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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顾简来到南梁王朝,成为靖远侯世子。开局被天子赐婚,娶了长宁公主,做乘龙快婿。好家伙,这后台不是一般的硬!谢氏家族欺人太甚?没关系,我是纨绔。天子屡次刁难?没关系,我是纨绔。参与夺嫡之战?没关系,我是纨绔。婚后撩公主?不好,被反撩了。小公主娇羞蠢萌,天子疑心病太重。小弟痴迷于武道,好兄弟义薄云天。至于顾简...只想混吃等死,做一名合格的纨绔少爷。然而天不遂人愿,朝局动荡,天灾突至,夺嫡大战,边疆兵败......面对突变的朝局,纨绔少年鲜衣怒马,征战沙场,守护亲人。未来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主角:顾简,牧渡 更新:2022-12-19 10: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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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顾简,牧渡的其他类型小说《鲜衣怒马当纨绔》,由网络作家“雪夜带刀不带伞”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觉醒来,顾简来到南梁王朝,成为靖远侯世子。开局被天子赐婚,娶了长宁公主,做乘龙快婿。好家伙,这后台不是一般的硬!谢氏家族欺人太甚?没关系,我是纨绔。天子屡次刁难?没关系,我是纨绔。参与夺嫡之战?没关系,我是纨绔。婚后撩公主?不好,被反撩了。小公主娇羞蠢萌,天子疑心病太重。小弟痴迷于武道,好兄弟义薄云天。至于顾简...只想混吃等死,做一名合格的纨绔少爷。然而天不遂人愿,朝局动荡,天灾突至,夺嫡大战,边疆兵败......面对突变的朝局,纨绔少年鲜衣怒马,征战沙场,守护亲人。未来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南梁。
建佑二十八年,四月初七。
京都,建康城,小雨。
正值春旱,这场雨来的恰是时候,从昨夜至此时淅淅沥沥的雨点不断洗刷建康城的灰尘,客舍周围的柳树翠绿一新,走在街道上的行人,仿佛眼睛都变得明亮了许多。
此时,靖远侯侯府。
“制曰:靖远侯世子顾简,夙有奇表,益光华胄,今以弱冠,适婚配之时。值朕之幼女长宁公主待字闺中,朕欲成佳人之合,即今日定下婚约,择良辰吉日完婚,钦此!”
宣旨之人是宫中宦官,他双手高高托举着黄绢圣旨,等候顾简领旨。
按程序,这时候顾简该磕头谢恩,然而他却愣神了。
赐婚?
天子的女儿?
顾简陷入呆滞,这是开局做赘婿的节奏啊!
而且老丈人还是当今天子。
啧啧,这身份可有些骇人。
片刻,宦官皱了皱眉,声音低沉提醒道:“靖远侯世子,还不接旨?”
顾简这才反应过来,跪拜道:“谢圣上恩典。”
接过圣旨后,宦官便离开了,顾简依然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迎娶天子的女儿,不知是福还是祸?
顾简的身旁站着一妇人,她雍容华贵,年纪大约四十左右,其脸颊清丽素雅,淡脂轻粉,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眼前这位风姿绰约的中年妇人,正是靖远侯府的女主人,柳泠。
同时也是顾简的亲生母亲。
“简儿,你要成婚了。”柳泠走到顾简跟前,笑着说道。
顾简突然面色苍白,犹如死鱼。
“娘,能退婚吗?”顾简弱弱地嘀咕了一句。
柳泠一时迟滞,神情立刻转喜为怒:“说什么荤话?”
来不及思考,顾简已察觉到空气逐渐变得僵冷。
顾简呆怔半晌,小心地说道:“万一那公主长得满脸麻子,或是体型壮硕的胖子......”
想到这里,顾简不禁打了个冷颤,那场面...简直酸爽。
柳泠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天家的公主皆是秀外慧中,知书达理的好姑娘,怎会跟你说的这般不堪?况且这是天子赐婚,你有几个脑袋敢抗旨?”
顾简果断选择闭嘴,他决定认怂。
封建主义包办婚姻制度压死人啊!
