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太玄张仲景的其他类型小说《综武:七侠镇太玄医馆 番外》,由网络作家“无聊的的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脑髓里疯狂搅动。李太玄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眸子。身下是硬邦邦的触感,带着尘土和枯草的气息,后背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硌得生疼。耳边不再是熟悉的城市喧嚣,只有几声清脆悠长的鸟鸣,混合着远处模糊不清的人声和牲畜的嘶鸣。他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参天的古木枝叶虬结,遮蔽了大半天空,只漏下斑驳的光点。一条坑洼的泥土路延伸出去,两旁是低矮的土坯房舍,青灰色的瓦顶在日头下泛着陈旧的光。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泥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牲口粪便的气味。“靠……”李太玄低骂一声,宿醉般的恶心感翻涌上来。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实验室爆炸的刺目白光和撕裂般的灼痛,下一秒,他就躺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身上那套价值不菲、剪裁合...
《综武:七侠镇太玄医馆 番外》精彩片段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脑髓里疯狂搅动。
李太玄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眸子。身下是硬邦邦的触感,带着尘土和枯草的气息,后背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硌得生疼。耳边不再是熟悉的城市喧嚣,只有几声清脆悠长的鸟鸣,混合着远处模糊不清的人声和牲畜的嘶鸣。
他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参天的古木枝叶虬结,遮蔽了大半天空,只漏下斑驳的光点。一条坑洼的泥土路延伸出去,两旁是低矮的土坯房舍,青灰色的瓦顶在日头下泛着陈旧的光。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泥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牲口粪便的气味。
“靠……”李太玄低骂一声,宿醉般的恶心感翻涌上来。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实验室爆炸的刺目白光和撕裂般的灼痛,下一秒,他就躺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身上那套价值不菲、剪裁合体的手工定制休闲装,此刻沾满了尘土和草屑,像块破抹布一样裹在身上。
他挣扎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就在这时,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信息洪流毫无征兆地、蛮横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呃啊——!”李太玄闷哼一声,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阵阵发黑。无数玄奥晦涩的文字、图谱、行气路线、药理知识、经络穴位……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星云爆炸,瞬间填满了他的意识空间。那是一种被强行“醍醐灌顶”的极端体验,灵魂都在震颤。
《太玄经》!包罗万象,深奥无穷,内力生生不息,运转间自成宇宙!
《剑二十三》!元神御剑,凝滞时空,毁天灭地,非生死一线不可轻动!
《一阳指》!点穴截脉,疗伤克敌,指力通玄!
《纵意登仙步》!缩地成寸,飘逸若仙,心念所至,身随意动!
浩瀚如海的武道至理疯狂烙印,随之而来的,是张仲景毕生的医道传承——望闻问切、针灸汤药、经络脏腑、百草千毒……每一种病症、每一味药材、每一处穴道都清晰无比,仿佛他早已研习了千百年。磅礴精纯、如同大江奔流的内力,亦从丹田气海汹涌而出,瞬间贯通四肢百骸,涤荡着他这具穿越而来的“新”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大宗师初期的境界如同呼吸般自然,内力沉凝如渊,深不可测。
几乎在传承完成的刹那,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核心传承加载完毕,新手资源投放完成。检测到宿主已具备独立生存能力……
系统核心指令:解绑。时空锚点固化……完成。
提示:前尘已了,此界新生。路在脚下,好自为之。
声音戛然而止。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碎裂声清晰传来,像是什么无形的枷锁彻底崩断了。
李太玄捂着依旧有些发胀的额头,感受着体内那足以移山填海的恐怖力量,以及脑海中那足以活死人肉白骨的浩瀚医理,表情有些复杂。没有任务,没有商城,没有所谓的“主神空间”或“天道意志”,这个系统干脆利落地完成了它的使命——把他扔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赋予他安身立命的资本,然后拍拍屁股彻底消失了。
“还真是……甩手掌柜做派。”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也好,省得头上悬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自由,哪怕是带着穿越者迷茫的自由,也比被未知存在操控强。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的气息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草木的清香,泥土的腥气,远处飘来的劣质油脂燃烧的烟味……大宗师的五感敏锐得可怕。他下意识地内视,一个大约两立方米的虚拟空间悬浮在意识角落,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表面却有着温润光泽的暗红色酒葫芦;一柄连鞘长剑,剑鞘古拙,非金非木,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锋锐与煞气,仿佛多看两眼都会刺伤眼睛——天琊神剑!剑旁,整整齐齐码放着十锭黄澄澄的金元宝,每锭十两,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启动资金。
“一百两黄金,一把神剑,一个酒葫芦……”李太玄掂量着意识中的金锭,再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远超前世认知极限的力量,一颗因为陌生环境而有些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至少,开局不算地狱难度。
他迈开脚步,沿着泥土路,向着人声稍显密集的方向走去。步履看似闲散随意,速度却快得惊人,足不点地,衣袂带风,正是《纵意登仙步》的初步运用,飘逸出尘,恍若缩地。路旁田野里劳作的农人,只觉眼前一花,似乎有个人影掠过,揉揉眼睛再看,却什么也没有,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不过盏茶功夫,一座颇具规模的古代小镇便出现在眼前。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还算齐整,两旁店铺林立,幌子在风中招展。酒旗、茶幡、布庄、铁匠铺……空气中飘荡着刚出炉的炊饼香气、劣质酒水的酸涩味、以及……一股淡淡的、混杂着各种草药和病气的味道。行人往来,大多是粗布短打的百姓,面色大多带着劳作的疲惫。偶尔有劲装佩刀、眼神警惕的江湖客匆匆走过,带来一丝肃杀气息。
镇口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七侠镇。
“七侠镇?”李太玄挑了挑眉,这名字听着倒有几分江湖烟火气,带着点草莽豪侠的快意。他放慢脚步,融入人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大宗师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触手,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信息碎片。
“王婶家的咳疾还没好利索吧?”
“可不是,咳得整宿睡不着,城里的郎中都瞧了,药吃了不少,银子花得流水似的,不见好……”
“李记药铺的坐堂先生心黑,三服药要一两银子……”
“听说镇西头老张家的牛犊子病了,蔫头耷脑的……”
细微的交谈声传入耳中,大多围绕着生计、病痛和并不便宜的医药费。李太玄的目光扫过街边一家挂着“济世堂”牌匾的药铺,门口略显冷清,隐约可见柜台后伙计懒洋洋的脸。他停步片刻,嗅了嗅从里面飘出的药材气味,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药味驳杂。几味常用的草药炮制火候明显不足,药性流失;另有一股陈腐的气息,像是积压了很久的劣质货色。这药效,恐怕要打个大折扣。
“庸医误人,暴利敛财……”他心中嗤笑一声,对这家“济世堂”判了死刑。目光移开,继续在镇中核心地带搜寻。
街角处,一棵冠盖如云的老槐树下,一栋临街的铺面引起了他的注意。
铺面不大不小,位置极佳,正处于十字路口的转角。门板紧闭,似乎闲置已久,屋檐下挂着厚厚的蛛网。铺面结构看起来像是由住家改建,前面是铺面,后面隐约可见院墙,似乎还带着小院。风水格局也颇为顺眼,藏风聚气,闹中取静。
就是它了!
李太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需要一处落脚点,一个既能安身立命、施展所学,又能观察这方世界的地方。开医馆,悬壶济世,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既能验证脑海中那浩瀚如海的张仲景医道,又能获得一份安稳的收入来源,最重要的是……符合他那点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的“良心”。
走到紧闭的铺面前,旁边一个卖竹编筐篓的老汉正靠着槐树打盹。
“老丈,叨扰了。”李太玄上前一步,声音温和。
老汉一个激灵醒来,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衣衫虽有些脏污、但料子极好、容貌更是俊逸得不像话的年轻公子,气质慵懒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贵气(至少老汉眼里是贵气),连忙堆起笑脸:“公子有何吩咐?”
“请问这铺面,主家何人?是否愿意出售?”李太玄开门见山。
老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露出些微惊诧,随即恍然:“哦!这铺子啊!原是孙记杂货铺,孙老掌柜前年过世了,他那儿子吃喝嫖赌,把家业败光,半年前就把这铺子抵给了镇上的周员外,说是要卖。周员外开价六十两银子,一直没卖出去。公子……您是想买?”老汉语气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诫。六十两银子,在这小镇上,绝对是笔巨款了。眼前这公子哥虽然气度不凡,但穿着狼狈,不像带着那么多钱的样子。
李太玄微微一笑,没说话。只是意念一动,右手伸进怀里(实则是从随身空间中取出),再拿出时,掌心已托着三锭沉甸甸、黄灿灿的金元宝!
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缝隙洒落,正好照在那金子之上,反射出诱人无比的光芒!
“嘶——!”
老汉猛地吸了一口凉气,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死死盯住那三锭金元宝,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脸上的皱纹都因震惊而舒展了许多。金锭!不是银子!还是足足三十两(老汉识数,一锭十两)!周围几个路过的镇民也被那金光晃了眼,纷纷驻足,投来惊疑、羡慕、甚至贪婪的目光。
“烦请老丈带个路,寻那周员外,这铺子,我买了。”李太玄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拿出的不是三十两黄金,而是三块石头。他随手将金子收回“怀中”(空间),那股诱人的金光瞬间消失,让周围几道目光的主人失望地收回了视线,但看向李太玄的眼神已充满敬畏。
老汉如梦初醒,连忙点头哈腰,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哎!哎!公子稍等!老汉……老汉这就带您去!这就去!”他手忙脚乱地把自己那点不值钱的筐篓归拢到树下,也顾不上了,生怕慢了一步这位财神爷就反悔了似的,弓着腰在前面引路。
交易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
面对李太玄三锭金元宝(折合三百两白银)的“豪掷”,那个脑满肠肥的周员外眼睛都直了,原本还想拿捏一下的心思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六十两银子的铺子?三百两白银!他生怕李太玄反悔,以最快的速度请来里正作保,立下字据,按了手印,将房契地契双手奉上。整个过程不到一个时辰,那栋带着小院的临街铺面,便正式易主,挂在了“李太玄”的名下。
当李太玄拿着那串黄铜钥匙,重新站在自己的铺面前时,日头已微微西斜。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铺满了小半条街道。老汉得了李太玄赏的一小块碎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临走前还念叨着要给“李善人”扬名。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带起一阵灰尘。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张破烂的柜台歪倒在地,地面和墙壁都积了厚厚一层灰。后院不大,有口井,几间厢房,虽然破败,但结构完好,收拾出来住人不成问题。
“百两金,启杏林……”李太玄站在空荡荡的铺面中央,环顾着这个新世界的起点,低声自语。脑海中,那浩瀚的医道传承如同星辰般璀璨闪烁。他缓步走到后院,坐在井沿上,夕阳的余晖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他从“怀中”取出那个暗红色的酒葫芦,拔掉塞子。
一股清冽醇厚、难以言喻的奇异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仿佛凝聚了百果的精华和岁月的沉淀,竟将那破败小院的陈腐气息都驱散了几分。他仰头灌了一口,温润的酒液滑入喉中,暖意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连穿越带来的最后一丝精神上的疲惫都消解了不少。
“好酒!”李太玄眼睛一亮,这系统留下的酒葫芦,竟也是个宝贝!里面的酒液,绝非凡品。他舔了舔嘴角,感受着酒香在口腔中回旋,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倒是可以琢磨琢磨,自己再酿些。这方世界的酒,怕是不够劲。”
夜色渐浓,七侠镇的灯火次第亮起。李太玄没有急着收拾屋子,反而靠着井沿,就着那奇异的美酒,慢慢整理着思绪。大宗师的境界让他精力充沛,几天不睡也无妨。
医馆叫什么名字?
“太玄医馆”。简单,直接,带着他名字的印记。
开馆宗旨?
脑海中闪过白日里听到的王婶咳疾、老张家的牛犊、李记药铺的劣药……百姓的疾苦和庸医的贪婪。又闪过系统消失前那句冰冷的“好自为之”。
他李太玄不是圣人,但也非冷血。懒散随性是他的本性,但见死不救,尤其对贫弱,他做不到。可对那些挥金如土、视人命如草芥的所谓名人贵胄?凭什么让他们轻易得到自己这身鬼神莫测的医术?
一丝玩味的笑意浮上李太玄的嘴角,深邃慵懒的眼底闪过锐利的光芒。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走向前铺。指尖微动,一缕凝练如实质的先天真气透出,在空中缓缓划过,发出细微的嗤嗤声。他走到铺面门口,借着刚刚升起的朦胧月色,以指为笔,以真气为墨,在那饱经风霜、布满灰尘的门板上方,悬空勾勒出四个铁画银钩、力透木心的大字:
太——玄——医——馆!
