野心,敢悖天常,不知覆露之恩,辄辄猖狂之计,灒通宫禁,内勾宗室,与雍王连结中外,陷官家于缀旒之急……”

洋洋洒洒一大堆罪名,最后一句话才是彻底绝了生机。

“奉上亲谕,幽云通州墨氏一族男子流放荒平寒,女眷皆送入官营。”

檐下主使令话音刚落,满庭院全是此起彼伏的哭嚎。

鬼月阴雨开大门。

墨家上下百十来口人都被送了进去。

入官营者是为妓,供官员狎玩弄色,夜间招揽卖酒,偶尔还要在特定场合卖艺。

与其他户籍不通婚,其子女后代皆为妓。

官家女子哪能受这种折辱?

多数都是悬梁自尽,保全颜面。

圣旨没写抄家灭族,显得仁义宽厚,其实只是变了个含蓄说法。

死还是要死的。

官家的雷霆震怒不能对自己儿子,那就只能把刀尖对准其背后党羽。

林亦扇眼睫轻颤,有一瞬间的恍然,她不是普通穿越。

现在所发生的抄家情景是男频小说《欲欲仙途》的开篇章节,而她是一个字都未提及的炮灰丫鬟。

……


天似漏了个大洞,自昨夜下起的雨到今天都未停。

衣裳湿黏在身上,镣铐在手上。

昨儿白日还是主子下人,到现在主子还不如下人。

墨家老太太夜里就吞金自尽上了路,一席草席子裹着拉去东门五里地的乱葬岗。

至于姨娘小妾,还有未出嫁的庶出小娘子,要么被身边婆子了结性命,免了以后的受苦受难。

要么是肩胛骨刺字送去官营。

天蒙蒙亮墨家一干人等就被押送出城。

“流放之路,尤胜黄泉路。”

一路上哀嚎不断,有涕泪横流的,有装疯卖傻的,还有的如行尸走肉,闭口不言。

林亦扇现在只想一个踩空穿回现代,老天爷似乎也比较有同情心,成全了她一半。

“啊!”

突然响起一声女人惨叫,倏尔又接连响起两声。

女犯用得是三人一组的并连镣铐。

左右两边的丫鬟裹了小脚,走不了远路,雨急泥滑,一个人摔跤就扯着其他人跟着摔。

林亦扇在中间,累不累脏不脏先不提,屁股已经快成八瓣了。

骨头都要给她摔裂开了。

“赶紧起来!继续上路!”

身披蓑衣的押送差役挥着鞭子在空中抽了一鞭,“午时前不到驿站,今晚就到不了下个路亭点!”

怕挨打,三人再痛也得爬起来。

出了通州城,往西行三个时辰,赶在午时到了城西驿站。

湿滑泥泞路面早就浸湿了软底绣花鞋,饥寒交迫,又淋了一整夜雨,林亦扇冷得牙齿打哆嗦。

避雨的凉棚不避风。

想着还要路行千里,林亦扇恨不得自己立时昏死过去。

长这么大她哪里受过这种罪?

“你,你,还有你!都给我出来!”

押送官员在女犯和男犯中各点了二十几号人,带到驿站后院墙下跟人办签契赎身。

虽说都是奴婢,但多数人手里攒下积蓄就早早赎身脱籍,在外置业。

遇到主家抄家大罪。

外面也有血亲来赎人,回去又是一家子团圆。

虽说是心照不宣的事,但还是要做得隐蔽。

路途遥远病死大半也不稀奇,还能省下粮食。

一中午时间,剩下的奴婢里面就只有林亦扇和另外两个小丫头。

押送差役给犯人分发两个糙饼和半碗热水,然后又换班到驿站内厅吃热气腾腾的饷午饭。

“这雨不停,怕是不好。”

“墨家父子估计走不出十里地。”

“再不好,抬也要抬到荒平寒。”

……

等休息时间一过,一行犯人锐减成五人。

下午继续冒雨行走,林亦扇一路上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视线不停地往前面男人的脊背飘。

她要怎样讨好墨三公子才能让他带她脱离困境?