更何况包办婚姻的还是当今天子,胆敢说半个不字,脑袋直接剁了喂狗。
可就真的这样心甘情愿的任人摆布,顾简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简儿,两个月后,你父亲会从边关回来看你完婚,在此期间,你要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莫要引出事端。”柳泠轻声说道。
“是,孩儿明白。”
顾简抬头看了眼阴翳的天空,雨仍然未停,绵绵的细雨窸窸窣窣敲打着落叶,令他心烦意乱。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或者说这副俊朗的皮囊之下,隐藏着现代人的灵魂。
就在昨天,他意外落水,穿越到了这个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而这个时代,不属于历史长河中的任何一个朝代,它是完全架空的。
顾简原主的身份,正是南梁靖远侯世子。
至于这个世子的性情,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
不学无术,纨绔败家。
其父顾挚,是南梁掌有兵权的侯爷,官爵世袭罔替,他常年驻守北方边关,与北燕军队周旋,依关拒守,阻挡敌军南下。
由于顾挚在外战功赫赫,使得顾家深受皇恩眷顾,权势愈发壮大。
顾挚有两子,皆是奇葩。
嫡长子顾简今年十六岁,侯爵第一继承人,手中本握有一套好牌,奈何要高开低走,在败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好色,嗜赌。
好家伙,黄赌毒沾了俩。
次子顾单,比顾简小三岁,相对名声不显,但天生神力,曾拜于玉真道长门下学艺,据说他在武力方面,是最能达到顾挚这般高度的,但这货有点傻,智商常年不在线。
都说虎父无犬子,但这句话放在靖远侯府,显然不成立。
对于这俩缺心眼的儿子,顾挚和柳泠时常颇感头疼,曾请过数位老师传道授业,但最终都叹息着离开了侯府。
顾简回到自己的房间,回想“前任”不堪的种种过往,努力适应当下世子的身份。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心情很乱。
人家开局都是退婚流,被无数人嘲讽后,倔强的喊出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豪言壮语,然后励志发奋图强,开始逆袭,对敌人各种装B打脸。
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赐婚流了呢?
这如何让他奋斗?
好吧,有那么强的老爹在,的确也不需要奋斗。
做一名废物,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挺好!
三观炸裂后,顾简逐渐冷静下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打听一下那个长宁公主的长相,性格和人品。
婚姻变成了开盲盒,万一运气不好,开出麻脸斜眼的彪悍公主咋办?亦或是风流妖媚,水性杨花,热衷于给丈夫带绿帽子咋办?这辈子该如何能混下去?
顾简深谙古代历史,历史上这样的公主不在少数。
再说,他娶的可是公主,从小到大在蜜罐里养着的娇嫩人儿,一身娇贵的毛病怕是少不了,以后吵个架都是用鼻孔看人的,惹毛了人家直接搬出便宜老爹,那来自天子的死亡凝视感,看你怂不怂?
想想都可怕……
这大冤种做不得咧!
“沈青!”顾简朝着屋外大喊一声。
一名身着黑色束衣的男子推开房门,抱拳应道:“世子,有何吩咐?”
男子身形壮硕,相貌平平,肤色略黑,整个人透着几分锋芒毕露的疏狂,一双漆黑的双眸如鹰隼般锐利,举止间流露出习武之人特有的豪放。
沈青是靖远侯的护卫,他的职责就是保护顾简的安全。
“陪我出去走走。”
来到这个时代后,这是顾简第一次离开侯爵府。
重活一世,他要好好感受一下南梁京都的繁华。
建康城,别名建邺、金陵,在后世或可称之为南京,它是南梁所有城池中唯一一座超过百万人的都城。
作为六朝古都的建康城,有着不亚于后世北京的影响力,宫殿壮丽巍峨,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犬牙交错,它是南梁王朝的政治、文化、经济、军事中心,三重宫墙,南靠秦淮河,北依后湖,西接长江,宫城之内设有华林园、覆舟山、石头城等各大建筑群,乃是华夏文明的正朔之源。
有诗为证: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这是一座真正的国际化大都市,顾简走在大街上,看着人潮涌动、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下不禁感叹京都的繁华,两旁店铺林立,贩卖声、马蹄声不绝如耳,令人心情愉悦。
“南苑街,这是建康城最热闹的街道。”沈青轻声说道。
站在长街口,顾简环首四周,看着来往的行人,嘴角不经意间扬起一抹笑意。
“真好啊...”
街道上不仅有两鬓斑白的老者和嬉笑玩闹的孩童,还有五大三粗的壮硕汉子,陌上如玉的翩翩公子以及...年轻清纯的漂亮少女。
这个年代的女子没有像现代女子那般露胳膊露大腿,保守中透着一股独特的韵味。
蹲街看美女,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普通的女子尚且如此,那位长宁公主怕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顾简轻声呢喃道,这波自我安慰他给自己打满分。
沈青看了顾简一眼,欲言欲止,神情纠结。
“世子,有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沈青咬了咬牙,说道。
“好事坏事?”
“这...”