字迹入木三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堂皇正气,又隐含一丝飘逸出尘的剑意。
做完这些,他并未停手。目光落在刚刚买来、丢在角落的两块准备做招牌的长条木板上。他走过去,弯腰拾起其中一块较长的。
该写点什么?开馆的宣言?
他拎着木板,走到门外,将其暂时靠在门边墙壁上。再次举起手指,磅礴精纯的真气在指尖凝聚,带着一种玄奥的韵律。这一次,他写得更加认真,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大道至理,又带着悲天悯人的情怀:
“但——愿——世——上——无——疾——苦——”
七个大字,一气呵成,力透木板,墨迹(真气烙印)深重,在月光下隐隐流动着内敛的光华。字迹圆融方正,带着期盼与仁心。
放下这块木板,他拿起另一块稍短的。
“宁——可——架——上——药——生——尘!”
同样七个大字,笔锋却更为内敛深沉,透着一份坦荡的决绝。
两块木板上的字迹,风格一脉相承,却又在细微处显出差别。上联期许光明,笔触开阔;下联甘守清贫,字字沉静。两联相对,一股浩然的医者仁心与淡泊名利的洒脱意境,如同水银泻地般弥漫开来,无声地笼罩着这尚未正式开张的“太玄医馆”。
晚风轻拂,带着七侠镇夜晚特有的清凉和远处传来的模糊梆子声。李太玄将两块刻好对联的木板暂时靠墙放好,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回身,最后看了一眼门额上那四个“太玄医馆”的大字,以及门边那两幅尚未悬挂、却已蕴含着他心意与原则的对联。
明天,这里将挂起招牌,升起幌子。
明天,七侠镇会多一个懒散又奇怪的年轻神医。
明天,这方武侠世界的画卷,将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他拎起酒葫芦,又灌了一口,那奇异醇厚的酒香似乎更浓了些。转身走向后院那口幽深的井,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印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慵懒和一丝初临贵地的锋锐。墙角对联上,“药生尘”三个字在清冷的月色下,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即将开始的故事。
晨光熹微,穿透七侠镇老槐树虬结的枝叶,在太玄医馆紧闭的门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昨日门额上以指力刻下的“太玄医馆”四字,在晨光下更显铁画银钩,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与堂皇,引得早起的零星镇民驻足观望,窃窃私语。
后院井沿旁,李太玄缓缓睁开双眼。一夜静坐,非但毫无倦意,体内太玄经内力奔流不息,精神反而愈发饱满。他伸了个懒腰,姿态懒散,骨骼却发出一连串细微而清脆的爆响,如同玉珠落盘。目光扫过空荡破败的院子,落在那块刻着“但愿世上无疾苦”的长木板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新家…总得像个样子。”他自语道,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字字清晰。他拎起靠在井边的酒葫芦,拔开塞子,灌了一口。葫芦中那奇异醇厚的美酒早已饮尽,此刻只剩下空葫芦散发出的淡淡余香,沁人心脾。这香,也成了他此刻唯一熟悉的“家”的味道。
“置办家当,买药开张。”李太玄将空葫芦往腰间一挂,晃悠悠地起身。大宗师初期的磅礴内力在体内缓缓流转,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已如一片被微风托起的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过院墙,落在七侠镇清晨的街道上。正是《纵意登仙步》的妙用,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快逾奔马,却又飘逸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七侠镇的早市已然苏醒。青石板路两旁,菜贩吆喝,屠夫剁肉,热气腾腾的包子铺蒸腾着白雾,空气里弥漫着市井的喧嚣与活力。李太玄俊逸非凡的容貌和一身虽沾染尘土却料子顶好的衣袍,引得路人频频侧目。他浑然未觉,目光只流连在几家药铺门口晾晒的药材上。
“炮制手法粗糙,火候不足,药性散失近半…这‘济世堂’的货色,徒有其名。”他走过昨日瞥过一眼的“济世堂”,鼻翼微动,心中已对其药材判了死刑。脚步未停,径直走向镇子另一头门脸稍小、看着朴实些的“仁心药铺”。
“掌柜,早。”李太玄迈进药铺,声音清朗。药铺老掌柜正指挥伙计擦拭柜台,闻声抬头,看见李太玄这般人物,先是一怔,随即堆起笑容:“公子早,可是要抓药?”
李太玄目光扫过靠墙那一排排整齐的药柜,微微颔首。老掌柜心中暗赞,这年轻人眼神锐利沉稳,不似寻常浮夸子弟。“正是,初到贵地,开个医馆,需采买些常用药材。”李太玄说着,从怀中(实则是随身空间)取出五锭黄澄澄的金元宝,轻轻放在柜台上。阳光正好从门外斜射进来,照在金锭上,反射出令人炫目的光芒。
整个药铺瞬间一静。擦拭柜台的伙计张大了嘴,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老掌柜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五锭金子!五十两黄金!在这七侠镇上,足够买下他这间药铺带后面两个院子了!这年轻公子哥开医馆,出手竟如此…阔绰?
“这…公子…”老掌柜声音都颤了,“您…您要多少?小店…小店一时恐备不齐…”
“无妨。”李太玄摆摆手,姿态随意,“常用的,拣上好的配。当归、黄芪、党参、熟地、白芍、川芎…各要三十斤。甘草、陈皮、茯苓、白术…各要五十斤。黄连、黄芩、黄柏…这些苦寒的,先各备二十斤。细料如麝香、牛黄、冰片…每样半斤。还有上好的银针两套,艾绒十斤……”他语速不快,却清晰异常,报出的药名如数家珍,分量更是大得惊人,仿佛不是开医馆,而是要开药材批发行。
老掌柜听得头皮发麻,手下伙计更是手忙脚乱地开始寻找大秤。这单生意,顶得上他药铺一整年的流水了!“公子…这…这得容老朽清点库房,备齐恐怕要午后……”
“可以。”李太玄点头,又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旁边,“这是订金。午后我自会派人来取。另外,”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一些家具,“这些桌椅板凳,看着结实,我都要了,一并送到槐树口新开的太玄医馆。工钱另算。”
“是!是!公子放心!小店一定给您拣最好的药材!午后准定送到!”老掌柜激动得满脸通红,连声应承,看李太玄的眼神已如同看一尊财神。
采购只是开始。李太玄又晃悠着去了米铺、油铺、杂货铺,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被褥布匹…但凡生活所需,皆是大手笔购入。他买东西有个特点:不看价钱,只凭眼缘和直觉判断好坏,合心意就买下。这古怪的阔绰和随性,加上他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很快成了七侠镇早市上最引人瞩目的存在。“槐树口新来的年轻神医,家底厚得吓人!”的消息,伴随着他身后一辆辆满载货物的推车,像风一样传遍了小半个镇子。
日头升到当空时,太玄医馆那原本空荡破败的铺面和后院,已焕然一新。药柜虽未到,但崭新的桌椅板凳已摆放整齐,后院厢房也铺好了干净的被褥,添置了简单的灶具。李太玄将买来的上好粳米和一些时令蔬菜堆在小厨房角落,看着这初具雏形的“家”,满意地点点头。
他踱步到前铺,拿起昨日靠在门边的两块刻着对联的长木板。指尖在“但愿世上无疾苦”和“宁可架上药生尘”这十四个大字上轻轻拂过。字迹是他以太玄经内力烙印而成,深透木质,圆融方正中蕴含着一种悲悯与决然的力量。
走到医馆门口,他无需梯子,身形微动,人已如轻烟般飘起,稳稳落在门楣上方。手指轻弹,几枚路边随手捡来的尖锐石子已精准地钉入门框上方,留下几个小孔。他将刻着上联的木板对准孔位,轻轻一拍,木板便稳稳嵌入,悬挂端正。下联亦是如法炮制。两块深色原木对联,十四个蕴含真气的古朴大字,端端正正地挂在崭新的“太玄医馆”门额之下。
阳光洒落,对联上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发光。一种沉静而浩然的意境,随着那十四个字无声地弥漫开来。路过槐树下的几个镇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那两行字,低声念诵:
“但愿世上无疾苦…”
“宁可架上药生尘…”
有人咂摸着其中意味,面露疑惑;有人品出几分仁心,微微点头。
李太玄飘然落下,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那几个驻足观望的镇民,没有言语,转身便回了医馆。他知道,这十四个字,便是他在这方世界悬壶济世的原则宣言。
午后,“仁心药铺”的伙计和雇来的力夫,满头大汗地将堆积如山的药材和两套崭新的银针送到了。李太玄指挥他们将各种药材分门别类,搬进后院几间特意腾空的厢房。浓郁而驳杂的药香,瞬间在医馆内外弥漫开来,与门楣上的对联遥相呼应。
药材入库,医馆才算真正有了根基。李太玄在后院找了块平整的青石板,随意坐下。他取出一套银针,针身细如毫毛,闪烁着清冷的银光。指尖捻起一根,太玄经那精纯浑厚的内力自丹田升起,无声无息地汇入银针之中。只见那根原本柔软的银针,瞬间绷得笔直,针尖处竟似有微不可察的毫芒吞吐不定,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了一下。他这是在以内力温养银针,祛除新针的“火气”与杂质,使其更易传导自身内力,也更能感知患者气机变化。这看似随意的举动,实则是将武道修为融入医道的高深法门。
他正专注于温养银针,医馆那扇崭新的、还未完全散尽桐油气味的木门,却被人轻轻叩响了。
叩门声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掩饰的虚弱。笃…笃…笃…
李太玄眉梢微挑,收起银针。开张第一天,第一位病人?来得倒是快。
他起身,没有用那飘逸的身法,只是寻常地走到前铺,拉开了医馆大门。
门外站着一老一小。老者约莫五十多岁,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袄,此刻正佝偻着腰,手死死按在胸口,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震出来,瘦弱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身旁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同样破旧的棉袄,小脸冻得通红,双手生满了红肿溃烂的冻疮,怯生生地扶着老者的胳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含着泪水,惶恐又期待地看着开门的李太玄。
“咳咳…咳…大夫…”老者好容易止住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喘,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厉害,“您…您这儿…咳咳…是新开的医馆?能…能看看我这…咳咳咳…”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更猛烈的咳嗽袭来,他不得不弯下腰,痛苦地捂住嘴,指缝间隐约可见一丝刺目的猩红!
小女孩吓得哭了出来:“爷爷!爷爷你别咳了!”
李太玄深邃慵懒的目光在老者蜡黄的脸和指缝间的血丝上停留一瞬,又扫过小女孩那双红肿溃烂、还在渗着脓水的小手。空气中弥漫着肺痨病人特有的腐败气息和冻疮的腥气。
他侧身让开门口,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进来吧。”
“进来吧。”
李太玄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侧身让开门口,目光扫过老者的蜡黄脸色和指缝间刺目的猩红,又落在小女孩那双红肿溃烂、还渗着脓水的小手上。空气中弥漫着肺痨病人特有的腐败气息和冻疮溃烂的腥气,混合着医馆内新药材的清苦药香,形成一种令人不适的对比。
小女孩被爷爷剧烈的咳嗽吓坏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小手却下意识地紧紧抓着爷爷的破袄。老者佝偻着腰,几乎是被孙女半拖半扶地挪进医馆的门槛,每一步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闷咳和粗重的喘息。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一丝微弱的希冀,仿佛这新开的医馆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坐。”李太玄指了指诊桌旁新买的、尚未坐过人的长凳。他自己则走到另一边,拖过一把椅子,姿态依旧带着几分慵懒,大马金刀地坐下,腰间的空酒葫芦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老者艰难地坐下,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身体剧烈地颤抖,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小女孩站在旁边,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满是泪水,惊恐地看着爷爷,又怯生生地偷瞄李太玄。
“多久了?”李太玄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老者的咳喘。他问得言简意赅,深邃的目光落在老者脸上,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病灶。
“咳…咳咳…回、回大夫…快…快两年了…”老者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去…去过城里济世堂…药吃了…咳咳…好些银子…不见好…反、反而更重了…咳咳咳…”提起求医经历,老者眼中是更深的苦涩和无奈。
“手。”李太玄没再多问,直接伸出手指,搭在老者干瘦如枯柴的手腕寸关尺上。老者慌忙伸出另一只同样枯瘦的手,手腕上青筋虬结,皮肤松弛。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刹那,老者只觉一股温和而奇异的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瞬间从手腕涌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那股气息所过之处,原本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的五脏六腑,竟奇异地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清凉和舒缓,那撕心裂肺的咳意也被强行压下去不少!
老者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太玄。这…这是什么医术?!