早知道他是修真大男主,她也不会成天躲在小隔间里混日子。

趁他还是世家公子的时候就狠刷一波好感。

至于为什么会看《欲欲仙途》这本男频小说,也是因为一字之差。

几个月前,林亦扇看某音视频博主推的鸡腿文。

到浏览器刚打出欲欲两个字,后面就推送出全名,当时她还觉得大数据善解人意,也没多想就点了进去。

除了开篇第一章的前几页,剩下上千章她都没看。

林亦扇要看的女采花文。

哪里是什么凡间小子逆袭到修真界当大佬的高能爽文?

后面再返回某音看视频才发现是《欲欲成仙》,不是《欲欲仙途》。

事已如此,再后悔也没什么用。

两次机会她都完美错过。

远离通州城,石块铺垫的道路完全成了山林泥路。

百年树木层层交叠,错生的枝桠把灰压压的天挡成一条污水长沟。

雨声和镣铐声相互碰撞,莫名有种诡异的和谐。

“扑通”一声,小丫头秋末栽倒在地,紧接着又是茶末。

林亦扇在最后,也被扯带着跌倒泥水里,反正已经成了泥人,也不在乎再裹一层。

“起来!”差役怒喝一声,不见反应,挥手就想抽一鞭子,但被前面骑马的皇城司司役止住。

“住手!”

天气恶劣,冒雨赶路,病死在路上是迟早的事。

差役哪里不知道,抽一鞭子反而行好事,要小丫头不吱声就当是死了抛路边林子里。

被人捡回家又或者逃跑也是条活路。

现在被皇城司司役救下,还得继续流放,等真的到了荒平寒就是求死无门。

“官爷,行行好,两个小丫头好像病了。”

林亦扇摸了摸两个小丫头的额头,一个发热,一个发冷,又贴了贴自己额头,她好像也有点发热。

皇城司的两名司役对视一眼,只想尽快处理完这些人回去交差,哪里是真要监守着去流放之地?

看已经有人生病,再扫向墨家两父子,只说了句把人拖绑到粮车后面,又继续骑马赶路。

得了这话,林亦扇本来还以为小丫头有救了,等看到差役的行径,眼里只剩惊恐。

周身不寒而栗。

拖绑就是字面上的拖绑,把人捆在粮车后面,然后像拉货物一样的在泥地里拖行。

“她们已经没了,别捆了…”

林亦扇木讷讷地轻念,可毫无用处,她只能拿她们是小说里的纸片人做自我安慰的借口。

转眼望向前面已经走远的几道身影,鼻腔有些泛酸,脚下的路好像怎么都走不完。

……

浓云堆积,天色转暗。

林间开始响起动物的嚎叫,粮车后面的拖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黑夜一起消失。

雨水坠得人走不动路。

不知道过去多久才终于看到挂着灯笼的路亭点。

仅剩的三人被关进柴房。

暂时的休息终于可以喘口气,冷意让人快没了知觉,只有被磨破的双脚传来的痛感让林亦扇感觉自己还活着。

押送差役送来饭食,是三碗杂菜羹。

本来瘫倒的身体,在看到热食的一瞬间又迸发出求生力。

林亦扇迫不及待地端起自己的那一份,缩回墙边小心地吹了吹碗,热食进嘴,虽然有些烫,但身体跟着好受许多。

火焰如豆苗的油灯似乎也多了暖意。

想着要离开这个吃人的处境,林亦扇喝了两口杂菜羹又冲干柴堆边的父子俩笑了笑。

“公子,你们也快喝一点暖暖身子,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还是能吃的。”

墨无鸣一贯地镇定,并没有立即去端碗,淡淡扫了一眼全身泥泞的只能看清眼睛的叫花子,没做理睬起身取油灯生火。

还不等火堆生起。

柴房门被打开,皇城司司役持佩刀走了进来,眼神里的杀意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着这种人连求饶的话都不用说,因为他们早已麻木。

