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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嫁当日,小侯爷跪拦花轿哭疯了沈知念宋鹤鸣后续+完结

红枣一颗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七月盛夏,烈日炎炎。定远侯府内外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夫人,宾客都到齐了,姑爷还没来,他不会......”丫鬟春喜紧张的跺脚,一双杏眼急的快要溢出泪来。沈知念垂眸没动。但是紧拉在心里的弦蓦地崩断了一根。宋鹤鸣还没来。今日如此重要的时刻,他难不成还是去了那里......“走吧,去母亲那里。”沈知念抬眸,把眼前的宴席回礼单仔细叠起,起身往宋老夫人的「听礼堂」走。行至半途,她突然想起来遗漏了东西,于是让春喜回去取,自己站在原处等待。她正盯着院子里一处盛开的淡粉色蔷薇花出神,两个人的谈话声由远及近,清晰落在她的耳朵里。“你可听说了?小侯爷宋鹤鸣,今日与那许姑娘,一道去了嫣红院。”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当真?今日不是对外号称宋鹤鸣为她夫人...

主角:沈知念宋鹤鸣   更新:2025-06-09 20: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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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知念宋鹤鸣的其他类型小说《再嫁当日,小侯爷跪拦花轿哭疯了沈知念宋鹤鸣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红枣一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七月盛夏,烈日炎炎。定远侯府内外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夫人,宾客都到齐了,姑爷还没来,他不会......”丫鬟春喜紧张的跺脚,一双杏眼急的快要溢出泪来。沈知念垂眸没动。但是紧拉在心里的弦蓦地崩断了一根。宋鹤鸣还没来。今日如此重要的时刻,他难不成还是去了那里......“走吧,去母亲那里。”沈知念抬眸,把眼前的宴席回礼单仔细叠起,起身往宋老夫人的「听礼堂」走。行至半途,她突然想起来遗漏了东西,于是让春喜回去取,自己站在原处等待。她正盯着院子里一处盛开的淡粉色蔷薇花出神,两个人的谈话声由远及近,清晰落在她的耳朵里。“你可听说了?小侯爷宋鹤鸣,今日与那许姑娘,一道去了嫣红院。”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当真?今日不是对外号称宋鹤鸣为她夫人...

《再嫁当日,小侯爷跪拦花轿哭疯了沈知念宋鹤鸣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七月盛夏,烈日炎炎。

定远侯府内外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夫人,宾客都到齐了,姑爷还没来,他不会......”

丫鬟春喜紧张的跺脚,一双杏眼急的快要溢出泪来。

沈知念垂眸没动。

但是紧拉在心里的弦蓦地崩断了一根。

宋鹤鸣还没来。

今日如此重要的时刻,他难不成还是去了那里......

“走吧,去母亲那里。”沈知念抬眸,把眼前的宴席回礼单仔细叠起,起身往宋老夫人的「听礼堂」走。

行至半途,她突然想起来遗漏了东西,于是让春喜回去取,自己站在原处等待。

她正盯着院子里一处盛开的淡粉色蔷薇花出神,两个人的谈话声由远及近,清晰落在她的耳朵里。

“你可听说了?小侯爷宋鹤鸣,今日与那许姑娘,一道去了嫣红院。”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

“当真?今日不是对外号称宋鹤鸣为她夫人亲办的生辰宴?”旁边人闻言,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宋老夫人还特意邀请了满城达官显贵,请帖甚至送到了将军府。宋鹤鸣这般行径,岂不是公然打沈知念的脸?”

中年男子“唰”的一声打开折扇,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啧,打脸也不是今日这一遭了,谁不知道宋小侯爷半年前对那戏子一见倾心后,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的事可没少干。”

“沈知念这能忍得下去?”

“不忍又如何?没有娘家支撑,卸了这新袭定远侯的正妻名头,也不过落得一个令人厌弃的下堂妇的结局罢了。”

另一人闻言,微微前倾身子,压低声音。

“可这沈知念,她可不是普通堂妇,你是不知......”

男人话没说完,眼角余光瞥见沈知念正不紧不慢迎面走来,剩下的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

沈知念神色如常,仿若什么都未曾听闻,浅浅致意后,继续朝着听礼堂走去。

......

定远侯府听礼堂。

宋老夫人满脸慈爱,向着一进门就忙着安排事项的沈知念招了招手,和声说道。

“知念啊,今日这宴席,是为了给你庆贺生辰,你就不要再忙碌了,快来这边坐下。”

沈知念笑着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壶热茶,为老夫人徐徐续上。

“我也没忙什么,承蒙母亲厚爱,为我操办了这么盛大的生辰宴,知念很感激。”

“鹤鸣能娶得你这样贤惠的妻子,是他的幸事,也是我定远侯府的福泽。为你庆贺生辰,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宋老夫人笑意盈盈,伸手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她话音刚落,管家匆匆走进来,恭恭敬敬地欠身。

“老夫人,宾客都已到齐,时辰也不早了,不知是否可以开席了?”

“鹤鸣可到了?”宋老夫人问道。

“小侯、小侯爷、侯爷他,他不在府里......”

管家神色慌张,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知念抿唇不语。

老夫人瞧她一眼,又看向管家,微微皱眉。

“好了,安排人把我给知念准备的琉璃珊瑚摆件送到宴厅去,我们这就过去。”

管家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身子弓的更低:“贺礼、贺礼也被小侯爷带走了。”

“带走了?带去哪了?!”宋老夫人眉头皱的更紧,声音也越发威严。

“去请小侯爷的小厮说,许姑娘说她未曾见过琉璃珊瑚这种稀罕物件,小侯爷就带着贺礼,一道去找许姑娘了......”

管家声音越来越低,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瞄着沈知念。

沈知念神色平静,仿若毫无波澜的湖面,心中却猛地一抽,像是被千万支细密的针深深刺入。

疼的她几近无法呼吸。

宋鹤鸣......

她依赖信任了这么多年的夫君,在婆母专门为她筹备的生辰宴上,不仅不出席,还带走了她的贺礼去讨别的女人欢心。

“啪!”

宋老夫人猛的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站起来。

“这个混账东西,不孝子孙!知念的生辰,他竟然跑去找那个戏子,还把我专门从南洋寻来的贺礼一并带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沈知念,露出一抹心疼神色:“知念,你放心,等他回来,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他!”

沈知念把难受的情绪潜藏心底,抬眸扯了扯唇。

“母亲,我先去宴席那边招待宾客,让人等久了不合礼数。”

宋老夫人颔首,用满意的目光送着沈知念离开。

然后转身厉声对管家说:“再去派人去寻,这么当紧的时刻,务必把鹤鸣找回来。”

......

沈知念忙前忙后,妥帖的招待来往宾客,无论听到多么难听的话都始终带着浅浅笑意。

“我看宋鹤鸣是不会来了,看来,就算是闵京第一大美人,也留不住自己男人的心。”

“这宋小侯爷以前不是挺疼爱沈姑娘的吗,怎么成亲才不过两年光景,就突然不喜了呢......”