李太玄却已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倾听老者体内奔流的气血和衰败的生机。他的指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感受着老者肺腑间沉积的寒痰湿浊、受损萎靡的经络、以及那颗被病气侵蚀得千疮百孔、艰难搏动的心脏。
片刻,他收回手,睁开眼,目光又落在小女孩身上:“手伸出来。”
小女孩吓得往后一缩,但看着爷爷鼓励的眼神,还是怯生生地把那双红肿溃烂、冻得像小萝卜一样的小手伸了过去。李太玄没有触碰伤口,只是近距离看了看那几处深紫色的冻疮创面,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皮下的嫩肉,边缘红肿发炎。
“风寒入肺,久咳伤络,痰瘀互结,肺肾两虚。”李太玄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再加上长期忧思劳碌,气血亏耗太过。”这是对老者的诊断。他又看向小女孩:“寒毒深侵腠理,气血凝滞,肌肤失养,再加冻疮破损,染了秽气。”
老者和小女孩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这年轻大夫说话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太玄却已起身,走向后院临时充当药房的一间厢房。他步履看似不快,却眨眼间就消失在门帘后。
不一会儿,李太玄便拿着几样东西走了出来。一包用桑皮纸包着的深褐色药粉,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碧绿、温润如玉的瓷瓶,还有一套崭新的银针。
他先将那包药粉递给老者:“回去,用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先服三天。”老者颤抖着手接过,那药粉分量不轻,散发着浓郁的苦涩药香。
接着,李太玄走到老者身边,示意他解开上衣。老者有些窘迫,但还是依言解开破袄的盘扣,露出干瘪枯瘦、肋骨根根可见的胸膛。皮肤蜡黄,隐隐透着不健康的青灰色。
李太玄神色平静,捻起一根银针。就在老者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只见他手腕微动,指尖银光一闪!
嗤!嗤!嗤!
快!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
如同凤凰点头,又似流星坠地。眨眼之间,老者胸前膻中、中庭、鸠尾,后背肺俞、膏肓、肾俞等几处关键大穴上,已然稳稳地插上了七根银针!针尾兀自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老者只觉得一股股温煦而有力的热流,如同无数条灵活的小蛇,瞬间从银针刺入之处钻入体内!这些热流直奔他那如同冰窖般寒凉的肺腑,所过之处,沉积的寒痰湿浊如同冬雪遇春阳,竟有丝丝缕缕被化开的迹象!更有一股暖流直沉丹田,温养着他那几乎枯竭的肾气!他只觉得胸口那股憋闷欲炸的感觉骤然减轻,呼吸一下子顺畅了许多,那剧烈的咳意也被牢牢压制在喉咙深处,只剩下一点微痒!
“呃…嗬…”老者忍不住舒服地长吁了一口气,蜡黄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色,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神了!太神了!这年轻大夫几根针下去,竟比他吃了两年药都管用!
李太玄并未停手。他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打开那个碧绿小瓷瓶的塞子。一股清冽、带着薄荷般凉意又混合着多种草木清香的药膏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沁人心脾,连医馆内浓重的药味都被冲淡了几分。
他用一根光滑的竹片挑出一点淡碧色、晶莹剔透的药膏,动作轻柔地涂抹在小女孩红肿溃烂的双手上。
“嘶…”药膏接触到冰冷溃烂的皮肤,小女孩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预想中的刺痛并未到来,反而是一种极其舒服的、凉丝丝的感觉,瞬间覆盖了那火辣辣的疼痛!紧接着,一股温温热热的感觉,如同浸在温水中,从涂抹处蔓延开来,迅速驱散了那彻骨的寒意!
“唔…”小女孩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哼,红肿的小手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惊奇地看着自己手上那层薄薄的、散发着好闻气味的淡碧色药膏。
“每天涂三次,别碰水。”李太玄收起药瓶,塞到小女孩另一只没受伤的小手里。他站起身,对爷孙俩道:“三日后,带她来复诊。”又看向老者:“你,隔日来一次,施针。”
老者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身体的舒适中回过神来,脸上瞬间涌上激动和不安:“大…大夫!这…这诊金药钱…”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比脸还干净的衣兜,脸上满是窘迫和羞愧。他根本没几个铜板了!可这大夫用的药,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色!那针法更是神乎其技!
李太玄的目光扫过爷孙俩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袄,扫过老者因为常年劳作和病痛折磨而干枯皲裂的手指,最后落在门口那副对联上——“宁可架上药生尘”。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飞虫:“药钱?不用了。走吧。”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施舍的意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啊?!”老者彻底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呆呆地看着李太玄,又看看自己手里那包分量十足的药材,再看看小孙女手里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碧玉药瓶…分文不取?这…这怎么可能?
“爷爷…药…药膏好舒服…”小女孩扯了扯爷爷的衣角,小声说道,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她的小手被那层淡碧色的药膏覆盖着,原本火辣刺痛的冻疮此刻温温凉凉,舒服得让她几乎忘了害怕。
老者如梦初醒,巨大的惊喜和感激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他拉着孙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对着李太玄咚咚咚磕起头来:“神医!活菩萨!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老张头…老张头给您磕头了!谢谢!谢谢神医大恩大德!”
李太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不习惯这种场面。但看着老者激动得老泪纵横,小女孩也懵懂地跟着磕头,他终究没有避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起来吧,别吓着孩子。”
爷孙俩千恩万谢地离去了。老者佝偻的腰背似乎挺直了一些,咳嗽声也轻缓了许多。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碧玉小瓶,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医馆门口那个俊美又奇怪的“活菩萨”大夫。
他们刚走不久,太玄医馆门外,便悄然聚集了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是刚才在槐树下看到对联后议论纷纷的几个镇民。他们亲眼目睹了那衣衫褴褛、病入膏肓的老张头和他那双手冻烂的小孙女进去,又看到他们带着药、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感激出来。老张头那中气十足的千恩万谢,更是清晰地传到了他们耳中。
“真…真不要钱?”一个中年汉子满脸不信。
“老张头那病…在济世堂看了两年都没好,还越来越重…这新大夫几针下去,他气色就好多了!”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眼睛发亮。
“那药瓶…乖乖,碧玉的!那得值多少钱?就这么送人了?”
“门口那对联…‘宁可架上药生尘’…天爷,这李神医…莫非真是菩萨心肠?”
窃窃私语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七侠镇这个小小的市井江湖中荡漾开来。一个出手阔绰、医术通神、还分文不取给穷人看病的神医?这消息比任何吆喝都更具冲击力。
于是,当下午的阳光将老槐树的影子拉得斜长时,太玄医馆那扇崭新的木门再次被叩响了。
这次来的是一对年轻夫妻,丈夫脸色苍白,捂着肚子,额头冷汗涔涔。妻子扶着丈夫,脸上满是焦急和忐忑。他们是镇上卖豆腐的刘老实夫妇,男人下午突然腹痛如绞。
李太玄依旧是那副懒散随意的样子,问诊、搭脉、开方、取药。他指出了刘老实是饮食不洁导致的急性肠腑湿热,几味寻常草药配成的汤剂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刘老实的腹痛便大为缓解,苍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临走时,刘老实夫妇掏出几枚带着体温的铜钱,李太玄只是瞥了一眼那副“药生尘”的对联,便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天。
李太玄送走了第三拨病人——一个在码头扛活扭伤了腰的汉子。他同样分文未取,只给了几贴活血化瘀的膏药。那汉子感激得差点当场跪下。
医馆内,李太玄走到后院那口幽深的古井旁,打上一桶清凉的井水。他仔细清洗着那双曾捻动银针、搭过脉、配过药的手。指尖修长,骨节分明,皮肤在井水的浸润下显得愈发白皙。
他抬起头,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又侧耳倾听着医馆外还未散去的、夹杂着惊叹和感激的议论声。那些声音里,“活菩萨”、“李神医”的称呼已经清晰可闻。
“活菩萨?”李太玄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看透世情的疏懒。他拎起挂在腰间的空酒葫芦,轻轻晃了晃。葫芦里只有淡淡的酒香余韵。
“酒都没了…”他低声咕哝了一句,目光却转向了前院那些堆满药材的厢房。脑海中,张仲景传承的浩瀚药方如同星图般展开。除了治病救人的方子,更有诸多酿造药酒、养生美酒的秘方。
一丝兴味在他深邃慵懒的眼底闪过。或许,该试试这个世界的粮食,酿点自己的酒了?总比这葫芦里的余香强。七侠镇的粮食铺子,他白天采购时倒是看到过几家。
他踱步到医馆门口,看着那两行在晚霞映照下仿佛流淌着金光的对联:“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但愿吧…”李太玄轻声自语,语气平淡。他转身走进医馆,顺手带上了门,将那些或感激或好奇的目光关在了门外。医馆内,浓郁的药香弥漫,新购置的药柜在暮色中投下沉默的剪影。角落里,那柄名为天琊的神兵,静静地躺在古朴的剑匣之中,蒙着初临贵地的微尘。
热闹的一天落下帷幕,但“太玄医馆”和“李神医”的名号,却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在这小小的七侠镇激起了千层浪,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向更远的地方扩散开去。而这位神医,此刻想的,却是明天该去买些什么粮食来酿酒。
晨光熹微,七侠镇的青石板路还蒙着一层薄雾。太玄医馆后院,李太玄拎着那只暗红色的空酒葫芦轻轻晃了晃,葫芦内壁残余的奇异酒香在清冷的空气里似有若无地飘散,勾得人喉头发痒。他瞥了一眼墙角堆积如山的药材包,脑海中张仲景传承的浩瀚药典自动翻页,无数酿造药酒、养生美酒的秘方闪烁着微光。
“五谷为养,百药为用…高粱需得饱满带赤,糯米要新收带浆,再配些陈皮、茯苓、枸杞…”李太玄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虚点,仿佛在勾勒一坛尚未诞生的绝世美酒。昨日老张头和小女孩千恩万谢离去时留下的一小袋自家种的高粱米,此刻正静静躺在厨房角落,成了点燃他酿酒兴致的火星。医馆初立,名声初显,是该有点自己的东西了,酒,无疑是最好的陪伴与媒介。
他推门而出,晨曦的金线正好落在门楣那“太玄医馆”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上,其下“宁可架上药生尘”的对联在薄雾中透着一股沉静的锋芒。几个早起的镇民远远路过,看见那道颀长身影出现在门口,立刻恭敬地停下脚步,遥遥作揖,口中低唤着“李神医”。李太玄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已越过他们,投向镇东渐次喧嚣起来的市集方向。体内太玄经内力如江河奔涌,自然而然地灌注双腿。
一步踏出,足尖在带着露水的青石板上轻轻一点,仿佛只是寻常迈步。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如被晨风托起的流云,倏忽间飘出十丈开外,青衫拂过之处,只留下几片被气流卷起的落叶打着旋儿落下。正是《纵意登仙步》——心念所至,身随意动,缩地成寸,飘逸若仙。路旁一个挑着担子赶早市的菜农只觉眼前一花,似乎有片青色影子掠过,揉揉眼睛再看,青石长街空空荡荡,只有远处一个模糊的背影正融入市集的人流中,快得像是幻觉。“眼花了?”菜农嘟囔一句,摇摇头继续前行。
七侠镇的早市,是烟火气最浓烈的地方。青石板路两旁,摊位如长龙延伸,热气腾腾的包子、油条、豆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菜贩们高声吆喝着新摘的瓜果蔬菜,水灵鲜嫩;肉案上挂着还滴着血水的猪肉羊肉;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节奏铿锵;更有各色南北杂货、竹编器具、粗布麻衣琳琅满目。喧嚣的声浪、混杂的食物香气、牲畜的体味、泥土的腥气、还有汗水的咸涩,扑面而来,形成一幅活色生生的市井百态图。
李太玄放缓了脚步,收敛了身法,闲庭信步般汇入这滚滚红尘。大宗师敏锐的五感在此刻展开到极致。他看似随意地逛着,目光扫过粮铺门口堆放的麻袋。
“这高粱陈了两年,胚芽已死,失了活性,酿出的酒必然苦涩呆板。”他在一家门脸颇大的粮铺前驻足,抓起一把高粱米粒在掌心搓捻,米粒干瘪暗淡,毫无新粮的油润光泽,心中立刻下了判断。他微微摇头,转身走向下一家。
“糯米倒是新米,可惜水汽未褪尽,容易发酸…”又在一家摇头离开。
最终,他在一个角落不起眼的老农摊前停下。老农面前只摆了几个小麻袋,高粱米粒粒饱满,呈深沉的枣红色,在晨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糯米洁白如雪,粒粒圆润晶莹,还带着新谷特有的淡淡清香。李太玄蹲下身,指尖捻起几粒,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饱满与生机,又凑近闻了闻那股纯粹的新粮气息,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老丈,高粱、糯米,各要五十斤。”他声音清朗。老农又惊又喜,忙不迭地应着,开始张罗过秤。
就在李太玄等待称粮的间隙,一阵压抑的哭泣和粗暴的呵斥声从不远处的布摊传来,打破了市集的和谐。
“哭!再哭老子把你卖窑子里去!晦气东西!”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浓密胸毛的彪形大汉,正恶狠狠地揪着一个十岁出头、瘦骨嶙峋的小乞丐的头发。小乞丐怀里死死抱着半匹被扯烂的粗麻布,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嘴角渗血,浑身发抖,泪水混着泥土糊了一脸,却不敢哭出声,只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疤爷饶命…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是布…布自己挂到钉子了…”小乞丐语无伦次地求饶。
“放屁!老子这布是金丝银线不成?还能自己挂破?分明是你这小贼骨头偷布想跑!”被称作“疤爷”的汉子狞笑着,蒲扇般的大手高高扬起,又要扇下,周围人群面露不忍,却无人敢上前阻拦。疤脸是镇上有名的泼皮无赖,纠集了几个地痞,专在集市上敲诈勒索,连里正都拿他们没办法。
掌风呼啸,眼看就要落在小乞丐脸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青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切入两人之间。
没有震耳欲聋的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李太玄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了右手,食指似缓实急地向前一点。
指尖萦绕着一缕凝练如实质、几乎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气芒!