多说几句话估计只会换来手起刀落的痛快。

环顾一圈,一脚踢翻地上的两碗杂菜羹。

“……”

林亦扇死捧着自己的豁口碗,生怕被变态给踢飞,顾不得烫嘴又喝了两口。

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佩刀司役冷嘲一声,不屑地转身走了出去。


看到地上淌着的杂菜羹,林亦扇心里连叹可惜,早知道要被变态踢翻,她刚刚就该全吃了。

“哎,现在全倒在地上,你们没吃的,今晚要饿肚子了。”

“不怕有毒?”

背对着生火的男人陡然接话,让林亦扇霎时语噎,吸溜杂菜羹的动作停下,只拿眼睛瞪人后背,这也是个变态!

包在嘴里的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早不说,她都喝了半碗了。

饿死和饱死,算了咽了吧。

“叫花子”几口喝完杂菜羹,还咂嚒起嘴。

早就神疲力竭的墨老爷子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

他提着一口气,喊了一声。

“无鸣…别忙了,过来为父有话同你交代。”

墨无鸣自知父亲怕是不好,目光几经变幻更多晦重,淋了一天一夜的雨,谁都撑不下去。

放下手里的油灯,没继续加稻草的火堆又很快弱了下去。

“我走后,墨家就剩你了,不要想着报仇,能逃多远逃多远。”

“……”逃?逃哪去?他能把这个挣脱开?

旁边当看客的林亦扇目光在镣铐上转了两圈,保持怀疑态度。

小说开章说的是老道士在男主病危的时候出现,现在他还没生病,应该还早。

墨无鸣微垂着头,低应了一声“好”。

“昱儿的事你安排的很好,要记住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无鸣,好好活着…… ”

墨老爷子抬手抚了抚小儿子的肩,最后再看他一眼才吐出哽在喉间的一口气。

火苗堆完全熄灭,柴房又只剩一盏豆苗油灯。

林亦扇把身上的湿衣裳又揪拧了一次水,扯了一小把稻草生火。

估计是一直下雨的缘故,柴房有些受潮。

稻草不是特别干,点燃后冒出的烟呛得她流眼泪,好在劈好堆放的木柴是干的,来回折腾一会才生了个火堆。

没听到父子俩说话,林亦扇以为是睡着了,扭过头看了一眼,因为有些近视加上背着光,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注意到墨无鸣的肩膀抽动,猜他是冷得哆嗦,于是好心说了句。

“…你也烤一下衣服,别生病了。”

柴房静得只有火堆燃烧声响,无人应答。

“……”她又自作多情了。

林亦扇也是有脾气的人,搓了搓手扭过头继续烤火,不搭理她算了。

要不是知道他是男主,她才不会厚脸皮同他说话。

暖了手又撩起自己的袍子靠近火堆烘烤,烤了里面烤外面,等衣服半干不干,又添了几根木柴就蹲在火堆边睡着了。

月隐雨歇,不知从那刮起一阵凉风袭得人混身一激灵。

火堆有些灭了,林亦扇揉了揉眼忙又添了些柴,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屋外已经没了落雨声。

夜安静得瘆人,连外面草棚子里的驴马哼踢声都能听见。

柴房冷飕飕地,她又多生了个火堆。

两处火堆把简陋的屋子照亮大半,也让林亦扇看清脸上覆一块布的墨老爷子,心猛地咯噔一跳。

火光跳跃在她脸上,光影一起一落,眼里刹时爬满恐惧。

顾不得其他,镣铐碰撞“铛铛”声急错响起,短暂后又很快安静。

林亦扇屏住呼吸伸手探墨无鸣鼻息,好在还有气。

发觉他嘴唇毫无血色,只见出气多进气少,一摸额头、脖颈、双手皆是冰凉。

立马把人抱着往火堆边挪了些。

入手的濡湿感,林亦扇又去解他腰带,脱掉湿衣裳用自己身上的袍子裹着他,眼里都是慌张。

“醒醒,墨无鸣,你醒一醒。”

“你别睡啊,睁开眼,快醒过来!”