“娘家对她刻薄,除了宋家,她无处可去,可能宋鹤鸣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满城皆知那宋鹤鸣在外金屋藏娇,以为忍气吞声了半年就能换浪子回头吗?”

......

寿宴散尽,天已经黑透,天边高悬一牙弯月。

宋鹤鸣依旧未归。

沈知念坐在台阶上,静静看向院子角落的一片竹林。

一阵风吹过,竹叶发出“哗哗”的响动。

她莫名感觉到一阵落寞。

她跟宋鹤鸣认识五年,成亲两年,在她年少无依的时光里,他是赤诚热烈的少年郎,给了她最纯真善良的保护。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年他满心欢喜地跑到她面前的样子。

眉清目秀的脸上带着激动的笑意,眸底像是有星星闪烁。

“知念,母亲同意我娶你了,成亲后,你就是我的妻子,我们每天都可以在一起。”

每天在一起......

上花轿的那一天,她把这句话在掌心写了一遍又一遍。

真没想到......

不过两年光景,他现在就总是对她冷言冷语,时不时皱眉说她无趣。

他心爱的人变成了那个会唱戏的许姑娘。

沈知念自嘲勾了勾唇。

宋鹤鸣和许阿狸认识不过半年,他就忙不迭的要在外面给她置办宅子。

许阿狸一句话,就算是半夜三更,他也可以抛下正高烧的她,寻遍满城找一块许姑娘想要的靛青色颜料。

为了许阿狸开心,他可以不顾她的颜面,不听她的劝阻,日日去春台戏班和许阿狸混在一起。

许阿狸说没见过琉璃珊瑚,他就不管不顾的带着她的生辰礼去给许阿狸开眼。

......

他对许阿狸的宠爱,早就闹的满城皆知。

什么金屋藏娇。

分明是堂而皇之,毫不避讳。

这半年以来,她的心早就被他磋磨的伤痕累累,但是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疼。

沈知念垂眸抿唇,兀自盯着鞋尖。

就在她陷入回忆出神的时候,春喜匆匆赶来。

“夫人,姑爷回来了,老夫人正生气呢,说要对他家法伺候!”




沈知念回神,一边缓缓起身,一边问道:“他是自己回来的吗?”

春喜用力点头,语气着急:“对,但是看着喝了不少酒,现在还醉着。”

“春喜,我先过去,你去给小侯爷冲一杯醒酒的蜂蜜水,等到晚一会儿再送过去。”

......

沈知念一走进前厅,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

宋鹤鸣正醉醺醺地倚靠在凳子上,月白色的锦缎长袍上斑斑点点尽是酒渍。

“母亲,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阿、阿狸根本就不会留我过、过夜......”

宋老夫人沉声呵斥道:“我给知念准备的琉璃珊瑚呢!你不会也送给那个戏子了吧?!”

“当然没有。”他醉眯着眼,朝着身后摆了摆手,小厮自觉把一个锦缎盒子拿上来打开。

原本光彩夺目的琉璃珊瑚此时变得乱七八糟,左上方缺了一角不说,上面还被画满了颜料,琉璃光彩全无。

宋老夫人气的身子晃了晃,手指着他:“你......这......混账东西!还不快去给知念赔不是!”

宋鹤鸣睁开眼,这才发现沈知念就在旁边站着。

他晃晃悠悠地起身,过去抓起那个珊瑚摆件,浑不在意的扔在了沈知念脚边。

“沈、知念,你还当真、真是、是小心眼,一个摆件而已......阿狸压根就不在乎......”

沈知念垂眸看向那个摆件。

一片混乱。

许阿狸甚至在上面留了她的名字,单单一个“许”字,夸张地铺满了整个摆件底座。

许阿狸压根就不在乎......

可宋鹤鸣好像忘了,那个摆件根本就不是许阿狸的东西。

沈知念抿紧了唇,沉默没说话。

但是她的心却仿佛在骤然之间冷暗下来,像是被摆件上厚重的颜料糊住了一样,看不到一丝光亮。

宋老夫人闻言,又指着宋鹤鸣怒骂道。

“混账东西!你整天出去跟那戏子去喝花酒,像什么样子!你要是当真喜欢,不如就纳进来安安分分做个妾!”

她说完,察觉到沈知念情绪变化,又长出一口气,补充道:“知念贤惠识大体,想必是不会同她计较的。”

“娘,您就别想了!”宋鹤鸣仍旧醉醺醺的,踉跄着左右晃:“我呢,也就是哄阿狸开心,纳她进府是不可能的......”

他半坐半依靠在案几上,仰头轻笑。

“那可是阿狸啊,跟你们这些后宅的女人不一样!就算沈、沈知念亲自去请她,她都不会愿意的,再者说,我也不想让她做妾,除非是......”

宋鹤鸣打了个酒嗝,竟然弯唇一笑看向沈知念。

沈知念迎视他的目光,藏于宽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都快要抠进肉里。

他语气悠悠:“除非是......平妻。”

明明是七月的天气,沈知念却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一股冷意从心头升起,通过血管流经全身,连骨头缝都透着森森寒意。

“宋鹤鸣,你在说什么?”沈知念暗暗咬了咬齿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她心里仅存最后一丝期待,期待是她方才听错了。

曾经把她从寒潭深井中带离的人,怎么会有一天言如冰刀霜刃,刺得人痛彻心扉。

她分明记得,他曾信誓旦旦的说过......

此生唯她一妻,绝不相负。

不过两年而已,他就要另娶她人为妻了。

她眼眸闪动,紧紧盯着宋鹤鸣的脸,试图寻找一丝他在同她说笑话的可能。

宋鹤鸣没有察觉到沈知念声音里的颤抖,仍旧自说自话。

“其实,我们在外面有个家也挺好的,省得阿狸进府后,还要天天被你们管制。”

“鹤鸣!你真是喝醉了,说的都是什么胡话!”宋老夫人一边呵斥,一边不断给宋鹤鸣使眼色。

“胡话?娘,我清醒的很。”宋鹤鸣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沈知念跟前。

把那个琉璃摆件一脚踢开,半弓身子,让视线和沈知念平齐。

“沈知念,阿狸她跟你不一样,她性子逍遥,受不了你们后宅迂腐无趣的规矩。”

他说完,重重舒了一口气,浓郁的酒精味立马萦绕沈知念的鼻翼之间。

“做平妻,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沈知念静静盯着面前的宋鹤鸣。

不知道为什么。

她原本抽痛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没有任何知觉了。

就像是一条在湖水中飘飘荡荡的破败小船,突然被一阵风吹的靠了岸。

......

沈知念一言不发回了房间。

翌日清晨,她按照以往的作息先去给宋老夫人问安。

“母亲,府里这月银钱收入,以及日常事项花销我已全部整理在册,请您过目。”

宋老夫人扫了一眼整整齐齐的账册,然后拉过沈知念的手,轻声安抚她。

“知念,你受委屈了,你放心,那个戏子想进门,绝无可能!”