似乎...大概是件坏事。
“是有关长宁公主的。”沈青缓声说道。
顾简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看你这副欠揍的表情,八成不是什么好事,赶紧闭嘴吧,本世子不想破坏好心情。”
“哦。”
沈青是个实诚人,既然顾简不想听,他便识趣的闭嘴。
但是...顾简架不住心里痒啊。
“还是说吧。”顾简破罐子破摔,一脸决然:“这世间纵有风雪,是风雪总会有瑕疵。”
“……”
沈青挠了挠脑袋,沉吟片刻后,整理了一下措辞,低声道:“属下听闻长宁公主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似乎...有隐疾?”
“什么隐疾?”顾简面色微变。
沈青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知道,此事极为隐秘,即便是宫里的人,也鲜为人知。”
“那你是如何知晓的?”顾简神色一动,惊疑道。
沈青并没有隐瞒,说道:“不瞒世子,属下的长姐...曾经是长宁公主府的侍女,有次过年团聚时,她无意提到过!”
顾简今日的心情就跟这天气一样,阴沉不定。
赐婚便赐婚吧,能让本世子娶个正常人不?
娶个病秧子公主算是怎么回事?冲喜吗?
顾简心中顿时有一万匹那啥飞奔而过......
突然好喜欢后世自由恋爱的感觉啊!先相识,再恋爱,发现不合适,换一个,如果质量还不行,那就再换。
只要长得好,三观跟着五官跑。
作为新世纪颜值担当的三好青年,即使每天重复“多喝热水”这种经典的渣男语录,也会有无数女人为其美色而前仆后继。
唉,落水的凤凰不如狗啊!
这种开局不爽的剧情,顾简再熟悉不过了。
不管是电视剧还是小说,但凡遇到这种开局,体内的系统通常就要登场了。
然后帮助主角设定无敌光环,排忧解难,打败一切挡在面前的对手。主角扮猪吃虎,啪啪打反派的脸,反派俯首称臣,跪下来叫爸爸,最后主角左拥右抱,从此登上人生的巅峰。
想到这里,顾简得意一笑,眼神也变得明亮了许多。
“出来吧,系统爸爸!”
站在原地的顾简,突然一手叉腰,一手指天,冲着天空大喝。
街道上,顾简独特的姿势和无比中二的声音,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和围观。
身旁的沈青嘴角猛抽,护卫世子这项工作,瞬间变得不香了。
他现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简保持中二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要变身奥特曼。
可惜,他没有变身器。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顾简的身体里并没有传出“滴!xx系统即将绑定宿主身份”的提示音,或许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几只乌鸦,正站在枝头上叫唤。
竟然没有系统?
“算了,没有便没有吧!”
不过,好尴尬呀!三室一厅都要抠出来了。
半晌后,顾简收回造型,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尽量保持平静的神色。
没有理会周围行人的目光,顾简轻声说道:“沈青,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后背不停地冒虚汗。
放轻松,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中二少年。
......
“世子,接下来咱们去哪?”看着来往的人流,沈青忍不住地问道。
闻言,顾简不禁有些茫然。
他对于这个世界很陌生,前身的记忆只有些零碎的片段。
思忖半晌后,他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什么。
“有没有可以一边看美女,一边喝酒听曲的地方?”顾简小声问道。
沈青点点头,非常实诚的说道:“有啊!老地方吗?”
“老地方是哪?”顾简有些懵。
“水榭苑啊,世子经常去的地儿。”
沈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咋这么重要的地方还能忘呢!
“最近脑子不太好使...”顾简拍了拍脑袋作为掩饰,旋即坚定道:“好,就去水榭苑!”
说完,顾简暗自将身体的“前任”骂了一通。
看来这货真不是什么好鸟,青楼那种地方没少去,就是不知道这副身体有木有被掏空。
水榭苑紧靠秦淮河,是一座三层的木楼,楼内装饰高调奢华,楼前车马簇拥,门庭喧闹。
一刻钟后,顾简出现在了水榭苑的楼前,微风徐来,淡淡的胭脂香不断刺激着他内心的荷尔蒙。
顾简暗自思忖:这才是…令人向往的美好生活!
上一世,每次来到会所门口,顾简都会停滞不前,满是犹豫。
因为,兜里没钱。
这一世,身为侯府世子,自然不缺银子,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挥金如粪土。
顾简整理了一番衣容,风流倜傥地大步朝着水榭苑走去,门前的小厮最是眼尖,见到贵客登门,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因为贵客代表着银子。
“顾世子,您来了,里面请!”小厮认出了顾简,笑意更浓了。
顾简一怔,心道果然是常客,可以直接刷脸。
轻轻点点头,顾简没有多说什么,踏步流星般走了进去,沈青紧随其后。
“世子,这次您是来听曲,还是找姑娘说话解闷?”小厮低声询问道。
“自然是找姑娘…”顾简毫不避讳的说道。
身后的沈青皱了皱眉,急声道:“世子,今日夫人特意叮嘱过属下,若是来青楼,只能听曲。”
“为什么?”