《一阳指》!点穴截脉,指力通玄!
那缕淡金色气芒并非攻向疤脸的手掌,而是精准无比地刺向他扬起手臂的腋下极泉穴。疤脸只觉得一股尖锐冰冷的气息如同毒蛇般瞬间钻入腋窝,整条扬起的手臂瞬间麻痹,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垂落下来,连带着半边身子都一阵酸软无力!
“呃啊!”疤脸惊骇欲绝地怪叫一声,踉跄着连退数步,捂着酸麻无力的胳膊,惊恐地瞪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青衫男子。对方身姿挺拔,气质慵懒,眼神却深邃得如同寒潭,正平静地看着他,指尖那缕淡金色的气芒缓缓收敛。
“光…光天化日!你…你敢管老子的闲事?”疤脸色厉内荏地吼道,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那是什么手段?隔空点穴?这年轻人什么来头?
李太玄没理会他,弯腰扶起吓得瘫软在地的小乞丐,指尖在他脉门拂过,一丝精纯温和的太玄经内力渡入,瞬间平复了他惊悸的气血,脸上的巴掌印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肿。他看了一眼小乞丐怀里那半匹被扯破的布,又扫了一眼布摊上那个明显外露的、带着倒钩的破旧铁钉,心中了然。
“布钱,我替他赔。”李太玄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市集的嘈杂。他从怀中(实则是空间)摸出一小块碎银子,约莫二两重,屈指一弹。银子化作一道银光,稳稳地落在布摊摊主面前,深深嵌入木质的摊板之中,只露出一个光滑的角。
摊主看着那嵌进木板里的银子,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还敢多话。
疤脸汉子看着李太玄这举重若轻的一手,再看看自己依旧酸麻无力的胳膊,脸上横肉抽搐,眼中凶光与惧意交织。他身后两个原本准备围上来的地痞同伴,更是被李太玄那平静目光一扫,如同被冰水浇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滚。”李太玄淡淡吐出一个字,眼神落在疤脸身上。
疤脸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罩下,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连狠话都不敢撂,怨毒又畏惧地盯了李太玄一眼,捂着胳膊,带着两个同伴,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转眼消失在小巷深处。
市集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的议论声,看向李太玄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好奇。小乞丐扑通一声跪下,咚咚磕头:“谢谢恩公!谢谢恩公救命!”
李太玄随手将他扶起,一股柔和力道让他无法再跪:“去找点吃的。”他又摸出几个铜钱塞进小乞丐手里,然后拎起老农已经称好、捆扎好的两大袋高粱和糯米,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转身离去。步履依旧从容,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回到太玄医馆时,日头已高悬。李太玄将两大袋沉甸甸的粮食放在后院阴凉通风处。他挽起袖子,打来井水,仔细清洗着双手。井水冰凉,冲去了市集沾染的尘埃和喧嚣。指尖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在清水中更显白皙。这双手,能捻动细如毫毛的银针救人于濒死,也能弹指间令泼皮地痞筋骨酸软。
洗净手,他并未急于处理粮食,而是踱步到前铺。目光穿过敞开的门,落在墙角那方静静安放的剑匣之上。
古朴的剑匣,表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在从门口斜射进来的阳光里,显得格外落寞。匣中,那柄名为“天琊”的神兵,收敛了所有的锋锐与煞气,如同沉睡的凶兽,沉寂无声。
李太玄走到剑匣旁,伸出手指,轻轻拂去匣盖上的浮尘。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坚硬、非金非木的材质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如同沉睡巨龙的心跳,透过指尖传递而来。
他动作顿了顿,深邃慵懒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这柄伴随传承而来的绝世神兵,锋芒足以撕裂苍穹,此刻却蒙尘于这小小的医馆角落。悬壶济世,是此刻的选择。但太玄经包罗万象,剑二十三那毁天灭地的锋芒,也深藏于传承之中。
是继续让它在匣中沉寂,还是让它重见天日?
李太玄的手指在蒙尘的匣盖上缓缓划过,最终却并未打开。他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神兵内敛的、令人心悸的脉动。转身望向门外,七侠镇的阳光正好,街上行人往来,小贩的吆喝声隐隐传来。医馆的门楣上,“太玄医馆”四个大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其下“但愿世上无疾苦”的对联,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或许,此刻的沉寂,并非埋没。正如这满架药材,宁可生尘,换得人间少疾苦。天琊的锋芒,或许终有出鞘之日,但绝非在这市井安宁之时。
他拎起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葫芦已空,只有残余的香气在唇齿间萦绕。目光再次投向那两袋静待酿造的高粱与糯米。
酒,该酿了。
## 第五章 自酿美酒香满巷,懒散神医初定根
晨光再次漫过七侠镇的青石板路,昨夜一场细雨洗去了连日浮尘,空气里透着草木的清新。太玄医馆后院,李太玄正挽着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将两大袋昨日从市集带回的高粱与糯米倾倒入两口巨大的陶缸中。饱满的枣红色高粱粒和莹白如玉的糯米粒哗啦啦倾泻而下,在缸底堆成小山,散发着新粮特有的、混合着泥土与阳光的醇厚气息。
“水要清冽,粮要饱满,曲要精纯,火候要随心…”他低声自语,脑海中张仲景传承里关于酿酒的篇章如同画卷般展开,无数细节流淌而过。他提起井绳,从后院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中打上几桶沁凉的井水,水流带着清晨的寒意,哗啦啦注入陶缸,迅速淹没了粮食。指尖探入水中,一丝精纯的太玄经内力悄然透出,如同最灵巧的梳子,在水下搅动、揉搓,将混杂在粮食中的细小杂质尽数分离、浮起。水面很快浮起一层秕谷和微尘,被他用细网勺轻轻撇去。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前院墙角。那方古朴的剑匣依旧静静躺在那里,昨夜拂去的浮尘似乎又悄然覆上了一层极薄的纱。天琊剑在匣中沉寂,那股微弱却清晰的悸动仿佛也随着新粮入水的喧嚣暂时蛰伏。他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转身不再看它,注意力回到眼前的粮食上。
“泡吧,浸透这七侠镇的晨露。”他拍了拍湿润的陶缸壁,转身走向厨房。角落里,昨日老张头感激涕零留下的一小袋高粱米,成了他试验酒曲的引子。他取出一部分,混合着从镇上药铺买来的几味药材——陈皮、茯苓、甘草、还有几朵晒干的野菊,在石臼中细细研磨。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石杵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碾碎药材的纤维,又不至于破坏其精华。淡淡的药香混合着谷物的清香在厨房弥漫开来。
就在他专注于研磨酒曲时,医馆前门传来一阵粗鲁的拍门声,力道之大,震得门板嗡嗡作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开门!姓李的!给老子滚出来!”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响起,正是昨日市集上那个被他用一阳指点了腋下极泉穴的疤脸泼皮。他身后还跟着五六个手持棍棒、满脸横肉的地痞,堵在医馆门口,气势汹汹。疤脸汉子今日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点的短打,但半边胳膊依旧有些别扭地垂着,显然昨日的酸麻还未完全消退,看向医馆门匾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疤爷,就是这儿?那小子真敢对您动手?”一个獐头鼠目的跟班谄媚地问。
“废话!就是这破医馆!装神弄鬼的郎中,敢管老子的闲事!今天不把他这破招牌拆了,老子跟他姓!”疤脸汉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抬脚就要踹门。
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李太玄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半新不旧的青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沾着些微白色药粉的小臂。他手里甚至还拿着那根刚捣完酒曲的石杵,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慵懒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
“拆招牌?”李太玄的目光淡淡扫过门外这群乌合之众,最后落在疤脸身上,“你的胳膊,不想要了?”
疤脸被他这平静无波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悸,昨日那瞬间半边身子酸麻无力的恐怖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但他仗着人多势众,又是在自家地盘上,胆气一壮,狞笑道:“小子!别以为会点妖法就了不起!识相的,跪下给疤爷磕三个响头,再赔一百两汤药钱,否则…哼哼!”他身后的地痞们立刻挥舞着棍棒,发出威胁的呼喝。
街角巷尾,已有早起的镇民探头探脑,脸上带着惊恐和担忧。昨日李神医在市集教训疤脸的事早已传开,此刻见他被堵门,都暗暗捏了把汗。
李太玄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惋惜这美好的清晨被聒噪打扰。他掂了掂手中的石杵,语气依旧平淡:“大清早扰人清梦,该罚。”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李太玄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已出现在疤脸汉子面前,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疤脸只看到一根沾着白粉的石杵在眼前急速放大,带着一股奇异的劲风,点向自己的胸口!
不是腋下!疤脸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石杵尖端已轻轻触到了他胸口的膻中穴。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一股极其刁钻、带着麻痒气息的劲力,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瞬间钻入穴位,直透肺腑!
“呃…嗬嗬…嗬嗬嗬…”疤脸汉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随即扭曲成一个极其怪异的表情。他猛地捂住胸口,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疼痛,而是无法抑制的、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奇痒!这痒意瞬间蔓延全身,深入骨髓,让他恨不得把皮肉都抓挠下来!他像只被丢上岸的虾米,蜷缩着身体,一边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胸口、胳膊,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狂笑声!
“嗬嗬嗬…痒…痒死我了…哈哈哈…救命…嗬嗬…”疤脸涕泪横流,在地上翻滚扭动,笑声凄厉又诡异,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他带来的那几个地痞全都吓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老大如同中了邪一般在青石板上打滚狂笑,抓挠得衣衫破碎,皮开肉绽。一股寒气从他们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这是什么妖法?!
李太玄收回石杵,仿佛只是掸了掸上面的浮尘,目光转向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地痞:“抬走。再敢靠近医馆百步之内…”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的威压瞬间笼罩过去,“…就让他笑到断气。”
“是…是!神医饶命!我们这就滚!这就滚!”几个地痞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抬起还在狂笑抓挠、状若疯癫的疤脸,如同抬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头也不敢回地仓皇逃窜,转眼消失在街角,只留下疤脸那凄厉又诡异的狂笑声在清晨的街道上回荡,渐渐远去。
围观的镇民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李太玄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感激。这位李神医,不仅医术通神,竟还有如此神鬼莫测的手段!连疤脸这种横行市井的恶霸,在他面前也如同土鸡瓦狗!
李太玄却像没事人一样,拎着石杵转身回了后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嗡嗡叫的苍蝇。他洗净石杵,将研磨好的酒曲粉末小心收好。此时缸中的粮食已浸泡得差不多了,颗颗饱满,吸足了水分。
他生起后院的小灶,架上特制的大木甑。将浸泡好的高粱和糯米分别捞出沥干,一层层铺入甑中。灶火舔舐着锅底,水汽开始蒸腾。李太玄并未守在灶前,而是盘膝坐在不远处一块青石上,闭目调息。太玄经内力在体内缓缓流转,一部分却如同无形的触手,延伸向蒸腾的木甑。
他在用内力感知并微调着甑内的温度与蒸汽的分布!确保每一粒粮食都受热均匀,达到最佳的糊化状态,既不能夹生,也不能过烂。这需要对火候和内力有着妙到毫巅的控制力。淡淡的粮食甜香开始从木甑的缝隙中弥漫出来,越来越浓郁。
蒸好的粮食被摊晾在洗净的竹席上,热气腾腾。李太玄将精心配制的酒曲粉末均匀地拌入温热的粮食中。当酒曲融入粮食的刹那,他双手虚按在粮食上方,掌心微吐,一股精纯温和、蕴含着勃勃生机的太玄经内力如同春风化雨般笼罩而下。这股内力并非强行催化,而是如同最精妙的引子,瞬间激活了酒曲中沉睡的菌群,并引导它们以最完美、最活跃的状态融入粮食的每一个角落,建立起最和谐的发酵环境。
拌好曲的粮食被小心地装入几个干净的陶坛中,压实,封上油纸和泥封。李太玄将酒坛搬到后院最阴凉通风的角落,那里早已被他清理干净。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他拍了拍酒坛,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日子在等待中悄然滑过。李太玄的医馆依旧开门接诊。他严格执行着“贫者分文不取,富者酌情收取,名人天价诊金”的原则。或为咳嗽不止的老妪施针,或为扭伤脚踝的樵夫敷上自制的活血膏,或开出一张张药到病除的方子。他的名声在七侠镇愈发响亮,“李神医”三个字成了“活菩萨”之外,更添一份深不可测的敬畏。
三天后的黄昏,夕阳熔金。
李太玄正在前铺为一个风寒入体的孩童诊脉,指尖搭在细小的手腕上,一丝温和的内力悄然探查着。突然,他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香气,如同初春解冻的山涧,带着清冽的甘甜;又似深秋熟透的百果,蕴含着馥郁的醇厚;更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药草芬芳,清雅提神。这香气并非浓烈扑鼻,而是极其幽微、极其纯净,丝丝缕缕,顽强地穿透了医馆内浓重的药味,悄然弥漫开来。
它来自后院!