他死了,她怎么办?

想到没了墨无鸣就没了活命机会,林亦扇急得快要哭了,捧起他的双手不停地呵气,不停地给他搓四肢。

“墨无鸣,你快醒醒啊,别睡了,我还不想死啊。”

《欲欲仙途》开篇好像说的是老道士在晚上带走男主,可到底是那个晚上?

是今天吗?

可再不来,墨无鸣人就没了。

紧抱着他,可一直不回温,林亦扇又接连生了两个火堆围在另外一侧。

她也想过叫人来,可地上踢翻的杂菜羹和下午拖绑事件都让她认清了一个现实。

那些人并不想让墨家人活着。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动手,也是不想担责,怕被人秋后算账。

时间一点点过去,怀里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心跳几近停止。

林亦扇吓出一身冷汗,只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往他身上裹,眼看着人要不行了又做起人工呼吸。

“墨无鸣,你挺住啊!”

“别咽气,我给你吹两口气!”

“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

按压三十次胸腔,又抬起他的下巴吹两次气,反复折腾不知道多少回。

柴房门锁被打开了都不知道。

天眇子早在二十年前就推算出下界会出一修炼奇才,今日恰好到了时辰,特来此寻人。

哪想到刚进柴房就看见衣不蔽体的两人在亲热。

天眇子有片刻觉得自己卜卦算错了,但自上界传下来的天星卦从无错漏,算定此地就定是此地。

看薄衫女子还欲与躺在火堆边的男子成就好事,立时呵斥出声。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陡然冒出的疾言厉色一点都没让林亦扇生气,只觉得天降甘霖。

可算是让她等着了。

心中狂喜,但没忘了自己的目的,连忙装出惊呼害怕,抬手扯下边上烘烤的衣物披在身上。

转过脸看到是个中年男子,林亦扇要脱口而出的爷爷又咽了回去。

书里写的不是老道士吗?

“大叔…你?你是谁?”

天眇子执起藤木手杖,又重重杵进地里,眼风都没扫黑袍女子一眼,取下杖上挂着的葫芦,口中默念几声就拔开塞子。

不过几个眨眼工夫,昏迷不醒的墨无鸣就睁开了眼。

林亦扇看得连连称奇,仙人就是不一样,为了博好感立马扑到墨无鸣身侧,嗓音轻柔地唤他,“公子,你醒了。”

“真是菩萨保佑,可算是醒了,要是你有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天眇子修行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能在他面前做戏的凡人。

此等凡人性情卑劣,贪欲全在一双眼睛里。

污浊之气太重。

墨无鸣没立即说话,目光落到抱他的丫鬟身上,心头顿生烦闷,刚刚在梦里也是她鬼哭狼嚎的叫他名字。

没了他,她怎么就不活了?

视线向别处移,落到她因激动而颠簸的某处,又记起先前的事。

他虽处于半昏迷状态,但也不是没有一点感觉。

这个奴婢居然乘人之危!

思及此,猛地抬手推开她,自行撑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衣服的变化,墨无鸣脸色瞬间难看。

“你对我做了什么?”

林亦扇面露神伤,咬了咬下嘴唇,委屈道:“公子,你衣服全湿了,我只是帮你脱下来烘烤,并没有…”

一旁的中年男人跟防贼似的盯着她,后面的话有点编不下去了。

她刚刚的人工呼吸,说出来也解释不清楚。

算了,说点似是而非的话先糊弄。

“我…我真的没有…”

“公子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两道钢刀似的眼神,让林亦扇有些唱不下去苦情戏,只能扯出喜极而泣的哭腔,背过身撩袍子拭泪。

一会儿她先以退为进?还是直言哭求?