“世子与长宁公主的婚约已定,不能做让靖远侯府蒙羞的事,勾栏听曲是最后的底线,不能越界。”沈青神色严肃,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夫人的原话。”
“这底线...难道不能碰一下?”顾简微眯着双眸,一副混账的模样。
沈青更急了,说道:“世子若是卖身,等属下回到侯府后,必定会遭夫人责罚。”
“卖个鸟身......”
顾简黑着脸,想骂娘。
突然好想换个护卫。
沈青是个认死理的人,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有啥好事?
可不就是卖身吗?
“罢了,听曲便听曲吧。”
逛青楼是件伤风败俗的事,同时也是件风雅之事,世人看它的角度不同,结果自然也就不同。
如今水榭苑当红的是一位名叫苏云卿的姑娘,模样性情自然不必多说,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秦淮河两岸的才子慕名已久,有意无意的吹捧下,博得才女之名。
传闻苏云卿出生于书香世家,祖上是朝廷官员,父亲苏哲因为参与党派之争被处死,自此苏家落没,后来苏云卿被狠心的叔嫂卖到了青楼,沦落风尘。
小厮将顾简两人带到二楼的窗边,并送上一壶酒、一壶茶以及干果吃食。
厅中,不少文人雅士,名流纨绔喝酒畅聊,婀娜多姿的姑娘们在台上翩翩起舞,搭配着舒缓起伏的音律,将台下的宾客逗得眉开眼笑。
顾简二人吃着干果,享受着时光的浪漫。
岁月的细水长流,终究抵不过生命的过客。
“呦,这不是靖远侯府的顾公子吗?刚被天子赐婚就跑来这烟花之所,这分明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啊!”
不和谐的刺耳声在顾简的耳边响起。
寻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位手持折扇的青年出现在顾简面前,他身着一袭紫色锦服,如璞玉般华贵,神态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倨傲。
听到动静后,周围看客们的目光立刻转向了这里,顿时一片哗然。
“天子赐婚?不知娶的是哪个家族的姑娘?”
“嘁,哪里是世家的姑娘,是当今圣上的第九女,长宁公主,刚下的圣旨。”
“什么?长宁公主?好家伙,这顾家公子一步登天啊!”
“那还不是沾了他父亲的光,靖远侯镇守北方多年,战功赫赫,圣上为了拉拢,才将长宁公主嫁给了这个纨绔少爷,说到底就是政治联姻罢了。”
“老子在沙场浴血奋战,儿子却在京都风花雪月,看来靖远侯后继无人啊...”
顾简神色淡然,对周边嘲讽的声音置若罔闻。
紫衣青年想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结果愿望却落了空。
“这货是谁?”顾简询问身旁的沈青。
沈青微怔,神色不自然地说道:“世子,你别闹…”
紫衣青年冷哼一声,喝道:“顾简,你少在这里装疯卖傻,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见云卿姑娘吗?告诉你,今日有我在,想都别想!”
顾简的脸色有些难看,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记忆的碎片碰撞在一起,如潮水般涌来。
前任身体的记忆充斥着顾简的脑海,他终于想起来了此人的身份。
紫衣青年名为谢寒,乃是京都谢氏家族的年轻一辈,他的祖父在朝中担任刑部尚书一职,早些年与靖远侯顾挚不和,曾数次弹劾顾挚拥兵自重。
顾简和谢寒平日里也不对付,无论是在赌场还是在情场,都要一争高下,背地里两人见面便分外眼红,相互下死手。
总的来说,在两人的争斗当中,顾简输多赢少,很多次都着了谢寒的道,后来他心中对其有了惧意,碰到谢寒则是能避就避。
然而,谁也不知道,现在的顾简,已非昨日。
顾简瞥了谢寒一眼,冷声说道:“传闻谢家公子最是惧内,连妾室都养在别处的庭院中,今日流连烟花之所,就不怕贵夫人知道,回家抽你吗?”
谢寒脸色阴沉,在纨绔少爷圈中,惧内几乎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但碍于谢家的权势,很少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揭短。
谁知顾简竟不按套路出牌,将此事搬到了台面上。
周边哗然声再次响起。
“原来这谢家公子惧内啊!”
“你才知道吗?谢家的夫人是郡主出身,从小娇生惯养,性格极为泼辣,听说半夜里都将人吊起来打...”
“家有悍妇,家门不幸啊!
“突然觉得这谢公子有些可怜...”
“......”