沈知念笑笑,未置可否。

宋老夫人看她神情淡淡,又叹口气。

“鹤鸣日日跑去那戏班子也不是办法,让人看了咱们定远侯府的笑话。我呢,决定许了他给那戏子买宅子的想法,你怎么看?”

“母亲决定就好。”沈知念仍旧带着浅淡笑意。

“我就知道你识大体,最是贤惠。”宋老夫人又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舒了口气。

“那这样,等到鹤鸣醒了,你把这件事告诉他,夫妻之间,没有过夜的隔阂。”

沈知念敛眸,笑意未变,只是手心却越来越凉。

她从宋老夫人的房间出来后,径直去了宋鹤鸣的「风雨轩」。

自从宋鹤鸣结识许阿狸后,便不再与沈知念同宿一处。

起初,他借口自己身上带着戏班子浓重的脂粉颜料味,生怕扰了她休息。

后来,他直言她太过寡淡无趣,每日除了管束他,便再无别的生活趣味。

既如此,那就算了吧。

宋鹤鸣宿醉初醒,里衣上的褶皱杂乱无章,他抬头扫了沈知念一眼,眼底疲态尽显。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昨日忙了一整天,应当是很累的。”

沈知念神色平静,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径直将近日积攒的宅务账目搁在了书桌上。

嫁进定远侯府两年,婆母让她执掌中馈,也无数次对外宣扬她贤媳之名,但是府中账务,依然是要这对母子亲自过目批定。

在账册的最底层,压着一张宣纸,边缘微微卷起,显然是她曾数次拿出来看过。

那是一份和离书。

“有些事务宜早不宜迟,过来过目,签字吧。”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宋鹤鸣懒懒起身,视线在厚厚的账册上一扫而过,而后便又落在沈知念的脸上。

“我打算给阿狸在郊外置办宅子一事,你同母亲商议的如何了?”

他语气随意,仿若说的不过是能不能买块桂花糕一样的小事。

沈知念研磨墨汁的动作没停,语气浅淡:“母亲说,随你心意。”

“那就好。”宋鹤鸣满意的舒了一口气,踱步上前,拿起毛笔,看都不看账册内容,快速落笔签字。

眼看马上就要签到和离书,他突然开口问道:“现在几时了?”

仆从长乐恭恭敬敬的回道:“侯爷,已至巳时。”

宋鹤鸣眉头一皱,把笔猛的一搁:“我答应了阿狸,今日要去给她捧场,速去备车。”

长乐挠了挠头,下意识用余光瞥了沈知念一眼。

“还等什么,快去啊!长庚,把我那件鎏金长袍拿出来,再去库房支五百两银子,今天我要让阿狸成为春台戏班最耀眼之人。”

宋鹤鸣眉飞色舞,言语间满是迫不及待。

沈知念静静地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陡然泛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寒意。

成亲这两年来,府中大小事务皆由她一手操持。

无论是田宅铺子的经营管理,还是日常的开支用度,她都亲力亲为。

侯府看似家大业大,风光无限,实则内里早已亏空,不过是徒有其表的空架子罢了。

所以,她处处精打细算,脂粉首饰也极少添置。

而宋鹤鸣结识许阿狸后,却隔三岔五就从府中支取银子,豪掷千金,却只为博美人一笑。

心头纵有万千思绪,但是沈知念面上却毫无波澜。

“你既有事要做,那我就先回去了,今日晚些时候我再来取这些账册文件。”

宋鹤鸣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径直越过她,奔着衣柜过去。

他收拾立整,正准备出发,突然又瞥到桌面上还未签完的账册文件。

眉头皱紧,拿起毛笔:“长庚,通知沈知念,就说我签完了,让她今日不要去戏班烦扰我。”

他三两下签完,扔下笔就快步走了出去。

......

日暮。

沈知念重又来到风雨轩,账册混乱摆在桌面上。

和离书被一本帐压着,边角被风吹的微微掀动。

她从里面抽出来。

一式两份,宋鹤鸣都签上了名字。

望着那份和离书,沈知念的心宛如深不见底、终年不见日光的幽潭。

一颗石子投入。

“噗通”一声,终究是沉了底,连泛起的涟漪都归于平静,无声无息。

“侯爷去戏班之前,都看过了吧?”沈知念一边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账册,一边问长庚,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长庚连忙低头,又偷偷抬眼瞧了瞧沈知念,才小心翼翼如实答道:“夫人,侯爷说,他既已签完字,请您今日不要去戏班烦扰他。”

他话音刚落。

春喜就蹙眉反驳:“侯爷这是说的什么话,以为夫人是愿意去那乱糟糟的地方不成,还不是......”

“春喜,好了,回去了。”沈知念柔声打断她,把其中一份和离书仔细收了起来。

她说完,把另一份和离书用砚台压住,抬头看向长庚,面上平静。

“长庚,让侯爷把这张纸收好,往后,我再也不会烦扰他了。”

长庚哎哎两声,再不敢言声。

待半月后,这份和离书过了官府,她与宋鹤鸣八年情谊,就到此为止了。

......

“春喜,一会回去后,你把我的嫁妆单子找出来。”

“夫人,你真的要跟侯爷和离吗?侯爷真是的,他怎么都不来问您一句。”

春喜抱着账册,一副为沈知念委屈的表情。

她又噘嘴嘟囔:“这可怎么反悔啊。”

沈知念笑笑。

她明白,春喜是误以为她想用这一纸和离书来挽回宋鹤鸣的心。

“我既决定和离,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天边云霞红彤彤一片。

把院墙上盛开的蔷薇花都染上了一层金红色光圈。

沈知念捏着那纸和离书,眼底连绵数月的阴雨天好像在一瞬间放了晴。

......

沈知念的嫁妆不多,定远侯府虽然空有架子,但是好在宋鹤鸣的姑姑是当今圣上极为宠爱的荣妃娘娘。

有这层关系的照拂,平日里倒也没让沈知念频繁动用嫁妆来贴补家用。

况且,她早就与宋鹤鸣分居两院,所以,清点嫁妆这事对她来说倒也轻松。

除却补贴侯府的,还剩两千三百两银钱,还有城中两个铺面的地契,都规整地收进匣子,剩下的首饰和衣饰,一个大箱子便装得妥帖。

“夫人,咱们今天就走吗?”春喜把匣子扣子“啪嗒”一声扣紧,又转身去收拾箱子。

沈知念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眸低垂,看着面前这两个装载着她过往与如今全部家当的箱子。

她无声扯了扯唇。

当初嫁进定远侯府时,喜服红花,唢呐喇叭,是宋鹤鸣用八抬大轿把她抬进来的。

如今,要离开了,不过是一张薄薄的和离书就了结了。

“夫人,咱们如果要走,是不是要跟老夫人知会一声?”

春喜一边收拾,一边问个不停。

沈知念回神。

自她嫁进来,宋鹤鸣的母亲待她算是宽厚。

再过两日,她就会去南山寺祈福,约莫月余不会回府,估计府内外的事无心处理。

宋鹤鸣这个样子,大概也顾不上。

想到这,沈知念轻声说道:“春喜,咱们去一趟铺子,把近几月的营收盘个数。”

春喜哎了一声,转身就出门安排人备车。

......