墨无鸣一扫先前的虚弱无力,观中年男子通身气派,到锁住的柴房如进无人之地,猜其不同常人。

简单整理衣袍就朝人行拱手礼,“是先生救了我?”

“正是。”

天眇子收回葫芦,也不打机锋直言相告,“我乃苍梧山修士天眇子,路经此地,见你骨骼清奇又与我有缘,可愿随我修行拜我为师?”

“……”苍梧山?

墨无鸣从未听说此地,听他说是修士,有些生疑,但看他又不像走街串巷的江湖术士。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只是拜师一事暂不能应,家父身后事还需料理。”

林亦扇瞧墨无鸣还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袍,恨不得立时帮他点头答应。

平时在问心居不就是早晚修身养性嚒?

现在有人收他为徒当修士,他还墨迹上了。

等会人家不要了,看他上哪哭去。

林亦扇只恨中年男人问的不是她,她愿意得很,跟着去修真界,以后就能御剑飞行,想想就热血澎湃。

屋外的雨是停了,但又吹起了风。

柴房四处火堆的火焰被吹得偏向一侧。

“做了我的徒弟,你父亲的丧事,为师自会插手,也算是为你了却尘缘。”

天眇子捋了捋胡须,一副成竹在胸地看着墨无鸣,知道以他现在的处境一定会答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林亦扇要搭腔的时候,终于听到某人的关键性话语。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墨无鸣一拜。”

双膝跪地,磕头拜师。

转变之快,让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林亦扇想到自己给老太太行礼的痛苦样,再对比男主的利索劲儿。

本地人就是本地人。

天眇子大笑,“好好好,今你拜我为师,以后便是沧澜剑宗的门下弟子。”

“走吧,无鸣。”

抛出几个字,天眇子手里藤木杖一挥,然后转身朝外走。

墨无鸣背着亡父紧跟其后,或许是仙人的妙法,背在身上也并不沉。

作为被忽视的林亦扇本想搭把手,但想到背的是死人,要献殷勤的心思又缩了回去。

只提着油灯照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墨无鸣身侧。

偶尔还示好的轻声提醒,“公子,慢点,当心脚下。”

“前面有水坑,小心。”

“哎哟,你别踩进水坑里啊,鞋子都湿透了。”

……

不管旁边人有多聒噪,墨无鸣始终闭口不言。

短短两日父母双亡,即使他早就预见墨家有今日结局,心境还是难以平复,只觉得活着与死了都没什么分别。

倒是身边多了个叽叽喳喳的叫花子,时刻拽拉着他,提醒他还活着。

又不知在黑夜里走了多久,反正是林亦扇认不得的路。

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山地。

只见天眇子做了个手势结印,默念了几句,手杖一下就变成铲子自动挖起了坑。

速度很快,没一会就挖好个大坑。

操作仙法的精妙,让旁边观看全程的林亦扇更加坚定自己的内心,一定要蹭着去修真界,凡人封建社会她体验够了。

处理完墨老爷子的丧事,天眇子又开始念起经文。

等一场简单的超度法事做完。

天眇子拿出一张符箓,“把这个贴在腿上,能日行百里都不觉累。”

当然没有林亦扇的份,她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此时再不行动就没机会了,于是大着胆子开口:“仙人,求您收我为徒。”

刚刚柴房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天眇子不喜这女子,也没正眼瞧她一眼,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凡人浊气缠身,大多数都是肉体凡胎,你既无仙根也无机缘,无法入门。”

一句话说的毫不客气,意思就是不行。

林亦扇不死心,“不指望大作为,就普通修炼都不行吗?”

看仙侠电视剧,不都有内门外门弟子吗?她做个外门弟子也成啊。

天眇子只捋须摇头,背转过身不予理会。

扫起的袖风,打得人心凉。

林亦扇把希望寄托于墨无鸣身上,“公子,你帮我求求情行吗?”