谢寒的脸色愈加难看,那森然的目光似乎要将顾简生吞了。
“原以为之前的教训,能让你长点记性,看来还远远不够。”
谢寒缓缓抬头,脸庞上浮现出一抹阴柔的笑容。
顾简毫不畏惧,淡笑道:“怎么,谢大公子准备在这里动手?”
“你的狂妄,表现得过早了些,有些代价,你承受不起。”谢寒缓缓说道,声音愈加阴沉。
顾简不置可否,轻笑道:“天子脚下,法令俱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不信你敢伤我。”
“一个只会逞口舌之利的废物,有什么不敢伤的...”谢寒冷哼道。
然而,话音刚落,只见顾简突然站起身,跨步走到谢寒面前,直接扬手扇在了后者的脸上。
啪!
众人便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电光火石之间,由于顾简出手的速度太快,很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手滑了...”
全场皆惊。
谁都没有想到,顾简竟然在毫无预兆间直接动手了。
顾简坚信,身为纨绔,就要有纨绔世子的态度。
能动手就别吵吵。
“你...你敢打我?”
谢寒像是傻了一样,满脸难以置信。
这跟他想象中的剧情不一样啊!什么时候这顾家的窝囊废如此蛮横了?
“抱歉,刚才有句话你说的不对,我纠正一下。”
“只会逞口舌之利的废物是你,不是我。”
想让我丢脸,不好意思,我先扇你的脸。
闻言,全场哗然。
这靖远侯世子这么嚣张的嘛?
“你…你…”
“今日你休想安然离去!”谢寒恼羞成怒,随即大喝道:“常定,给我拿下这废物!”
听到命令,谢寒身后的护卫向前一步,准备出手。
见状,顾简身旁的沈青也不甘示弱,将顾简护在身后,沈青双眸圆瞪,寸步不让。
争斗,一触即发!
“住手!”
就在此时,愠怒的声音突然在众人耳边响起,只见一位妇人自楼梯处拾级而上。
众人望去,这位妇人年岁已长,胭脂水粉也遮掩不住她眼角的鱼尾纹,身材保持的倒是极为完美,白皙的俏脸透着几分妩媚,那双眸子含笑似妖,媚意荡漾,一颦一笑间,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牵动着男人的神经。
“这是?”
妇人走上二楼,来到顾简和谢寒两人面前,笑吟吟地说道:“两位公子,你们这是要拆了奴家的水榭苑吗?”
“简夫人。”
顾简和谢寒等人脸色微变,垂手微拱,没有了半分嚣张的气焰。
来者正是水榭苑的主人,简吟吟。
简夫人一出场,立刻就镇住了场面。
这个女人不简单,整个京都无人不晓,那股成熟的妩媚风情,让得很多男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因为有这个想法并且付诸行动的人,已经成为了一堆白骨。
“简夫人,晚辈不敢在水榭苑造次,可这顾简口无遮拦,动手伤人,不能轻易饶了!”谢寒恶人先告状,大声说道。
简夫人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到顾简身上,神色有些诧异。
她晓得谢寒和顾简两人一向不合,但每次交手都是谢寒略占上风,没想到这一次局面竟然反转了。
“两位公子,闹也闹了,奴家的水榭苑还要开门做生意,你们看此事就此作罢如何?”简夫人笑盈盈地说道。
闻声,在场的所有人面色微变,神情变得怪异。
从刚才的形势来看,谢寒挨了一耳光,吃了暗亏,就在他要找回场子的时候,简夫人突然出现,然后从中调和,让此事罢休。
很明显,这是有意偏袒顾简啊。
谢寒急了,继续咬紧牙关说道:“简夫人,此事不能这么算了...”
“哦?不知谢公子要怎样?”简夫人脸上的笑意逐渐收起。
“自然是打回来!”
“这句话,换成谢道成站在这里说,或许更有气势。”简夫人美眸轻抬,清冷的声音响起:“水榭苑是我的地盘,谢公子若是想私斗,去哪都可以,但若是想在这里挑起事端,你还不够格。”
谢道成是谢寒的祖父,也是朝中的刑部尚书。
位高权重。
但她并未将其放在眼中。
众人暗中咋舌,没想到简夫人竟然翻脸了,看来今日她铁定要维护这顾家世子。
“这……”
谢寒的脸色极为难看,敢怒而不敢言,周围的吃瓜群众则是抱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
谢寒目光闪烁,努力压抑着心中的不满,他想不通,为何简夫人要当着众人的面维护顾简。
不止是谢寒,其他人也同样想不通。
难道这两人平日里有交集不成?