沈知念先去了自己的两个嫁妆铺子,一个米铺,一个布庄,这两处铺子,因她两年来疏于照拂,经营状况一般。

踩着日影西斜,她又去了定远侯府名下的玉器铺子琳琅斋。

店中伙计匆匆跑上二楼。

不多时,老板便神色慌张地快步下楼,见到沈知念,他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却难掩眼中的一丝慌乱。

“夫人,您怎么突然大驾光临,也未曾差人提前知会一声。”

沈知念神色淡淡:“没什么,想看看铺子最近的经营,把近三月的账本拿来我看一下吧。”

她虽面上未表现,但是一进门,就察觉到原本放着镇店之宝的地方空荡荡的。

老板闻言,愣在原地,笑容一滞,随即干笑两声。

“夫人,这琳琅斋的账,小的一直都是直接呈给小侯爷的,您怎么突然要看了?”

沈知念并未作答,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

老板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终究还是扛不住压力:“那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给您取。”

他话音刚落。

门外突然由远及近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本姑娘可不把那东西放在眼......”

来人一句话没说完,目光正好落在沈知念身上。

“哟,这不是沈姐姐吗?”




沈知念转头,这才发现是许阿狸。

她一头墨发高高束起,手中折扇猛的一收,举手投足间透着唱小生培养出的英气与洒脱。

后面跟着的宋鹤鸣也闻声抬头,看见是沈知念,眉头立马蹙了起来。

“我不是都签完字了,还嘱咐不让你来烦扰我吗?”

沈知念突然想起来,宋鹤鸣所谓的她去戏班“烦扰”他那次。

那天他一早说去看戏,至夜里也没回来,半夜,宋老夫人突然咳嗽不止,像是染了风寒。

沈知念心急如焚,一边赶忙吩咐丫鬟去请大夫,一边差长庚去寻宋鹤鸣。

长庚回来后,面带难色:“夫人,小侯爷正在春台戏班喝酒,说今晚不回了,让您早些休息。”

她怕宋老夫人知晓此事动怒,病情会加重,于是就亲自去春台戏班找他。

她刚踏入戏班后台,嘈杂声便扑面而来。

油彩香气与木质妆奁的味道混杂在一块,还没等她适应,就一眼看见了许阿狸。

她当时还未卸去妆容,扮相十分英气,眼波流转,又带着女儿家的风情。

“许姑娘,我家夫人是来寻姑爷宋小侯爷的。”春喜客气说道。

许阿狸腿大喇喇踩在凳子上,身姿随意。

“你家夫人是哑巴吗?为何不自己说话,摆着那富贵架子,我许阿狸可不接。”

“你…”春喜瞪眼。

沈知念伸手拦住春喜,看向许阿狸:“许姑娘,我是来寻宋鹤鸣的,烦请告知,他现在在哪?”

许阿狸上下打量她,然后挑眉一笑。

“原来是侯爷夫人,喏,宋小侯爷在那里,喝醉了。”

沈知念循着看过去。

宋鹤鸣喝的醉醺醺的,嘴里还不停的嘟囔,“好戏!好戏!阿狸,你唱的真是一出好戏!”

沈知念不动声色皱了皱眉,走到宋鹤鸣跟前。

“走了,我们回去吧。”

宋鹤鸣睁开醉意迷蒙的眼,皱着眉头不耐烦:“你、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让你、休息,我不、不回去了。”

“婆母还在家里等你,跟我回去吧。”她仍旧温声劝他。

“你怎么......没完没了的!”宋鹤鸣猛的一甩袖子。

沈知念一时没站稳,向后踉跄两步,后腰重重磕在化妆台桌角上。

“嘶…”闷哼被牙齿咬碎在喉间。

冷汗顺着脊背蜿蜒而下,她蜷着身子捂住伤处,指节因疼痛泛白。

宋鹤鸣晃了晃神,抬脚正要上前,忽听“啪”的脆响。

许阿狸指尖松脱,月白瓷盒在地上裂成蛛网状,香粉如霜雪炸开。

她蹲下身,纤长指尖蘸起碎瓷上的香粉:“啧啧,可惜了,小侯爷你精挑细选的。”

宋鹤鸣脚步骤然停住,酒意上头的脸涨得通红。

他旋即转身,袖摆擦过沈知念发梢,揽住许阿狸的肩头把她扶起来:“一个粉盒子而已,你要多少,我给你买多少!”

许阿狸仰起脸,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小侯爷还真是阔气。”

尾音轻飘飘散在空气里,像片沾了露水的枯叶。

宋鹤鸣:“那、阿狸,你、你让不让我走啊?”

许阿狸无声勾了勾唇,柔软身段一转,从宋鹤鸣的怀里转了出来。

“小侯爷,你家夫人既来寻你,你就回去吧,想看戏啊,明日再来。”

宋鹤鸣闭眼摇了摇头:“阿狸啊阿狸,我真是对你没办法......我真真是喜欢你......只喜欢你......”

沈知念指节深深陷进掌心,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进衣襟。

混着心口翻涌的酸涩。

她死死咬住齿间,任由后腰锥心的剧痛在体内游走,却不肯泄露出半声呜咽。

只是沉默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丈夫,毫不顾忌的当着她的面对其他女人展露浓浓爱意。

那些话语像附骨之疽,每次想起,都在记忆里反复剐蹭,剜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当时,许阿狸却故意眼皮都没抬,随手摆弄一杆戏枪。

“宋小侯爷说笑了,你再不回去,你家夫人该怨我了。”

从春台戏班离开的时候,沈知念听见一个戏子不屑的对许阿狸说道。

“什么侯爷夫人,不过也就是个普通后宅女人,只会依附于男人罢了。”

......

如今她的后腰,还留有一块疤痕,每逢阴天,就会隐隐作痛。

沈知念收回回忆,淡漠应道:“我可不知,什么时候琳琅阁也变成戏台子了?”

宋鹤鸣还想说什么。

许阿狸手腕灵巧一转,折扇轻敲宋鹤鸣的肩膀。

“鹤鸣,沈姐姐说的是啊,不过是意外遇见,怎能说是她有意烦扰你呢?”

她说完,娇艳的脸上扬起一抹粲笑。

“阿狸言之有理,今日你表演如此精彩,这琳琅斋的物件,你可任选,权当是我送你的贺礼。”

宋鹤鸣满脸笑意,亦步亦趋跟在许阿狸身后。

“这不好吧,我听闻,定远侯府掌家之人是沈姐姐,你说要送我礼物,可经过沈姐姐同意了?”

许阿狸扬起下巴,目光若有似无落在沈知念身上,脸上笑意未减。

沈知念抬眸,与她对视。

“琳琅斋是开业经营的铺子,小侯爷送了礼,如实入账即可。”

许阿狸一怔,眼眸中难掩惊艳之色。

沈知念唇角微勾,神色淡漠疏离,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清冷气息。

她并未佩戴任何名贵首饰。

着一袭浅青色罗裙,裙摆与袖口处,仅以细腻的银线勾勒出几缕简约的云纹,再无其他过分装饰。

可就是这般素净装扮,却让人一眼望去便再也挪不开眼。

她明明被宋鹤鸣冷落厌弃,但是眸间却丝毫没有怨妇摸样,反而像是幽静山野里盛开的牡丹。

在清风暖阳下,带着一种自在又傲然的气质。

沈知念话音一落地,宋鹤鸣就厉声反驳:“入账,入的什么账?”