李太玄眼中精光一闪,迅速开好药方,温和地送走千恩万谢的孩童父母。他快步走向后院。
角落里的那几个陶坛,泥封依旧完好。但那奇异的酒香,却如同有了生命般,正从坛口微不可察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浓郁。这香气仿佛能勾动灵魂深处对美好的渴望,清冽中带着回甘,醇厚里透着灵动,更有那独特的药草底蕴,令人闻之精神一振,口舌生津。
李太玄走到一个酒坛前,俯下身,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感受着那复杂而和谐、层次分明的香气在鼻腔中萦绕、绽放,脸上终于露出了穿越以来最真切、最放松的一个笑容,带着酒徒发现佳酿的纯粹喜悦。
成了!这异世的第一坛酒!
他小心地拍开一个酒坛的泥封,揭去油纸。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醇美的酒香如同积蓄已久的琼浆玉液,瞬间喷薄而出!那香气仿佛凝成了实质,在小小的后院中氤氲流转,又如同无形的精灵,迫不及待地翻过院墙,向着七侠镇的街巷飘散开去。
巷口,一个卖炊饼的老汉猛地停下吆喝,使劲吸了吸鼻子,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咦?啥味儿?这么香!”
隔壁裁缝铺的老板娘推开窗户,疑惑地张望:“像是酒香?可…可这也太好闻了吧?比王记酒坊三十年的陈酿还勾人!”
几个在街边玩耍的孩童也停下了嬉闹,小鼻子一耸一耸,循着香气望向太玄医馆的方向。
酒香,清冽、醇厚、带着百草灵韵的酒香,如同一条无形的丝带,悄然飘出太玄医馆的后院,漫过青石小巷,钻入七侠镇的千家万户,在黄昏的暮色中,无声地宣告着一位懒散神医,终于在这异世的小镇,酿出了属于他的根,属于他的味道。
李太玄取过一只干净的粗瓷碗,拿起竹制的酒提子,探入坛中。琥珀色的酒液被舀起,在碗中轻轻荡漾,映着天边最后一抹绚烂的霞光,晶莹剔透,宛如流动的宝石。他端起碗,凑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
酒液入口清冽,瞬间在舌尖化开,如同山泉流淌;继而醇厚的谷物甘甜与百果芬芳层层叠叠地涌现,温暖而饱满;最后,一丝极淡却悠长的药草回甘萦绕喉间,涤荡肺腑,通体舒泰。一股温和的热力自丹田升起,缓缓流遍四肢百骸,不仅毫无寻常劣酒的燥辣冲撞,反而带着一种滋养筋脉、调和气血的奇异舒适感。
“好!”李太玄眼中光彩大盛,忍不住赞了一声。这酒,远胜他葫芦里那些残余的滋味!他仰头,将碗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一股更加磅礴的暖意升腾而起,却丝毫不显醉意,反而让精神为之一振,连体内生生不息的太玄经内力,似乎都在这酒液的浸润下,运转得更加圆融顺畅了一丝。
他放下碗,看着坛中荡漾的琥珀琼浆,又望了望前院那副在暮色中依旧清晰的对联——“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一丝满足的笑意在他慵懒的眼底漾开。
有酒如此,有馆悬壶,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这七侠镇的根,似乎…扎得还不错。
他拎起那个一直挂在腰间、此刻却显得格外空荡的暗红旧酒葫芦,走到酒坛边,将里面残余的最后一点异世酒液倒掉,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散发着百草灵韵与谷物醇香的新酒,汩汩地注入其中。
葫芦渐满,浓郁的酒香仿佛被收束其中,只余下缕缕幽香,缠绕在医馆的梁柱之间。
七侠镇的黄昏,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酒香浸透。那香气清冽如初春融雪,醇厚似深秋百果,更有一缕若有若无的药草芬芳缠绕其间,丝丝缕缕,钻入街头巷尾,飘进千家万户的窗棂。
“乖乖,这是哪来的仙酿?”卖炊饼的老王头耸动着鼻子,手里的擀面杖都忘了落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奇,“比王记窖藏三十年的状元红还勾魂哩!”
隔壁裁缝铺的刘婶推开窗,使劲嗅了嗅,脸上也浮起讶异:“奇了怪了,这香味儿…像是从新开的那家医馆飘出来的?李神医那儿?”
几个在街边滚铁环的孩童也停了嬉闹,小鼻子一耸一耸,不自觉地循着那勾人的香气,迈开小腿就往太玄医馆的方向跑。
医馆后院,李太玄拍开泥封的酒坛,浓郁到近乎实质的酒香瞬间喷薄而出,氤氲满院。琥珀色的酒液在粗瓷碗中荡漾,映着天边最后一抹熔金般的晚霞,流光溢彩。他浅抿一口,闭目细品,清冽、醇厚、回甘的药草韵味在舌尖次第绽放,一股温和的暖意自丹田升起,流遍四肢百骸,滋养筋脉,连生生不息的太玄经内力都似乎圆融顺畅了一丝。
“好酒!”他眼中光彩大盛,忍不住赞道。这异世的第一坛酒,成了!他拎起腰间那个空荡的暗红旧葫芦,小心地将这融合了百草灵韵与谷物精华的新酿注入其中。葫芦渐满,浓郁的酒香被收束,只余下缕缕幽香,缠绕在医馆的梁柱之间,与满屋的药香奇异地交融。
前堂,李太玄刚把装满新酒的葫芦重新挂回腰间,那勾魂夺魄的酒香仿佛找到了源头,丝丝缕缕地透过门帘缝隙,飘向前街。他正待转身去查看浸泡的药材,医馆那扇半掩着的木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撞开!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满脸风霜的汉子踉跄着冲了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裹在旧棉袄里的小小身躯。那汉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混合着尘土滚落,眼神里是近乎绝望的惊恐。
“神医!李神医!救命!救救我家狗娃!”汉子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堂屋冰凉的地面上,膝盖砸得青石板闷响。他怀里的孩子约莫三四岁,小脸憋得青紫,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小小的身体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剧烈地抽搐着,四肢绷得笔直,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嘴角溢出星星点点的白沫。
“狗娃!狗娃你醒醒!别吓爹啊!”汉子手足无措,只能徒劳地摇晃着孩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李太玄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眼神锐利如电。他一个箭步上前,蹲下身,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快如闪电般搭在孩子细小的手腕寸关尺上。一丝精纯温和的太玄经内力,如同最灵巧的探针,瞬间透入孩子体内。
脉象疾促而弦紧,如弹石走珠!触手肌肤滚烫,呼吸急促浅表,伴有明显的喉间痰鸣!
“惊风!邪热内陷,引动肝风!”李太玄瞬间做出判断。这是小儿急症,凶险异常,若救治不及,轻则留下痴傻瘫痪之症,重则顷刻毙命!
“何时发病?可有高热?之前有何异状?”李太玄语速极快,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停。他左手一拂,一股柔和的劲力托起跪地的汉子,让他抱着孩子坐到一旁的诊床上。
“就…就刚才!晌午还好好的,在巷口玩泥巴…下午就蔫蔫的,说头疼,摸着有点烫…我…我以为着了风寒,熬了碗姜汤给他灌下去…谁知刚灌下去没多久,就…就这样了!”汉子语无伦次,悔恨交加。
李太玄眉头紧锁。姜汤助热,无异于火上浇油!他不再多问,右手在腰间一抹,一个古朴的鹿皮针囊已然摊开在诊床边。针囊内,数十根长短不一、细若牛毛的金针在油灯下闪烁着柔和而冷冽的光芒。
他眼神专注,再无半分平日的懒散。指尖捻起一根三寸长的金针,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嗤!”
金针精准无比地刺入孩子头顶正中的**百会穴**!针入半寸,针尾微颤,发出极轻微的嗡鸣。李太玄指尖灌注一丝精纯的太玄经内力,温和如春风化雨,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之力,循着金针渡入穴道深处。
紧接着,第二针!刺向颈后大椎穴!
第三针!刺向鼻下人中穴!
第四针!刺向足底涌泉穴!
四针落下,快如电光石火。李太玄的手指在针尾或捻或弹,或提或插,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一丝太玄经内力的精准注入。那内力并非蛮横冲撞,而是如同最精妙的引路人,在孩子的经络穴位间穿行游走,梳理着狂暴紊乱的气机,镇压着肆虐的邪热肝风。
墙角处,那方古朴的剑匣内,沉寂的天琊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此刻全神贯注引动的精纯内力与救人的意念,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几乎不可闻的清越剑鸣,如同水滴落入深潭,旋即又归于沉寂。
孩子剧烈的抽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下来,绷直的四肢渐渐放松,紧咬的牙关也微微松开,喉咙里的“嗬嗬”声减弱,急促的呼吸开始变得稍显平稳,虽然依旧粗重,但不再是那种濒死的倒气。青紫的小脸也褪去了一层骇人的死气,虽然依旧潮红滚烫,却有了些许活泛的迹象。
汉子看得目瞪口呆,连哭泣都忘了,只是死死盯着孩子和李太玄那令人眼花缭乱却又神乎其技的施针手法。
李太玄并未停手。他取过一张草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唰唰写下药方:
“羚羊角粉三分(冲服),钩藤三钱,僵蚕二钱,蝉蜕一钱半,生石膏五钱(先煎),知母二钱,生地黄三钱,生甘草一钱。急煎一剂,分两次温服!”
写罢,他将药方递给那犹在发愣的汉子:“速去隔壁街‘济世堂’抓药!告诉他们是我李太玄的方子,先赊账,就说我稍后去结!快!”
“啊?…是!是!多谢神医!多谢神医!”汉子如梦初醒,接过药方如同捧着救命符,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医馆,脚步声在暮色渐浓的街道上咚咚作响,迅速远去。
李太玄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紧紧锁在孩子身上。他伸出食指,指腹凝聚一丝微不可察的内力,轻轻按揉着孩子双手的**合谷穴**和双腿的**太冲穴**,继续平肝熄风,疏导气机。孩子的体温依然很高,但抽搐已经完全停止,呼吸虽然粗重,却已平稳下来,偶尔发出一两声微弱的、带着委屈的呜咽。
时间一点点过去,医馆内只剩下孩子粗重的呼吸声和李太玄沉稳的按揉声。墙角的剑匣再无动静,仿佛刚才那声微鸣只是错觉。挂在李太玄腰间的酒葫芦,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药香的酒气,在紧张的气氛中添了一丝奇异的安抚力量。
约莫一炷香后,汉子气喘吁吁地抱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药罐子冲了回来,身后还跟着济世堂的掌柜,一脸好奇和敬畏。
李太玄小心地扶起孩子,用勺子一点点将温热的药汁喂下去。药味极苦,孩子本能地抗拒,但在李太玄温和而坚定的手法下,还是艰难地吞咽了小半碗。
又过了半个时辰,在汉子几乎望眼欲穿的煎熬中,孩子滚烫的额头终于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绵长,潮红的小脸褪去了不正常的红晕,显露出疲惫的苍白,沉沉睡去。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令人心悸的死气已然消散。
“热退了,风熄了。”李太玄再次搭脉,确认脉象已由疾促弦紧转为细弱但平稳,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他轻轻拔下孩子身上的金针,用干净的棉布擦拭后收回针囊。
汉子噗通一声又跪下了,这次是实打实地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神医!活菩萨!您救了狗娃的命!就是我王老五的再生父母!我…我这就回家砸锅卖铁,一定把诊金药钱凑齐给您送来!”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粗布钱袋,倒出里面仅有的十几个铜板和几块碎银子,捧在手里,脸上满是窘迫和决然。
李太玄看着汉子布满老茧的手掌中那点可怜的积蓄,又瞥了一眼汉子身上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褂,还有孩子身上同样破旧却浆洗得干净的棉袄。他伸手,却不是去接钱,而是轻轻托住了汉子的手臂,一股柔和的力道将他稳稳扶起。
“起来。”李太玄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诊金药费,免了。”
“啊?”汉子王老五愣住了,捧着铜钱的手僵在半空,以为自己听错了,“免…免了?神医,这…这怎么行?您救了狗娃的命啊!”