谢寒狠狠地扫了顾简一眼,不再说话。
谢寒之所以如此忌惮简夫人,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水榭苑的主人这般简单。
三十年前,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多次进出水榭苑,与简夫人结好。
后来,太子登基称帝,曾派人暗中接简夫人入主后宫,但被其以“残花败柳之身,不敢玷污宫廷”的理由拒绝。
即使是这样,天子每次遇到不决或者烦心之事,都会来水榭苑,除了听曲观舞之外,还会跟简夫人吐槽心中的烦闷。
简夫人懂得把握与君王相处的尺度,有窥探和治疗人心的手段,深得天子的青睐,两人每每相谈甚欢,天子将其视为红颜知己。
曾几何时,天子生死关头,简夫人以身试险,替天子挡剑,身受重伤。
曾几何时,两人在秦淮河旁风花雪月,吟诗作赋,彻夜长谈。
深简帝心。
这四个字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身在局中,简夫人懂人心,知进退。
这一点,即便是皇宫的那些妃嫔都比之不及,因此称她为“奇女子”也不为过。
想要跟她叫嚣,谢寒确实不够格,哪怕是谢道成也不够。
沉寂片刻,简夫人环视四周,妩媚的声音响起:“呵呵,诸位,刚才的小插曲莫要在意,咱们言归正传,奴家知道大家今日是为了云卿姑娘而来的。”
众人点点头,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这女人,不愧是调动情绪的高手。
“简夫人,您说的没错,我等今日前来就是为了云卿姑娘,你开个价吧!”一位富商公子大声喊道。
简夫人笑道:“小公子莫着急,想要见到云卿姑娘,不止是花钱这般简单,必须要经过她本人同意才行。”
“什么?”
富商公子一听,顿时心中恼火,他堂堂富家少爷,岂容一娼妓挑三拣四?
“水榭苑有水榭苑的规矩,还望诸位公子理解。除了云卿姑娘外,我们这里的香闺姑娘还有很多,都是色艺双绝的佳人,大家可尽情挑选。”简夫人平淡的笑了笑,脸上那美丽的笑容,顿时又诱人了几分。
显然,在场的众人对此提不起兴趣,他们只想见到水榭苑的头牌——苏云卿。
此时,一位读书人站了起来,拱手问道:“简夫人,不知如何才能让云卿姑娘垂青?”
“自然是有条件的。”
简夫人故意卖了个关子,那些所谓的风流名士眼神忽然间激动起来。
随即,简夫人拍了拍手,只见水榭苑的丫鬟和小厮们给在场的所有客人送上了一只木盘,木盘上盛有笔墨纸砚。
这是要他们...写字?
对于这种新颖的方式,众人略显诧异,更多的人表现的不耐,毕竟相比于舞文弄墨这种文人伎俩,还是更喜欢直接砸钱来的畅快。
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文人雅士,愁的是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和武夫们。
“云卿姑娘说了,以‘相思’为题,作一首诗,谁作的诗文采最好,符合云卿姑娘的心意,谁就可以去楼上单独约见。”美丽的脸颊上依然保持着迷人的笑容,简夫人微笑道。
作诗?
众人纷纷皱起了眉头,随即开始窃窃私语。
顾简神色一亮,嘴角间掀起一道诡异的弧度。
这一波,似乎...似乎可以装一下。
顾简的神情有些怪异,他的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一段话……
“你没听过王维的相思吗?
小秀才,那你背得出吗?
怎的不能?
红豆生南国……”
这个时代没有王维,这首诗应该也不存在吧?
作为相思五绝的代表作,很少有诗词可以与之媲美。
顾简微笑着望着他们,并没有立即向前出风头,所谓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这些风流墨客们,在思忖片刻之后,便执笔在纸上书写,随后听到几句模糊的自语声,像什么“一日不见兮,因思成疾”,“桃花随风自飘零,道是相思寄离愁”,“思君不见君,涕零泪如雨”等无病呻吟的诗句。
顾简暗中摇了摇头,显然,这些诗句辞藻过于华丽,难登大雅之堂。
周围众人纷纷献上得意之作,笑语渐起,水榭苑的小厮丫鬟将文人们的诗篇接过,公示让诸位才子品评。
谢寒眼珠一转,也不甘示弱,洋洋洒洒在纸上兴致挥毫,片刻,一首诗篇一气呵成。
谢寒仔细检查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显然对自己写的诗信心很足。
旋即,小厮接过谢寒的纸张,当众念道:“这是谢公子所作诗篇,请诸位静听……”
“今日来青楼,听曲看姑娘。”
“若是能相见,掏钱...掏钱三百两。”
顾简刚喝了一口茶,还没来得及下咽,然后“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这也叫诗?