他又宠溺看向阿狸:“阿狸,何必要她同意,这琳琅斋,是我定远侯府的铺子,我说送就送了,只要你喜欢就好。”

沈知念无声抿唇。

你喜欢就好......

宋鹤鸣还真是大方,琳琅斋是定远侯府为数不多银钱收入尚且可观的铺子。

玉器首饰也主要是供应闵京的达官显贵。

所以价值不菲。

如今,他轻飘飘一句话,就让许阿狸任选。

且不说定远侯府撑不撑得起,日后,其他达官显贵是否还愿意从这里购买首饰,都另说。

但是,既已签了和离书,她已没有立场再管侯府的事。

看沈知念沉默。

许阿狸兀自笑了笑,扇子在铺子展示架上点扫一番,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是些寻常妇人喜欢的玩意,我可没什么兴趣。”

“那阿狸你喜欢什么,我让人去买来送给你。”

宋鹤鸣忙不迭说道。

就在这时,琳琅斋的老板已经把账册取了来。

“夫人,您请过目。”




沈知念原本想帮着盘点,现在兴致全无,“春喜,带上账本,回去交给老夫人。”

春喜刚准备去接。

宋鹤鸣突然上前拦住:“等一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盘琳琅斋的账?”

沈知念抬眸与他对视。

好端端的?

他好像忘了,早晨已经签了和离书,半月后过了官府,他们就不再是夫妻。

这个时候,他竟还能说好端端的。

也许,在他心里,她早就不是他的夫人了吧。

沈知念冷冷开口:“把这账册给老夫人看看,免得日后留下些扯不清、道不明的事。”

她一字一顿,像是冰珠落地,清脆却冷泠泠的。

宋鹤鸣闻言,表情一僵。

他隐隐觉得沈知念与平日有些不同,但是来不及多想,皱紧眉头。

“若是母亲让你来取的,我今日会亲自拿给她看,你就不必费心插手了。”

话落,他不着痕迹地给了老板一个眼神。

那老板心领神会,忙不迭抱着账册,脚步匆匆地返回二楼。

沈知念见状,心里冷意像是霜降过后的草地。

带着更深露重的寒意。

她抬眸看向宋鹤鸣:“好,那依小侯爷的意思,我可以直接离开了是吗?”

宋鹤鸣闻言,眸子微抬,漫不经心瞥了沈知念一眼。

“嗯,我今日还要去郊外新看宅子,就不送你了。”

沈知念垂眸,敛去眼底情绪,语气波澜不惊:“好,那你记得半月后去过官府。”

她抬脚欲走,还没迈步,就被一道身影拦住去路。

许阿狸脸上笑意盈盈,一双杏眼透着灵动的英气,一副坦荡无畏的感觉。

“沈姐姐,你今日突然来查账,莫不是因为昨日那珊瑚琉璃?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说罢,利落抱拳。

身姿挺拔,眉眼间英气十足,就像是戏台上那个风流倜傥的小生。

沈知念目光淡淡掠过她,语气清冷:“与那无关。”

言罢,转身欲走。

宋鹤鸣原本还想问她什么过官府,但看她对许阿狸这般冷漠,皱起眉头,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

“沈知念,这琳琅斋的账你不必再过问,等日后阿狸进了府,我会禀明母亲,交予她管理。”

沈知念脚步停顿,静静看了宋鹤鸣一眼,之后不发一言,径直踏出店门。

身后又传来许阿狸爽朗笑声。

“宋鹤鸣,我可从来没答应过要入你定远侯府,给你做妾。”

宋鹤鸣急切打断:“当然不可能是妾,是平妻!我要娶你,做我定远侯的平妻!”

许阿狸从沈知念的背影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不屑笑意。

她“唰”地展开折扇,手指摩挲了几下架子上的玉器,语气散漫又倨傲。

“那我......也得好好考虑考虑。”

......

春喜对刚才场景气不过,腮帮子鼓鼓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夫人,姑爷怎么这般无情,真是铁石心肠!”

沈知念垂眸抚过袖口的暗纹,腕间翡翠镯子轻晃,清脆声响在车厢里格外清晰。

“您跟他成亲两年,现在一朝说要走,他竟然连您去哪里都不闻不问,只想着抬那个戏子进府,您、您......”

春喜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您、您真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沈知念瞧她一眼。

春喜这才惊觉失言,慌忙捂住嘴,眼睛圆睁,满是忐忑。

沈知念浅淡扯唇,心里漫上无边冷意。

宋鹤鸣如若有心要过问,一早在和离书上落笔签字的时候就会来问。

也不必等到这时候。

不在乎了的人,又何必介意她什么时候离开,离开后要去哪儿,能去哪儿。

“他问或不问,我都是要走的。”她的声音像是浸了雪水般清冷:“徒费唇舌,倒显得我矫情了。”

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收拢握紧,好像这样就能将满心酸涩都揉进掌心。

春喜怔怔,突然攥住她的衣袖,声音紧张又担忧:“夫人......不对,小姐,您可不能抛下我!”

沈知念转头看向她。

春喜是她的陪嫁丫鬟,刚跟着她的时候不过就是个不到十岁的黄毛丫头。

原本她是没有丫鬟的。

爹娘去世之后,她被当作罪臣之女赶进了沈府霉斑爬满墙皮的偏院柴房。

缺衣少食,冬冷夏热。

一年后,爹娘的案子初落帷幕,皇上用「功过相抵」四个字免了她的“罪过”,她才得以从那个柴房里出来。

她永远记得,看着那日的阳光,滚烫得近乎灼人,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被管家带到婶母面前。

婶母扬着下巴冷笑一声,“既然皇上开恩,你就安分一些,你爹娘差点害死我们,你别整天花花肠子给我们找麻烦!”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心里却像是有千沟万壑,每一道沟壑都流淌彻骨冰水。

恰在那时,人牙子领着新丫鬟鱼贯而入,春喜瘦小的身影被推搡着跌进来,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头发上还沾着草屑。

“这丫头病恹恹的,送去嫣红院吧。”婶母挥了挥手。

人牙子刚要把春喜拖走,瘦弱的身影突然让沈知念想到自己,任谁都能踩一脚。

“且慢。”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既要将我回来当小姐,总该配个使唤的丫鬟。”

五年,两人扶持走过。

父母冤屈被洗刷,她成了功臣之后,又定了婚事,即将嫁进定远侯府,婶母却借着卖身契的由头,要把春喜扣在沈府。

还是宋鹤鸣出面,强硬让春喜陪同出嫁。

“春喜是知念的丫鬟,我定远侯府又不是养不起,为何不让她陪同出嫁?”