“我说免了,便是免了。”李太玄指了指墙上那副在油灯下依旧清晰的对联——“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看见那字了吗?我开这医馆,不是为赚你们的血汗钱。孩子没事就好,回去好生将养,按方子再吃两剂药巩固。记住,孩子发热,尤其是急热,切不可再胡乱喂姜汤发汗,那是火上浇油。若有不适,随时再来。”
王老五呆呆地看着墙上那两行字,又看看眼前这位年轻俊美、气质不凡的神医,再看看怀里呼吸平稳、沉沉睡去的儿子,巨大的感激和难以置信的冲击让他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粗糙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猛地又要跪下磕头,却被李太玄提前一步扶住。
“行了,带孩子回去吧。夜深露重,小心再着凉。”李太玄摆摆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老五千恩万谢,抱着孩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医馆。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围拢了一些被酒香和先前动静吸引来的街坊邻居,他们目睹了王老五抱着孩子冲进去时的绝望,也看到了他此刻抱着安稳睡去的孩子、满脸泪水却充满感激地走出来。
“老王,狗娃咋样了?”有人关切地问。
“好了!李神医…李神医是活菩萨啊!”王老五哽咽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几根金针下去,就把狗娃从鬼门关拉回来了!诊金药费…神医他…他分文未取啊!”
人群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和议论。
“分文未取?老王可是穷得叮当响…”
“真的假的?那金针救命的功夫,神了!”
“我就说那酒香不一般,神医酿的酒是仙酿,神医本人更是活神仙!”
“看那对联,‘宁可架上药生尘’…原来是真的!”
议论声中,众人望向太玄医馆那扇重新关上的木门,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发自内心的感激。酒香依旧若有若无地飘散着,但此刻,这香气似乎与那“活菩萨”、“分文不取”的事迹融合在了一起,深深烙印在七侠镇这个夜晚的记忆里。
医馆内,李太玄走到墙角,目光再次落在那方古朴的剑匣上。天琊剑沉寂无声。他伸出手,指尖拂过剑匣表面微凉的木质纹理,感受着其下那柄神兵若有若无的呼应。刚才施救时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剑鸣,并非错觉。
“治病救人,倒比打打杀杀有意思些。”他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丝慵懒的弧度。腰间的酒葫芦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新酿的酒液在里面发出悦耳的轻响。他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醇厚的酒液入喉,暖意融融。
窗外,七侠镇的灯火次第亮起,映照着这个刚刚被一缕金针和一颗仁心温暖过的夜晚。李太玄倚在门框边,望着街巷深处,听着隐约传来的、关于“活菩萨李神医”的议论,又抿了一口酒。
这扎根七侠镇的日子,似乎…越来越有滋味了。
七侠镇的晨雾尚未散尽,石板路上还凝着昨夜的湿气,太玄医馆门前却已不似往日清静。三三两两的镇民聚在不远处,低声议论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救治,目光时不时瞟向那扇半掩的木门,敬畏中带着新奇。
“听说了吗?老王家的狗娃,眼瞅着就不行了,李神医几根金针下去,硬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可不是!老王亲口说的,诊金药费,分文未取!活菩萨啊!”
“那酒香也是神了,老王说神医施针时,那酒葫芦就挂在腰上,闻着都让人心定…”
“对联上写的‘宁可架上药生尘’,原不是虚言!”
议论声隔着门缝,断断续续飘进医馆。李太玄斜倚在柜台后那张宽大的竹椅上,手里把玩着昨夜救下稚子后擦拭干净、重新归入鹿皮针囊的金针。指尖拂过细若牛毛的针身,感受着那微凉的金属触感,耳边是门外那些朴实的赞誉。他唇角勾起一丝懒散的弧度,倒不是为虚名,而是为这扎根七侠镇后,一点点渗入市井烟火气的踏实感。腰间的暗红葫芦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里面新酿的美酒散发着清冽醇厚的余韵,混合着满屋药材的清香,构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心安的医馆气息。
他正琢磨着今日是否该去市集再寻些品质好些的糯米,试试能否酿出更绵柔的口味,医馆那扇半掩的木门,再次被粗暴地撞开了。
“砰!”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门楣上“太玄医馆”的匾额都似乎颤了颤。门外熹微的晨光被一个魁梧的身影彻底挡住。
来人是个满脸横肉的虬髯大汉,身高八尺有余,肌肉虬结,将一身粗布劲装撑得鼓胀。他面色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灰,呼吸粗重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仿佛胸腔里堵着什么东西。最触目惊心的是他敞开的衣襟下,左胸靠近心口的位置,赫然印着一个紫黑色的掌印!那掌印五指分明,边缘隐隐透着一股阴寒邪气,周围的皮肤呈现出蛛网般的青黑色细纹,正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活物般在侵蚀他的生机。
大汉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凶神恶煞的汉子,一个瘦高如竹竿,眼神阴鸷,腰间缠着一条乌黑的软鞭;另一个矮壮敦实,满脸疤痕,背负一柄厚背鬼头刀。两人气息虽不如虬髯大汉紊乱,但眼神同样凶狠,警惕地扫视着医馆内部,目光尤其在墙角那方古朴的剑匣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混合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腐甜气息瞬间冲散了医馆内清雅的药香和酒香。
“大夫!给老子治伤!”虬髯大汉声如洪钟,却难掩中气不足的虚弱,他一步跨进门槛,沉重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震得柜台上的药罐都嗡嗡作响。他捂着胸口,那紫黑掌印似乎因他的动作而颜色更深了几分,痛得他龇牙咧嘴,额角青筋暴跳。“老子…咳咳…中了‘黑煞掌’!听说你这儿能治疑难杂症,赶紧给老子瞧瞧!钱少不了你的!”说着,他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看也不看,“啪”地一声砸在柜台上,几锭黄澄澄的金元宝从袋口滚落出来,在晨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门外探头探脑的镇民们被这凶神恶煞的三人组吓得噤若寒蝉,纷纷后退,脸上露出惊惧之色。有人认出了那胸口的掌印,低呼出声:“是…是‘黑风三煞’!那个大个子是老大‘开山熊’熊霸!他们…他们不是在邻县刚劫了官银,还杀了押镖的满门吗?官府正悬赏通缉呢!”
“黑煞掌…是老二‘毒心秀才’吴用的独门掌法!歹毒得很,中者心肺俱焚,痛苦七七四十九天才死!他们怎么跑七侠镇来了?”
议论声虽低,却清晰地传入医馆内。熊霸身后的瘦高个——正是“毒心秀才”吴用,闻言阴恻恻地扫了门外一眼,那目光如同毒蛇,吓得众人又退了几步。矮壮的“鬼头刀”王猛则不耐烦地低吼:“看什么看?想找死吗?滚远点!”
李太玄仿佛没听见门外的骚动,也没看见柜台上那几锭刺目的黄金。他依旧懒洋洋地靠在竹椅上,甚至没起身,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熊霸胸口那紫黑色的掌印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既无惊惧,也无怜悯,像是在看一件寻常的死物。
“黑煞掌,掌力阴毒,内含腐骨之毒,中掌者初时胸闷气短,三日后掌印转紫黑,毒气攻心,侵蚀肺腑经脉,咳血带黑丝,痛不欲生。七日不解,心肺糜烂,神仙难救。”李太玄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病理常识。“你这掌印颜色已近墨紫,边缘毒纹蔓延至膻中穴,毒气已侵入心脉。昨夜子时前后,当咳出第一口黑血,痛如刀绞,至今未止。可对?”
熊霸和他身后的吴用、王猛脸色同时剧变!李太玄所言,竟分毫不差!尤其是咳黑血和剧痛的时间点,简直如同亲眼所见!熊霸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对!对对对!神医!您说得太准了!快,快救我!金子都给你!不够我还有!”他激动地又往前凑了一步,浓重的血腥腐臭扑面而来。
吴用眼中则闪过一丝惊疑和不易察觉的阴狠,他上前一步,假意拱手,声音尖细:“李神医果然名不虚传,慧眼如炬。我大哥这伤,还请神医妙手回春。诊金好说,我们兄弟在江湖上也算有些薄名,日后必有厚报!”他刻意加重了“薄名”二字,带着隐隐的威胁。
李太玄的目光终于从熊霸的伤处移开,缓缓扫过眼前这三张写满凶戾、贪婪和强横的面孔。他脸上那丝慵懒的笑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他缓缓坐直了身体,手指轻轻敲了敲柜台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医馆规矩,贴在门上。”他抬手指了指医馆大门内侧,那里悬挂着那副早已传遍七侠镇的对联——“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我李太玄治病救人,有三不治。”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死水,激起无形的涟漪,“一不治,不信医者;二不治,命数已尽者;三不治…”他的目光如冷电般锁定在熊霸那张因痛苦和期待而扭曲的脸上,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恶、贯、满、盈、者!”
最后五个字,如同五记重锤,狠狠砸在熊霸三人心头,也砸在门外所有竖着耳朵的镇民心上!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熊霸脸上的希冀瞬间化为错愕,随即是滔天的暴怒和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老子有钱!金子不够?老子还有!你竟敢不治?!”他猛地一拍柜台,震得那几锭金元宝都跳了起来,胸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更是怒不可遏。
吴用脸上的假笑也彻底消失,眼神阴毒得能滴出水来:“李神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兄弟行走江湖,难免有些仇家泼脏水。你仅凭几句流言,就断定我大哥‘恶贯满盈’,拒之门外,未免太过武断,也…太不给面子了!”他袖中的手微微一动,那缠在腰间的乌黑软鞭如同毒蛇般滑入掌心。
王猛更是直接拔出了背后的鬼头刀,寒光闪闪的刀锋指向李太玄,狞笑道:“臭郎中,别给脸不要脸!识相的赶紧给我大哥治伤!否则,老子拆了你这破医馆,把你剁碎了喂狗!”凶煞之气伴随着刀锋的寒意弥漫开来,门外胆小些的镇民已经吓得腿软。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李太玄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甚至慢条斯理地拿起柜台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粗茶,抿了一口,仿佛在品味着什么。
“武断?”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目光扫过熊霸胸口的掌印,“黑煞掌需以活人试毒,采其临死前的怨戾之气修炼。掌印边缘毒纹呈‘怨鬼缠丝’状,中掌者咳血带腐甜腥气,此乃死者怨气与腐毒混合之象。你这一掌,至少凝聚了七条枉死冤魂的怨毒。此等伤天害理、灭绝人性之徒,也配求医?”
李太玄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直指本质。他不仅点破了黑煞掌的修炼邪法,更精准地道出了熊霸这一掌所蕴含的冤魂数量!熊霸和吴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骇然,仿佛内心最阴暗的秘密被赤裸裸地剖开在阳光下!这已不是医术,近乎通鬼神!
“你…你胡说八道!”熊霸又惊又怒,更多的是恐惧,色厉内荏地咆哮。
“跟他废什么话!”王猛早已按捺不住杀心,见大哥被说破根脚,凶性彻底爆发,“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先废了你,看你还治不治!”话音未落,他魁梧的身形猛地前冲,沉重的鬼头刀带起一道凄厉的破空声,力劈华山般朝着柜台后的李太玄当头砍下!刀风凛冽,竟是要将李太玄连同柜台一起劈成两半!门外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
刀光及顶的刹那,李太玄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闪避腾挪的华丽。他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食指伸出,指尖似乎凝聚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温润如玉的毫光,迎着那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的鬼头刀锋,轻轻一点。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衣襟上的微尘。
“噗!”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轻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气势汹汹的王猛,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原地,保持着挥刀下劈的姿势,脸上的狞笑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惊骇取代。他眼珠暴凸,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自己持刀的右手手腕。
手腕处,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赫然出现!没有鲜血狂喷,只有一缕极淡的青烟袅袅升起。更恐怖的是,一股至阳至刚、沛然莫御的灼热指力,如同烧红的烙铁,顺着他的手腕经脉狂暴地逆冲而上!
“呃啊——!”王猛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鬼头刀“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他整条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肿胀,皮肤下的经脉如同有无数烧红的蚯蚓在疯狂扭动、鼓胀!那股灼热指力并未停止,瞬间冲过肩井穴,直透心脉!