众人哄堂大笑,无奈摇头。
顾简看向谢寒,眯眼笑道:“谢公子果然豪气,一出手就是三百两,不愧为京都第一败家子。”
见其挑衅,谢寒愈发恼火,冷笑说道:“顾简!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有本事你出更高的价。”
顾简摇摇头,撇嘴道:“简夫人刚才说过了,云卿姑娘并不是价高者得,而是擅诗文者得,你若是有钱没处花,不妨替在场的客人买单如何?相信大家必定会为谢兄的诚意而感恩戴德。”
场间众人看向顾简二人的目光多了一丝玩味,即便有简夫人在旁震慑,这俩人的火药味依旧不减。
谢寒嘴角微微抽搐,脸色变幻,没有接话茬。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掏钱做冤大头。
片刻,谢寒嘴角挤出一抹笑意,说道:“我的诗作的再不好,至少有一首成品,反观顾世子只字未题,莫不是胸中无墨,作不出来吧?”
顾简面色不变,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微笑。
“诗在诗意,今日没有什么灵感,就不献丑了,诸位请吧。”
说罢,顾简慵懒地端起桌案上的茶水,轻轻品酌。
众人暗中摇头,只当是他不会作诗的托词,毕竟谁也没指望这纨绔少爷能作出好诗。
谢寒却不罢休,胆子大了起来,讥讽道:“都说顾侯夫人诗文闻名于京都,不料侯府世子却是个一字都憋不出的夯货,实在是出人意料,看来侯府夫人善诗文的风评,八成也是传言...”
“闭嘴!”
顾简高声喝住,心中无名火骤起。
谢寒的话涉及到自己的母亲,他自然忍不了了。
随即,顾简双眼微眯,淡淡道:“谢寒,你这是刚从哪个酱坊出来?染了这么多气味?”
“你放肆!”谢寒怒喝。
“放肆的是你!公然议论靖远侯的夫人,你有几个脑袋可砍?”
一时间,场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简夫人在一旁浅笑不语,那双妩媚的眸子深处,闪过一抹冷意。
这俩货,今日有些过分了。
顾简冷冷地看着这个讨厌的家伙,轻声说道:“我本不愿与谢兄相争,可谢兄语涉家母,本世子不得不再次打你的脸了...”
闻声,谢寒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唯恐眼前这货再次暴起扇人。
孰不知,此打脸非彼打脸。
第一次是行为上的,第二次是精神上的。
只见顾简拿起毛笔,在砚台里深深蘸墨,然后沿着砚边轻抹两下,伸手铺平纸张,略作沉吟后,悬腕落笔,不急不缓,将《相思》这首诗作了出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顾简持笔一气呵成,中间几乎没有停顿,他一边写,旁边的小厮一边念诵,当最后一笔落下之时,全场沉寂。
这种沉寂的气氛只维持了片刻,下一刻,整个水榭苑都轰动了起来。
这首诗借红豆而寄托相思之情,委婉含蓄,语浅而情深。
紧接着,顾简换纸,执笔又创作了一首。
“一尺深红蒙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首诗,是以女子口吻,抒写对情郎的眷恋,寄托女子的挚爱深情。
顾简大胆猜测,那云卿姑娘既然出“相思”为主题的诗作,八成心里有思念的情郎,但身处烟柳之地,根本无法与其相见。
既是好诗,要送到人的心中才行。
简夫人听完全诗后,不禁美眸一亮,脱口而出:“好诗!”
换纸,顾简执笔再写第三首。
这一次,众人的眼中不再是惊叹,而是震撼。
这是要连作三首?
这个世界疯了吧?
顾简边写边吟,清朗的声音响彻众人的耳边。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停笔,弃笔,负手而立。
此诗一出,掷地有声,全场沸腾,先前文人墨客们所作的诗篇,顿时失了颜色。
一阵喝彩之后,在场的众人细细品味这三首诗其中的韵味,每次读完,都能让人心绪缠绕,勾起心中那些年错过的妙人儿。
能轻易放下的那不叫爱,叫过客。
爱过,恨过,等过,吵过,忘不掉,心如刀割,这才是爱!
明知相思苦,偏偏趋之若鹜。
顾简并肩而立,静静望着纸卷上的字,眉梢微挑。
“呵呵,好诗,好字!”香风袭来,酥麻魅惑的轻笑声,忽然在顾简耳边响起,让得他心头微颤。
心头骂了一句妖精,顾简转过脸,目光看向身旁的简夫人。
“无病呻吟罢了,晚辈献丑。”顾简应声道。
简夫人摇了摇头,笑吟吟的说道:“顾世子过谦了,这三首诗一出,怕是短时间内,无人敢作相思诗了。”
“更令奴家没想到的是,顾世子不仅诗作得好,连字也自成一派,其笔锋如刀锋入骨,透着沧桑遒劲之感,真是不错…”
顾简淡淡一笑,心道会夸人就多夸点。
谢寒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不相信竟是这般结局,什么时候整日里混迹青楼赌场的纨绔少爷会作诗了,而且还作的这么好?