婶母和叔父满脸堆笑:“小侯爷,不是我们不允,是春喜的卖身契尚属沈府,规矩上......”

宋鹤鸣冷笑一声:“规矩?你们这么多年苛待知念,克扣月例、刁难吃食,当真以为无人知晓?我倒要问问,这是什么规矩?!”

“春喜的卖身契,作为嫁妆一并送到侯府,如若不行,我再去宫里问问荣妃娘娘,这样合不合规矩!”

婶母当时脸一阵白,一阵红。

不得不陪着笑,把春喜的身契双手奉上。

......

沈知念抬手把春喜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傻丫头,我怎么会舍得丢下你呢。”

“那就好!”春喜破涕为笑,又恨恨道:“我才不愿留在侯府伺候那戏子!”

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可咱们如今能去哪呢?沈府......怕是也容不下咱们了。”




“马车碾过青石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沈知念掀开帘子,市井喧嚣扑面而来。

女子无夫无家,在这世道本就举步维艰。

更何况,大晟朝律法里不允许女子自立门户。

但是,既然已经和离了,只能先离开侯府,沈府虽难回,却也是眼下唯一的去处。

还有十五日。

待和离书过了官府。

天宽地阔,总会有她一处容身之所。

......

沈知念看着沿途商铺,目光被街角「悦来斋」的牌匾吸引,老夫人最喜欢这家的枣泥酥。

和离的事还没有知会老夫人,离开之前总要说一声的。

沈知念刚一进店,便听到旁边两个贵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个女人捏着嗓子说道:“看见了吗,定远侯刚才同那个戏子打前面逛呢,快把周边铺子搬空了。”

“那么高调,想不看见都难。”另一人阴阳怪气:“啧,沈知念就算爹娘立了功又如何?生得再美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一个戏子。”

“可不就是!听说她爹虚报军功才混到将军位,他们死在北疆,也算是罪有应得。”

女人捂着嘴,轻蔑地笑起来:“一个戏子就能把小侯爷迷得晕头转向,沈知念还真是没本事,跟她爹娘一个货色。”

春喜咬着唇浑身发抖,沈知念却神色如常地包好枣泥酥。

她捏着油纸包要去结账,两个贵女正好挡在道路中央。

“借过。”她的声音轻飘飘落在两人耳边。

惊的一人团扇“啪嗒”坠地。

“宋、宋夫人?”贵女盯着她素净的裙裾,她们聊的投入,丝毫没察觉沈知念在这:“好…好久不见了。”

沈知念垂眸看着对方慌乱的神色,淡漠勾了勾唇。

“确实是好久,久到你们忘了皇上



沈知念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目光如寒夜冰霜,直直地刺向宋鹤鸣。

刚刚事发突然,她可以认为许阿狸也不知会有危险,是无意中叫了她一声。

她没打算计较。

可此刻,宋鹤鸣那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却像根刺扎进她心里。

隔着一条街,她余光扫了一眼对面的许阿狸,她倒是站的远,仍旧悠闲扇着扇子。

今天一整天,沈知念经历了诸多事,心中的愤懑与委屈交织,让她不想再多说一句废话。

她闷闷舒了口气,不顾宋鹤鸣的气恼,转身上了马车。

......

天色渐暗,街边店铺的油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沈知念抱着点心匣子踏入定远侯府,她没回自己的院子,穿过熟悉却渐生疏离的回廊,径直往宋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她要去跟老夫人告别,同时把已经跟宋鹤鸣和离一事一并告知,再顺带把春喜的身契要过来。

她在听礼堂门口等了片刻。

老夫人的贴身嬷嬷出来对她说:“夫人,老夫人已经睡下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南山寺。”

沈知念一怔,她记得老夫人去南山寺的日子应在五日之后,往年向来如此,今年明明也是这么安排的。

她心里疑惑,下意识问道:“怎么突然这么急?”

“老夫人最近睡不好,心慌不宁,几次梦到老侯爷,所以决定尽快上山。”嬷嬷欠身回应。

沈知念浅淡笑笑:“那我今晚就不打扰老夫人了,明早我再来送她。”

她说完,转身欲走。

嬷嬷突然提高音量,“夫人,明日老人要起早,特别吩咐了,不要您跟小侯爷送了。”

沈知念无奈点头,看来,她是见不到老妇人了。

反正和离一事,宋鹤鸣也一定会跟老夫人说。

又或许,老夫人早就知道了两人已经和离,所以才不愿意见她,免得气氛尴尬。

只是春喜的身契,只能日后再跟宋鹤鸣讨要了。

想到这,沈知念把手中包装精致的点心盒子递给嬷嬷:“既然这样,劳烦嬷嬷转送,给老夫人路上吃。”

张嬷嬷拿着点心进了门。

宋老夫人斜倚在榻上,掀了掀眼皮:“知念走了?”

嬷嬷点头,把点心呈上来:“夫人专门给您买的,老夫人,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见她?”

宋老夫人长叹一口气:“鹤鸣现在跟那戏子搅在一起,一心要给她抬了平妻。”

“您不是不会让那戏子进门吗?”嬷嬷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宋老夫人摇了摇头。

“鹤鸣那脾气,我可管不住,之所以允他娶沈知念,还不是看在她是忠臣之后,还能敦促鹤鸣上进。”

她喝了口茶:“她这两年一直无所出,那戏子如果能生个一儿半女,平妻也不是不行。”

嬷嬷又问:“您是怕夫人又跟您提小侯爷和那戏子的事?”

“当人家夫人,哪有不受委屈的,知念能嫁给鹤鸣,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宋老夫人沉沉闭上眼。

“行了,明天天不亮就出发,赶在鹤鸣回来之前。”

......

沈知念回房时,春喜已经又把要带走的东西盘点了一遍。

“小姐,我还以为您会去好一会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知念思忖片刻:“春喜,明天你先不要跟我去沈府,拿着银子去南城偏远处租个宅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春喜急急冲到她面前打断:“小姐,您说过要带春喜一起走的呀,就算是沈府那吃人的地儿,春喜也要跟您在一起。”

沈知念抬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我哪说不带你了,你先去租个宅子,把我箱子里的嫁妆都放下,免得被叔父和婶母惦记。”

她顿了顿:“再者,你的身契暂时还没拿回来,免得去了沈府落人口实,等我过两日跟小侯爷讨回来,你再跟我去沈府。”

春喜恢复笑颜,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我就知道小姐想的周到。”

她说完,又皱眉担忧问道:“可是小姐,大晟朝律法不让女子自立门户,租宅子最多一月余,到时,沈府就会知道您把嫁妆带走了。”

“没了定远侯府做靠山,那到时候,我们还要跟过去一样忍气吞声吗?”

沈知念抬眸,盯着铜镜中的自己。

沉默半晌。

姝丽眉眼间闪过一丝果决的冷厉。

忍......