“噗通!”王猛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仰面栽倒在地,浑身剧烈地抽搐着,口鼻中溢出带着焦糊味的白沫,右臂软绵绵地瘫在身侧,经脉寸断,彻底废了!他双眼翻白,只剩下无意识的嗬嗬抽气声,显然心脉也遭受重创,离死不远。
快!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狠!一指废掉一个凶名赫赫的先天武者!
准!力道控制妙到毫巅,只废敌,未损柜台分毫!
整个医馆内外,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王猛那不成调的抽气声在回荡。
熊霸和吴用脸上的凶戾彻底被无边的恐惧取代,如同见了鬼魅!他们甚至没看清李太玄是如何出手的!那轻描淡写的一指,蕴含的力量和速度,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这哪里是什么郎中?分明是披着人皮的洪荒凶兽!
李太玄缓缓收回手指,指尖那点温润毫光悄然隐没。他看都没看地上抽搐的王猛,目光重新落回面无人色的熊霸身上,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语气,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带着你的人,滚出七侠镇。”
“再敢踏足此地半步,犹如此刀。”
他脚尖轻轻一挑地上那柄沉重的鬼头刀。精钢打造的厚背刀身,竟如同朽木般寸寸断裂,哗啦啦散落一地碎片!
熊霸和吴用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分停留?吴用甚至顾不上断臂垂死的王猛,连滚爬爬地冲到熊霸身边,架起因为恐惧和伤势而几乎瘫软的大哥,如同丧家之犬般,头也不敢回地撞开医馆大门,踉跄着消失在清晨的街道尽头,只留下地上一滩污血和那堆刀身碎片。
门外围观的镇民们,此刻看向李太玄的目光,已经从敬畏彻底变成了惊为天人的震撼!那轻描淡写的一指,废掉凶徒、震慑群丑的画面,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底。原来这位懒散随和、分文不取救治稚子的神医,竟拥有如此深不可测、雷霆万钧的手段!
李太玄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弯腰,捡起柜台前散落的几锭金元宝,掂了掂,随手丢进柜台角落一个专门存放“不义之财”的陶罐里——这些钱,日后会用在镇上的孤寡和慈幼之事上。
他走到墙角,拿起扫帚和簸箕,慢悠悠地开始清理地上的血迹和刀身碎片。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从未发生。
扫到那方古朴的剑匣旁时,他脚步微顿。匣内沉寂的天琊剑,似乎感应到主人方才引动的那一丝精纯霸道的太玄经内力,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龙吟初醒般的剑鸣,旋即又归于沉寂。
李太玄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了然。他直起身,将垃圾倒出门外,然后拿起一块干净的湿布,仔细擦拭着门楣和柜台。
门外,阳光终于驱散了最后的晨雾,暖暖地照在“太玄医馆”的匾额上,也照亮了那副笔力遒劲的对联:
“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字字分明,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那缕奇异醇厚的酒香,混合着清苦的药味,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着怜星的心神。它牵引着她体内沉寂多年的明玉功内息,更在她那冰封的左手指骨深处,点燃了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暖意。这感觉荒谬绝伦,......
油灯昏黄的光晕在诊案上摇曳,映照着李太玄那张重新陷入慵懒沉睡的侧脸。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医馆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刚才那场石破天惊的诊断、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对峙、那掷地有声的天价承诺,都不过是午后一个无关紧要的瞌睡。
怜星的身影已消失在通往后院厢房的布帘之后。空气中,属于移花宫二宫主那特有的清冷月华般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浓郁的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
李太玄闭着眼,嘴角那抹洞悉一切的笑意却并未消失。他看似沉睡,大宗师境界那浩瀚如海的精神力却如同无形的触角,清晰地感知着布帘后那个清冷身影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又无声合拢。
怜星站在这个简陋得与她身份格格不入的小房间里。一张硬板床,一张粗木桌,一把椅子,便是全部。窗户半开,透进七侠镇夜晚微凉的空气和远处隐约的市井声响。这与移花宫那雕梁画栋、四季如春、仆从如云的寝殿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屈辱吗?有。身为移花宫二宫主,武林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竟要屈居于此等陋室,只为求一个渺茫的治愈希望。但此刻,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倒了这份屈辱——那是被强行点燃、在绝望废墟上熊熊燃烧的希望之火!
她下意识地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抚上自己隐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左手手腕。隔着细腻的皎月纱衣,她仿佛能感受到那畸形的骨骼轮廓,感受到那盘踞在厥阴心包经深处、每逢阴寒或运功过剧便噬咬骨髓的冰冷刺痛。
“先天不足是根,后天扭曲是祸,寒毒盘踞是果…三者纠缠二十余载,深入骨髓经络…非得用猛药,行险招…痛苦万分,如同将你手足筋骨寸寸打断,再以秘法续接重生…”
李太玄那平静却字字如刀的话语,再次在她脑海中清晰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她冰封了二十年的心防上。废人…身死…这两个冰冷的词带来的恐惧,在“双倍奉还”那斩钉截铁的承诺面前,竟显得苍白无力。
他凭什么敢?凭什么如此笃定?
怜星冰湖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难明的巨浪。她走到窗边,望着七侠镇稀疏的灯火。夜风吹拂着她额前几缕散落的青丝,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灼热。
“稍有不慎…香消玉殒…” 她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清冷如冰珠落地。然而,那冰封的湖面之下,名为“不甘”的暗流却在疯狂涌动。凭什么?凭什么她怜星生来便要承受这残缺之苦?凭什么幼年时要承受那刻骨铭心的伤害?凭什么明玉功这绝世神功带来的,除了力量,还有这深入骨髓的寒毒折磨?
她不甘心!二十年来,这份不甘被绝望和冰冷的骄傲深深掩埋。而今日,那个惫懒神秘的男人,用他深不可测的医术和近乎狂妄的自信,硬生生将这掩埋的不甘掘了出来,暴露在希望的光线下,让它猛烈地燃烧起来!
希望,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尤其当这希望伴随着“天香豆蔻”这等移花宫秘库重宝,以及那足以让任何人心惊肉跳的“废人”、“身死”的风险时。
怜星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七侠镇夜晚带着烟火气的空气涌入肺腑,竟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生机。再睁开眼时,那双冰湖般的眸子深处,所有的犹豫、屈辱、恐惧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她走到桌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冰冷的明玉内力,那内力并非用于破坏,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她以指代笔,以明玉内力为墨,在粗糙的桌面上飞快地勾勒起来。内力过处,桌面留下了一道道清晰、冰冷、散发着淡淡月华光泽的纹路——那是移花宫最高等级、唯有宫主才能动用的紧急传讯秘符!
纹路勾勒完毕,形成一个繁复而玄奥的图案,中心正是她玉佩上那个古篆的“怜”字缩影。怜星指尖在图案中心轻轻一点。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独特频率的冰冷波动,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医馆的墙壁,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以超越常理的速度,向着某个特定的方向急速扩散开去,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做完这一切,怜星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扶着桌沿,慢慢在硬板床边坐下。目光落在自己那只依旧藏在袖中的左手上,眼神复杂难明。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她二十年来固守的一切。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内心深处那簇希望之火,却顽强地燃烧着,驱散着寒意。
医馆前堂。
诊案后的李太玄,在怜星勾勒秘符的瞬间,那均匀的呼吸似乎微微顿了一下,闭着的眼睑下,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瞬。嘴角那抹洞悉的笑意,似乎加深了半分,随即又恢复了沉睡的模样。仿佛只是梦中一个无意识的呓动。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七侠镇彻底沉入梦乡,只剩下打更人悠长的梆子声在远处巷陌间回荡。
约莫一个时辰后。
医馆紧闭的大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门栓却如同被无形的手拨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飘了进来。黑影身形窈窕,动作迅捷无声,赫然是一名移花宫的精锐女弟子。她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暗夜中的一缕轻烟,目光警惕地扫过前堂,看到诊案后“沉睡”的李太玄时,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毫不犹豫地飘向通往后院的布帘。
她如同影子般滑入后院,精准地找到了怜星所在的厢房。没有叩门,只是屈指在门板上以一种特定的节奏轻弹了三下。
厢房内,闭目调息的怜星瞬间睁开眼。“进。”声音清冷依旧。
女弟子推门闪入,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捧上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玉盒。玉盒表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散发着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将周围的空气都冻得微微扭曲。
“禀宫主,天香豆蔻已至!”女弟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绝对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深知此物对移花宫的重要性,更惊诧于宫主竟在深夜、在此地动用最高秘符索要此物。
怜星的目光落在那个寒气四溢的玉盒上,冰湖般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波动。她伸出右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玉盒。入手刺骨,但她的心却莫名地安定了一分。
“嗯。传令,”怜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封锁消息,不得外泄分毫。本宫在此之事,列为绝密。非本宫亲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七侠镇百里之内。违令者,宫规处置!”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带着森然的杀意。
“遵命!”女弟子心头一凛,立刻应道。她不敢多问,悄然起身,又如来时般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厢房内,怜星捧着那寒气逼人的玉盒,指尖感受着那刺骨的冰冷,目光却异常坚定。她站起身,捧着玉盒,走出了厢房。
前堂,油灯的光芒似乎比之前明亮了些。李太玄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那个磨得发亮的黄皮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着。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皮,目光落在怜星手中的寒玉盒上,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宫主好快的效率。”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谈论天气。
怜星走到诊案前,将寒气四溢的玉盒放在案上。冰冷的玉盒与粗糙的木案接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案面瞬间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天香豆蔻在此。”怜星的声音清冷依旧,但李太玄敏锐地捕捉到那冰层之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枚豆蔻,是她孤注一掷的赌注,是移花宫的重宝,更是她未来是重获新生还是坠入深渊的关键凭证。
李太玄放下酒葫芦,坐直了身体。这一刻,他身上那股慵懒的气息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而强大的气场。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并未直接触碰玉盒,而是悬停在玉盒上方寸许之处。
嗡!
一股温和醇厚、沛然莫御的暖意从他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无形的暖流,瞬间包裹住寒气四溢的玉盒。那刺骨的白色寒气遇到这股暖流,如同冰雪遇到暖阳,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消融退散。玉盒表面的水珠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消失。
怜星瞳孔微缩。她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暖流中蕴含的磅礴生机和精纯到不可思议的内力本质,与她自身阴寒霸道的明玉功内力截然不同,却同样深不可测!这就是太玄经的力量?
寒气散尽,李太玄这才用指尖轻轻挑开寒玉盒的卡扣。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馨香瞬间弥漫开来!这香气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生命气息,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最精纯的生机。整个医馆内浓郁的药香在这股馨香面前都黯然失色。
盒内,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色泽温润如羊脂白玉的果实静静躺在柔软的冰蚕丝衬垫上。果实表面天然生有玄奥的云纹,内部仿佛有氤氲的霞光在缓缓流转,散发出柔和而神圣的光晕。正是武林至宝,续筋接骨、修复本源、解天下奇毒的圣药——天香豆蔻!