这种正义之士大男主的配置都是极其富有恻隐之心。

但好像也有例外。

墨无鸣没作答,连眼风都没甩一个给她。

等不到回话,她又可怜兮兮地退而求其次,主动凑近他,“不能做剑宗弟子,带我去剑宗做个普通洒扫也行啊。”

“我可以照顾公子起居,洗衣做饭,当书童,而且我一顿饭吃得也少,很好养活的。”

“在这世上,我无亲无故,只有公子是我的依靠,求公子怜惜…”

说完最后两个字,林亦扇自己都差点呕了,但面上还是装出身娇体软地往男主身上靠。

墨无鸣一早察觉她靠近就早有防备,一个侧身躲开叫花子的靠近,林亦扇直接就撞到树上。

“哎哟~”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偏偏天公不作美,这会儿月亮又跑了出来,照得山林间清清楚楚。

林亦扇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偏偏又不能发火,扯起袖袍遮了遮自己快绷不住的可怜表情。

几个呼吸间,又改用一副痴心错付的神情,“公子…你,你怎么如此狠心?”

“我……”

说着她就开始假哭起来,实在是后面的台本子话术难以启齿。

“……”

莫无鸣知她有所图,既不动容也无恻隐,只神色平淡地看她做戏。

本朝盛行术法丹药,求仙问道之人不知几何,能遇到真正的仙人,自不会错过这等机会。

天眇子不想听这凡人女子胡搅蛮缠,朝身后墨无鸣喊了一声,“徒儿,该跟为师走了。”

“是,师父。”

眼看着墨无鸣要转身离开,再令人羞愤的话也得说出来。

“公子,我与你已有肌肤之亲,生是你的人,死亦是你的鬼,你若不愿意带我一起走,我现在就咬舌自尽。”

回答她的不是男主的话,是天眇子的一记掌风。

猛地击退林亦扇七八米。

“休得猖狂!尔等区区蝼蚁也敢威胁本君弟子,要咬舌自尽等我们走了以后再自行了断。”

林亦扇没个提防,被击退老远也不再演什么苦情戏,不是主角就不能去修真界?

她偏偏就要去。

想到裹胸里偷藏的手串,拿出递了过去,“公子,此后一别再难相见,这个还给你,也当是留个凡间念想。”

“你何时偷藏的此物?”

墨无鸣向前走了几步,接过手串细看一遍,玉石手串是母亲赠与物件的众多之一,如今家破人亡,这也算是唯一遗物。

林亦扇也不怕被当作小偷,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抄家那晚拿的,准备当路上盘缠,可没逃出去所以就藏了起来。”

她不拿,还不是被抄家的人搜走。

墨无鸣垂眼看她满脸泥污,从最初偷拿他书看就知道她手脚不干净,小偷小摸品行不端正,做出这种事也不稀奇。

“还有别的偷藏物件?”

“没了,差役要搜身你又不是没看见,哪里藏得了?”

林亦扇忙摇头,也不知以退为进有没有用。

她又装可怜,眼神里都写着,好心人,带上我吧。

侧身而立的天眇子听到说什么手串,等扭头看到徒弟从女子手里接过一串珠子。

心里只叹一句天意,他特意等到墨无鸣咽气时出现,为的就是让他斩断尘缘。

如今也就眨眼功夫,尘缘又被续接上。

“罢罢罢,无鸣,你愿带上这丫头就带。”

“只是为师有话在先,修真之人重因果,你亲自种的因,结出的果都是你自己尝。”

墨无鸣收回手串,沉声解释:“师傅,徒儿并没有要带上她。”

林亦扇哪能让墨无鸣搅合自己的好事,忙挤开他跟仙人道谢,“多谢仙人开恩。”

天眇子活了近四百岁,哪有看不穿的把戏,这小子跟那丫头一直絮叨,腿上贴了疾行符箓都半天没挪一步。

什么心思还不明显?

他虽不喜这丫头,但带上她也不是件坏事。

修真需斩尘缘,一个毫无仙根的凡人,也就短短几十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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