自然不会。

她手指碾搓袖口,声音冷然:“我已经想到在外面自立门户的办法了,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

翌日清晨,沈知念前脚刚坐上回沈家的马车,宋鹤鸣后脚就回了定远侯府。

他明显心情不错,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

就在昨日晚间,阿里终于松口要搬进他给她置办的新宅子,以后,他再也不用去春台戏班找她了。

两个人在外面也算是有一个家了。

再过段时日,他就会把阿狸以平妻的身份接进府里,他就可以和阿狸日日厮守在一起。

“长庚,快,帮我沐浴更衣,我要去给母亲请安致谢。”

他一边喊人,一边快步朝着风雨轩里走。

长庚匆匆迎出来,神色微窘:“小侯爷,老夫人卯时三刻便启程往南山寺去了。”

宋鹤鸣脚步倏然顿住:“怎么如此突然?”

他心里虽然疑惑,但是脸上仍旧乐呵呵的:“去了南山寺也无妨,那我就修书一封,等人到了,信也到了。”

他说着,把外袍脱下来随手扔到长庚怀里,起身就往案几的方向走。

长庚见状,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先来到案几边,慌乱中将桌面上散落的书籍文章连同那封和离书一起收拢起来,一股脑卷了卷塞进了书桌旁边最底层的架子上。

之后又快手在书桌上铺了一层素白宣纸。

“小人这就去收衣裳,即刻回来研墨。”

长庚忙不迭的又要去把宋鹤鸣的长袍放下。

宋鹤鸣大手一挥:“夫人呢,让长乐去把知念请来,她磨的墨汁浓稠细腻,最得我心。”




长庚弓腰,嗫喏道:“夫人,夫人她一早就坐马车出去了。”

宋鹤鸣闻言,抬头睨了长庚一眼:“一早就出去了?去哪儿了。”

他说着,冷嗤一声:“莫不是......又要去侯府铺子揽权查账?”

长庚讪笑挠头:“小的不知,好像......好像听春喜提了一嘴,说是夫人回沈府了。”

“沈府?”宋鹤鸣提高了声音,眉头接着蹙起。

成亲两年,沈知念还从未一个人回过沈府。

想必是因为不满他给阿狸买宅子,所以通过不声不响回沈府给他脸色看呢。

真是内宅妇人,胸襟气魄比不上阿狸一点。

宋鹤鸣冷哼一声:“她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去处,等她在沈府受了委屈,自会回来寻我替她出头,不必管她。”

“长庚,你给我研墨。”

他洋洋洒洒,很快就写好了信。

“去,把信送出去。”

长庚细心收起来:“小侯爷,您这一手字写的真是潇洒。”

宋鹤鸣心情不错,脸上带笑:“你虽不识字,但是眼光甚好。”

......

卯时三刻,街上人声鼎沸,市井中越发热闹,沈知念坐的马车在沈府朱漆门前缓缓停下。

门房小厮看见是她,表情一怔,转身往内院奔去通传。

片刻后,叔父沈阳恺与婶母于氏匆匆迎出。

于氏皮笑肉不笑地伸长脖颈,目光在沈知念身后逡巡:“什么风把您这侯爷夫人吹来了?这小侯爷怎么没一同回来啊?”

沈知念垂眸理了理袖口,声线清冷:“他事务繁忙,脱不开身。”

“不会是忙那许姑娘的事吧。我可听说,他昨日刚在郊外置办宅子,你不会......”

婶母话音未落。

叔父沈阳恺干巴巴瞪了她一眼:“莫要胡说!”

他说完,又带着假笑看向沈知念:“知念,你这突然回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家里什么都没准备,院子也没收拾,我看呢,你不如先......”

沈知念不等他说完,就抬脚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说:“无妨,我自己在原来的院子里收拾出一间屋就行,就暂住两天。”

叔父脸一沉,立马跟了上去。

“知念,你这身份不同往日,一间屋怎么行,更何况,院子现在有人住着......”

婶母于氏跟在后头,白眼快要翻到天上。

用沈知念能听到的声音闷声嘀咕:“这人啊,此一时彼一时,那小侯爷的心,也是海底的针,谁不知,那许姑娘......”

沈知念脚步骤然停住,转身面对他们。

“叔父说的是,一间屋确实不符合我的身份,我先去给奶奶问安,还请婶母尽快安排,一个时辰内,把我的院子整饬出来。”

她说完,余光瞥过于氏和沈阳恺,转身朝着奶奶的院子走去。

......

沈知念进门,老太太正在用早膳。

她双眼空洞无神,握着汤匙的手久久未动。

八年前,父亲去世的消息传来,老太太受了刺激,生了场重病后,意识就开始不清醒。

她时常记不起家里人的名字,但是却总能记得沈知念。

“奶奶。”沈知念轻声唤她。

老太太闻言抬头,一看到是知念,立马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浑浊眼球也跟着闪了闪。

“知念啊,你怎么又瘦了?”

沈知念喉头一哽,强笑道:“天热胃口不佳,消减了些,入秋便会好些。”

老太太脸上漾满笑意,拉住沈知念的手左右瞧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你既已出阁,怎不见夫婿同来?”

于氏倚在门框上,阴阳怪气道。

“小侯爷正忙着讨春台戏班的许姑娘欢心,哪还记得家中糟糠?知念怕是位置不稳喽。”

叔父也跟腔:“知念,小侯爷不会是想要让那戏子进家里做妾吧?哟,真够丢人的!”

沈知念冷然扫了他一眼。

如今沈家偌大的家业,几乎全是祖父与父亲苦心经营留下的。

而这位叔父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不仅坐吃山空,还广纳姬妾,后院莺莺燕燕足有十几个。

这般荒唐行径,竟还有脸嘲讽他人。

听到他们的话,老太太沟壑纵横的脸上更是满目愁云。

“知念,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的夫君,他让戏子压在你头上?”

沈知念轻轻摇头:“奶奶,没有的事。”

她与宋鹤鸣已经和离,如今他是想纳许阿狸为妾,还是另娶为妻,都与她再无瓜葛。

更谈不上,许阿狸要压在她头上。

于氏眸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身迈出门去。

她低声吩咐管家:“差人去定远侯府请小侯爷,就说侯爷夫人正在气头上,让人都劝不住。”

管家哎哎着要走。

于氏又喊住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慢着,再去把春台戏班请来,务必要有那许阿狸,庆贺咱们沈家小姐,不年不节突然回娘家省亲。银子嘛,就记在他定远侯府上。”

于氏看着管家离开的背影,冷笑一声。

“哼!沈知念这死丫头,嫁进侯府就想骑在我头上......”

她挑着眉毛长舒一口气:“想当年,那小侯爷,把她捧在心尖尖上一样,今儿,我倒是也要看看她的热闹!”

......

沈知念悉心伺候着祖母用完早膳,又陪着老大夫把脉问诊、煎药试温。

直到日头攀上中天,见老太太倦意沉沉地靠在软榻上,才轻手轻脚退出房门,打算回自个儿院子「浮云居」歇脚。

才转过月洞门,院子里那道挺拔身影便撞入眼帘。

“你怎么来了?”沈知念语气淡漠。

穿着月牙白锦袍的宋鹤鸣,双手负在身后,目光直直锁住她,忽而开口问道:“怎么,差人请我过来,气消了?”