李太玄的目光变得无比专注。他没有用手去拿,而是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淡金色光芒(太玄经内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隔着寸许距离,缓缓拂过天香豆蔻的表面。他的动作轻柔而稳定,眼神锐利如鹰,仿佛在解读着这枚天地奇珍内部蕴含的每一丝生命律动。
怜星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太玄的动作和他那专注得近乎神圣的侧脸上。这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移花宫主,只是一个将全部希望系于眼前之人一念之间的病人。
片刻之后,李太玄指尖的金芒敛去。他轻轻合上寒玉盒的盖子,隔绝了那诱人的馨香和霞光。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慵懒随意的笑容,对着怜星点了点头。
“药性饱满,生机磅礴,保存得极好。是上品。”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满意的赞许,仿佛在评价一件上好的食材。“有此物为引,明日辰时,可正式开始。”
“明日辰时…”怜星低声重复了一遍,冰封的心湖下,那希望之火似乎又炽烈了一分,但随之而来的,是对那“如同筋骨寸断”过程的隐忧。
李太玄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厢房隔壁是药房,里面有个大浴桶。宫主可先去歇息,稍后会有人将第一次药浴所需的药材熬好送去。”他顿了顿,补充道,“药浴会有些…刺激,宫主需忍耐。这是重塑经络、拔除寒毒的第一步,也是温养你身体,为明日金针渡穴做准备。”
药浴?刺激?怜星微微蹙眉,但并未多问,只是清冷地点了点头。她拿起那个重新变得冰冷的寒玉盒,转身再次走向后院。这一次,她的脚步似乎比之前更沉重了几分,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即将到来的“刺激”。
看着怜星消失在布帘后,李太玄重新靠回椅背,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入喉,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
“天香豆蔻…重塑经络…拔除明玉寒毒…”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诊案上轻轻敲击着,“啧啧,这活儿可不轻松啊。怜星宫主,但愿你的意志,配得上你这天价诊金和这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噼啪的轻响。慵懒的气息重新笼罩全身,他晃着酒葫芦,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悠悠地踱向后院的药房。那里,一大包根据怜星体质精心配伍、药性极其霸道的药材正等着他亲自处理。今夜,注定无眠。
后院的厢房里,怜星将寒气四溢的玉盒小心地放在桌上。她走到窗边,望着七侠镇沉寂的夜色,左手在袖中无意识地紧握成拳,感受着那畸形的骨骼带来的别扭触感。
药浴…刺激…
明日辰时…筋骨寸断…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头那团越烧越旺的希望之火,以及随之升腾起的、混杂着恐惧与决然的灼热战意。
这一夜,对两人而言,都注定漫长。一个在药香与算计中准备着刮骨疗毒的猛药,一个在希望与隐忧中等待着脱胎换骨的黎明。七侠镇的夜,在太玄医馆的后院,弥漫开一种无声的硝烟气息。
七侠镇的晨曦,带着昨夜未曾散尽的微凉水汽,透过窗棂的缝隙,悄然溜进太玄医馆的后院厢房。
怜星端坐在简陋的硬板床边,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她移花宫主殿里那尊冰冷的玉像。晨光勾勒着她绝美的侧脸轮廓,却驱不散她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湖。昨夜那枚寒气四溢、承载着她全部孤注一掷希望的天香豆蔻,此刻正静静躺在桌上那只万年寒玉盒中。李太玄那句“明日辰时,可正式开始”的话语,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她心头反复震荡,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希望与未知恐惧的实感。
辰时将至。
前堂隐约传来李太玄那特有的、慵懒随意的脚步声,还有他哼着不成调小曲的细微声响。这声音打破了厢房内几乎凝固的寂静,也像一根无形的线,轻轻扯动了怜星紧绷的心弦。
她深吸一口气,冰湖般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决然。站起身,走到桌边,指尖拂过冰冷的寒玉盒。盒盖开启的瞬间,那股奇异的、蕴含着磅礴生机的馨香再次弥漫开来,仿佛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她合上盖子,捧起玉盒,推开了厢房的门。
前堂里,李太玄正慢悠悠地将一包散发着浓烈辛香气的药材倒入一个硕大的、冒着腾腾热气的木桶中。那木桶就放在通往后院的门口附近,显然是刚从隔壁药房搬过来的。桶内药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褐色,表面翻滚着细密的气泡,浓郁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药味霸道地压过了医馆里原本的百草清香,甚至让怜星这等宗师高手都下意识地微微蹙起了秀眉。
“宫主早啊。”李太玄头也没抬,语气随意得像在问候邻居,“时辰刚好,药浴也备好了。”他用一根长木棍搅动着桶内滚烫的药汤,动作熟稔,热气蒸腾,将他那张俊美却惫懒的脸映得有些模糊。
怜星将寒玉盒放在诊案上,目光落在那翻滚着诡异气泡的药汤上:“这便是…第一次药浴?”声音清冷依旧,但李太玄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紧绷。
“嗯哼。”李太玄终于停下搅拌,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药渣,指了指木桶,“温养经络,拔除寒毒的第一步。药材有点猛,会有些…嗯,刺激。宫主需忍耐。”他顿了顿,补充道,“褪去外衣,着贴身小衣入浴即可。药力需直接作用于肌肤经络。放心,李某非礼勿视,会在前堂候着,半个时辰后进来为你行针。”
“刺激?”怜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冰封的湖面下,一丝隐忧悄然滋生。她看着那深褐色的、散发着霸道气息的药汤,仿佛看到了即将席卷而来的痛苦风暴。
李太玄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重塑经络,拔除盘踞二十余载的明玉寒毒,哪有不痛的道理?这药浴,不过是开胃小菜。”他拿起搭在桶边的干净布巾,递给怜星,“记住,无论多难受,守住心神,运转明玉功护住心脉,但不可强行抵抗药力,需引导其渗入。否则,事倍功半。”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怜星接过布巾,指尖冰凉。她没再说话,只是捧着寒玉盒,转身走向通往后院的布帘。背影依旧孤高清冷,但步履间那份决然中,已带上了一丝赴死般的沉重。
李太玄看着她消失在布帘后,轻轻啧了一声,眼神却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他走到诊案旁,打开寒玉盒,再次确认了天香豆蔻的状态。那温润如玉、霞光流转的果实,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生命气息。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置于一个温润的白玉盘中备用。接着,他打开另一个紫檀木针盒,里面静静躺着数十根长短不一、细如牛毛、金光隐隐的纯金针。他指尖拂过针尾,一丝精纯无比的太玄经内力无声流淌,金针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针尖仿佛有淡金色的星芒一闪而逝。
后院厢房内。
怜星褪去了外罩的皎月纱衣,只着一身素白柔软的贴身小衣。她站在那个盛满深褐色药汤的巨大浴桶前,蒸腾的热气带着浓烈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熏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桶内药汤翻滚,如同煮沸的泥沼,散发出的气息霸道而灼热,与她体内修炼多年的明玉功那至阴至寒的内力属性截然相反,甚至隐隐产生排斥。
她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药气直冲肺腑,带来一阵辛辣的灼烧感。冰湖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她抬腿,白皙如玉的足尖试探性地触碰滚烫的药汤。
“嘶”
饶是她心志坚毅远超常人,这骤然接触的极致灼痛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足尖条件反射般猛地缩回。那痛感并非仅仅作用于皮肤,更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顺着毛孔狠狠扎进了经络之中!
怜星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她知道,没有退路。脑海中闪过李太玄那句“置之死地而后生”,闪过自己畸形的手足,闪过二十年来深藏的不甘。她猛地一咬牙,不再犹豫,整个人踏入了滚烫的药汤之中!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她紧咬的牙关中逸出。剧烈的、仿佛要将整个人从外到内彻底点燃的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那深褐色的药液如同活物,带着霸道无匹的“赤阳草”药性,疯狂地透过肌肤,向她的经络深处钻去。所过之处,她体内原本如冰河般流淌的明玉内力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嗤嗤”的声响,丝丝缕缕阴寒的黑气被强行从经络深处逼出,又在滚烫的药力下迅速消融。
这过程,痛苦万分!
怜星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熔炉,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经络都在被烈焰灼烧、被铁锤锻打。尤其是她那双畸形的左手左脚,盘踞在厥阴心包经深处的明玉寒毒被药力猛烈冲击,如同无数根冰锥在骨髓里疯狂搅动,又冷又痛,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豆大的汗珠瞬间从她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尖、修长的脖颈渗出,又迅速被蒸腾的热气烘干。
她死死咬住下唇,一丝殷红的血迹在苍白的唇瓣上晕开。她强迫自己运转明玉功,但那至阴的内力此刻却成了痛苦的催化剂,与入侵的赤阳药力在她经络中激烈冲突、撕扯。她只能谨记李太玄的告诫,守住心神,护住心脉,不再强行抵抗,而是艰难地引导着那霸道灼热的药力,如同疏导狂暴的洪流,一点点冲刷着经络中沉积多年的阴寒淤堵。
时间,在无边的痛苦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深褐色的药汤包裹着她颤抖的身躯,氤氲的雾气弥漫了整个小小的厢房,模糊了她的身影,只有那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痛楚呻吟(呻)声,如同受伤的幼兽,在滚烫的水汽中低低回荡。
前堂。
李太玄看似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诊案的边缘。但他的大宗师境界感知力,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清晰地笼罩着后院厢房。怜星踏入药汤时那声压抑的闷哼,她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控制的颤抖,她体内明玉内力与赤阳药力激烈冲突引发的细微能量波动,甚至那低低的、破碎的痛吟,都一丝不漏地传入他的感知。
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节奏。脸上那抹惯常的慵懒笑意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凝重。他能“听”到怜星在痛苦中挣扎着引导药力的努力,那份坚韧和决绝,让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半个时辰,终于到了。
李太玄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起身,端起早已准备好的白玉盘,上面静静躺着那枚霞光流转的天香豆蔻,还有那盒金光隐隐的金针。他步履平稳地走向后院。
推开厢房的门,浓烈到刺鼻的药味混合着蒸腾的水汽扑面而来。氤氲的雾气中,怜星的身影若隐若现。她靠在滚烫的浴桶边缘,头无力地后仰着,露出天鹅般优美的颈项。素白的小衣早已被深褐色的药液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原本欺霜赛雪的肌肤此刻透出一种异样的潮红,如同被煮熟的虾子。嘴唇被咬破的地方,血迹已经干涸,留下暗红的印记。她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湿透的青丝黏在脸颊和颈侧,气息微弱而紊乱,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着,显然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全靠一股意志在强撑。
李太玄走到浴桶边,目光平静地扫过她狼狈却依旧难掩绝世风华的姿态,没有丝毫旖旎,只有医者的专注。“时间到了,宫主。出来吧,该行针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水汽和怜星因痛苦而有些模糊的意识。
怜星艰难地睁开眼,冰湖般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显得脆弱而迷茫。她试图动一下,却牵动了全身如同被拆碎重组般的剧痛,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差点滑入桶中。
李太玄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纤细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手臂。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定的力量。怜星身体一僵,本能地想挣脱,但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剧痛让她失去了力气,只能任由他搀扶着,艰难地从滚烫的药汤中站起。
水珠顺着她玲珑的曲线滑落,滴入桶中,发出轻微的声响。李太玄目不斜视,拿起旁边干净的布巾,动作迅速而专业地裹住她湿透的身体,隔绝了刺骨的寒意(药浴后毛孔张开,最易受寒)。然后,他半扶半抱地将几乎虚脱的怜星带到床边,让她靠坐在床头。
“忍着点,接下来会更疼。”李太玄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平静得近乎冷酷。他拿起白玉盘中的天香豆蔻,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无比的淡金色太玄经内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天香豆蔻表面那玄奥的云纹上轻轻一划!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散发着磅礴生机的乳白色汁液被精准地引导出来,悬浮在李太玄的指尖。那汁液一出现,厢房内浓烈的药味瞬间被一股清新到极致、仿佛能洗涤灵魂的生命气息所取代。
李太玄动作快如闪电,右手并指如剑,带着那滴蕴含着天香豆蔻精华的乳白汁液,闪电般点向怜星左胸心口附近的膻中穴!同时,左手如穿花蝴蝶般拂过针盒,三根细长的金针已然夹在指间,针尖吞吐着淡金色的毫芒,精准无比地刺入了怜星左手腕内侧的大陵穴、内关穴以及肘弯处的曲泽穴!
“呃啊!”
这一次,怜星再也无法压抑,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痛呼冲口而出!天香豆蔻那磅礴的生命精华如同最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入她的膻中穴,直灌心脉!而三根金针所刺之处,正是厥阴心包经的要穴,太玄经那至阳至纯、生生不息的内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她因药浴冲刷而变得脆弱敏感的畸形经络深处!
那感觉,比之前的药浴痛苦百倍!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利刃在她左臂的骨骼、经络中疯狂搅动、切割!盘踞在厥阴心包经深处的顽固寒毒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反扑,与入侵的太玄内力和天香药力展开惨烈的厮杀!她的左臂瞬间变得一片青紫,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凸起,剧烈地抽搐着,那畸形的骨骼轮廓在皮肤下清晰可见,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怜星眼前一黑,身体猛地绷紧如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渗出。极致的痛苦让她几乎瞬间昏厥过去,但李太玄那灌注了太玄内力的金针,却像三根定海神针,牢牢锁住了她的心脉和主要经络,强行吊住了她的一线清明。
“守住!引导它!”李太玄的低喝如同惊雷在她混乱的意识中炸响。他眼神锐利如鹰,全神贯注,指尖在三根金针的针尾急速地或捻或弹。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伴随着一股精纯的太玄内力渡入,精准地冲击着怜星厥阴心包经中一处又一处的扭曲节点——那些因先天畸形和后天寒毒侵蚀而形成的、如同锈死锁头般的“经脉锁”!
淡金色的内力与乳白色的天香药力在李太玄精妙的操控下,如同最灵巧的钥匙,又如同最霸道的攻城锤,在怜星左臂那畸形脆弱的经络网络中,艰难而坚定地前进、冲击、疏通!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怜星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痉挛和破碎的痛吟(呻)。
氤氲的药雾尚未完全散去,混杂着天香豆蔻的清新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小小的厢房内,只剩下金针急速震颤发出的细微嗡鸣,李太玄沉稳而急促的呼吸,以及怜星那压抑到极致、却依旧无法完全控制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呻)。这场与先天缺陷、与顽固寒毒、与深入骨髓痛苦的初战,才刚刚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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