他嗤笑一声,语气里裹着几分不耐:“昨日不是说得明明白白?给阿狸置宅子是母亲首肯的,你倒好,昨日闹了脾气,又一声不吭的独自跑回沈府,是想给谁脸色看?”

他声音带着咄咄逼人的质问气势。

沈知念皱眉。

宋鹤鸣这一番言辞真是够自以为是的。

他们既已和离,难不成她回沈府还要同他一起。

过去半年,她之所以忍气吞声,是对他还有余情。

如今已经签了和离书,只等时间到了,拿着和离书去过官府,哪还愿意受这些气。

“我不回沈府,小侯爷意思,是想让我流落街头?!”

她冷声回应,表情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宋鹤鸣眸光扫她一眼,直觉认为沈知念这么不留情面的呛声,是因为还在气头上。

“沈知念,我同你成亲两年,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脾气。”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既然无其他事,你请回吧。”沈知念说完,转身欲走。

宋鹤鸣抿唇皱眉。

从前的沈知念,总爱追在他身后照顾管束他,从晨起添衣到夜读添茶,从侯府账目到后院琐事。

她偶尔也会因他的固执红了眼眶,可发完脾气,不出半日又会捧着点心来示好。

还从没像这两日一样,脾气闷了这么久不说,看他的眼神冷漠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突然这般冷漠疏离,让他心里十分不自在。

“你以为我乐意来?不是你们沈府请我来的吗,正好母亲去了南山寺,我也不急于回府。”

沈知念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于氏把他请来的。

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主意。

她转身背对宋鹤鸣,漫不经心的拿起水壶给花浇水:“小侯爷既是沈府贵客,总该有贵客的样子,前院正房雕梁画栋,太师椅配着云雾茶,可比我这小院体面多了。”

她字字如针尖,语气极度生疏客气:“难不成,侯爷还想屈尊降贵,在我这里讨杯冷茶?



宋鹤鸣闻言,原本面对沈知念时的怒意彻底烟消云散,他不耐烦摆摆手:“罢了,跟这般无趣又小心眼的人,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时候不早了,我得去化妆了,沈姐姐,我先告辞了。”

许阿狸说完,转身离开。

宋鹤鸣立马跟了上去:“阿狸,你今日要唱什么戏?”

于氏摇着团扇,扶了扶头发上夸张的发饰。

“沈知念,把你当宝贝宠的小侯爷跟别的女人屁股后面走了,啧,你心里很难受吧?”

沈知念心里平静无波。

现在宋鹤鸣想干什么,要干什么,都跟她无关。

她为什么会难受。

“我的事就不牢婶母费心了。”沈知念冷淡抬眸:“您有空多关心关心叔父吧,我听闻又有三房小妾怀孕了。”

于氏唇角的笑意落下去。

她咬着牙冷嗤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浮云居。

喧闹的院子又重新归于寂静。沈知念手指伤口越发疼痛,丝丝缕缕的血逐渐溢满掌心。

她把握了许久的水壶当下,抬起手,才发现是一个很深的伤口,血渍都染透了袖口。

胸口如同被石头压住,她仰头看向天空。

日头已经偏西。

头顶一群鸟儿扑棱着翅膀掠过天空,扇动云层留下残影。

沈知念浅浅舒了一口气,转身回房。

......

暮色如墨。

沈知念褪去沾了鲜血的衣衫,换上一袭蓝粉襦裙,素色的料子上,几枝寒梅以银丝绣就,花瓣半卷,似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姐姐,大姐姐......”是沈孽桃。

她是沈知念叔父沈阳恺第二个小妾桃姨娘生的孩子,桃姨娘之前是沈府的丫鬟,两人在一树桃花下苟且,被于氏抓了个正着。

后来,桃姨娘生了她抬了妾,于氏就故意折辱桃姨娘,给她取了名字叫沈孽桃。

桃姨娘早逝,沈孽桃在府里不被待见,比下人待遇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跟同样被于氏欺负的沈知念格外亲近些。

“我方才才听闻你回来了,不然早就来找你了。”沈孽桃看到沈知念,眼前一亮:“大姐姐,你真好看,就像是那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沈知念淡笑:“快别打趣我了。”

“大姐姐,院子里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咱们一起去看戏吧?”沈孽桃说着,拉住沈知念的手晃了晃。

沈知念也隐约听到了戏班子吹吹打打的动静,但是她对于去看戏没什么兴趣。

更何况,这是于氏请来的戏班子。

她就算再愚钝,也能猜到于氏故意把许阿狸和宋鹤鸣同时请来的意图。

无非是想通过宋鹤鸣对许阿狸的拳拳爱意,让她难堪罢了。

她不想随了于氏的心意。

“阿桃,我就不去了,你去看吧。”沈知念笑着捋了捋沈孽桃有些发皱的衣领。

沈孽桃咬着唇,脸上表情像是快要哭了:“大姐姐,你就陪我一起去吧,否则,否则......”

她没说完,但是沈知念也知道,一定是于氏威胁她了。

也好。

刚才见到宋鹤鸣只顾置气,倒忘了要春喜的身契。

沈知念原以为她只想需要在戏台前露个面,然后寻个时机去跟宋鹤鸣说几句话就好。

没想到,于氏不仅把她和小侯爷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还偏偏是正对戏台子的位置。

此时,台上正唱着《玉娇梨》。

锣鼓声骤起,幕后忽甩出半幅藏青袖摆,紧跟着一道白影旋出台角,众人定睛看时,却是个束发戴巾的“书生”。

那书生不是别人,正是许阿狸。

她左手负在身后,腰间玉佩随旋动作撞出清脆声响,眉梢眼角含着三分水色。

宋鹤鸣看的出了神,脸上扬起粲然笑意。

随着情节推进,许阿狸暂时离场,宋鹤鸣的也松懈下来端起茶杯,余光瞥了一眼仍盯着戏台的沈知念:“阿狸最拿手的曲目就是这《玉娇梨》。”

沈知念收回目光,看着他:“春喜的身契还在侯府,你若没意见,我明日去找管家取走。”

宋鹤鸣抿了一口茶水,“你要春喜的身契做什么?”

“春喜是我的丫鬟,昨日你都已经签字了,为何还要明知故问?”沈知念声音浅淡。

夏夜晚风徐徐吹来,把她鬓边几缕碎发吹的飘起。

侧颜看起来冷冷清清。

她抬手捋了捋头发,手指上包扎过的伤口十分醒目。

宋鹤鸣目光骤然凝在她手指伤口上,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的手怎么了?”

沈知念垂眸避开他探究的视线,一双眼裹着薄薄的霜雾,就像是寒潭中未化的冰:“没什么。”

话音未落,她便猛地抽回手,将受伤的指尖迅速藏进衣袖深处。

沈知念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周身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宋鹤鸣受了冷落,无名火又腾地窜上心头,他冷笑一声:“沈知念,等你学会好好说话,再来征得我同意吧。”

沈知念唇角压低,袖中受伤的手死死攥成拳,指节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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