谢寒想不通。
面色复杂的看了顾简一眼,谢寒双眸深处闪过一丝阴翳。
顾简揉了揉脑袋,暗自嘀咕道:“王维兄,温庭筠兄,陆游兄,对不住了,抄了你们的诗,实在过意不去,这一波我先装为敬…”
夺笋啊!
诗虽然是抄的,但字却不是。
前世的顾简自幼喜欢书法,跟随爷爷学了三十多年,后来大学毕业,当过几年的书法老师,无论是经验还是理论,都非常充足,因此他写的字出奇的妙。
顾简整理了一番衣角,转向谢寒谦逊地笑道:“谢兄,你输了。”
谢寒冷笑盯着他:“顾简,这次算你走运,希望下次你也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一道凶光,自他的眼角处一闪而逝。
侧脸转向身旁的护卫,哼声道:“常定,我们走!”
目送谢寒离去,场中众人一片唏嘘。
任谁都没想到,向来仗势欺人的谢家纨绔,今日竟然会灰溜溜的离开。
此刻,三楼的雅阁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位身着绿衣的侍女走了出来,隔着栏杆往下高声喊道:“顾公子,云卿姑娘有请。”
众人愕然之际,顾简缓缓起身,走向通往三楼的楼梯。
简夫人平淡的笑了笑,低垂的眼眸中,却是有着一抹赞许。
“诸位,既然云卿姑娘有了选择,那大家再挑选别的佳人作陪吧,奴家还是那句话,水榭苑的姑娘个个都才色双绝,相信不会让大家失望。”
闻言,厅中不少人无奈唏嘘,暗道时运不济。
走上三楼,绿衣侍女瞧见衣着鲜亮的顾简,暗自思忖。
“这小公子,虽说名声不太好,但这长相却没话说。”
“不过他与长宁公主有了婚约,那小姐...若是看中了他,岂不是要嫁进侯府作妾?”
“不行不行!一会儿得劝劝小姐,不能被人轻易骗走了...”
就这一会儿工夫,小侍女脑补了一场夺妻大戏。
顾简站定在她面前,冲其扬了扬手:“嘿,看傻了!”
“对...对不起!”小侍女这才反应过来,俏脸微红,轻声说道:“公子,请随我来吧。”
顾简跟随她沿走廊走到尽头,“翠竹阁”三个大字映入眼帘,想必这就是苏云卿姑娘的房间。
“公子,他不能进!”
小侍女指向顾简身后的透明人沈青,认真地道。
沈青皱了皱眉,说道:“我负责保护公子的安全,公子到哪,我自然也要跟到哪。”
小侍女歪着脑袋打量着沈青,轻哼一声:“不行,苏姑娘说了,只见顾公子。”
见状,顾简转头瞥向沈青:“要不你到大厅等我吧。”
“世子,你的安全最重要。”沈青摇了摇头,正色道:“出门时夫人曾反复告诫过属下,看住世子,不可对青楼的姑娘有染,而且...而且万一那苏姑娘是位刺客,欲图不轨...”
“你才是刺客!”小侍女柳眉竖起,怒视沈青。
沈青选择无视,事关自家公子的安危,这种原则性问题,他自然不会轻易妥协。
没有理会气得跳脚的侍女,沈青往前踏了两步,将翠竹阁的门推开了。
“世子请。”
“你...你个莽夫!”小侍女娇叱道,气急败坏地想要拦住他。
然而就在此时,屋内传来柔弱莺燕的声音:“绿柳,来者是客,不得无礼。既然是顾公子的护卫,无妨,一起请进来吧。”
“是。”绿柳撅了撅嘴,略显委屈,旋即轻哼道:“小姐今天心情好,你们算是撞了大运,进去吧。”
顾简轻笑地摇了摇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内。
踏进屋子,顾简惊住了。
因为整个墙壁上,全部贴满了画。
鹅,全是白天鹅!
悠扬的声音响起,顾简抬头看去,只见薄纱幕帘后面坐着一位身材婀娜的白衣少女,三千青丝如瀑布倾泻而下,抚琴的素手在动与静中转换,尽显温婉和细腻。
曲子悠扬婉转,如平静流淌的溪流,又夹杂着忧伤,好似山谷的幽兰,透着许些落寞和哀愁。
“红豆生南国——”
少女红唇轻启,空灵的声音自幕帘后传出。
顾简微怔,这是把相思诗编成了曲子?
还怪好听的。
伴随着美妙的琴声,少女将相思绝句用独特的嗓音和音律表现了出来。
“春来发几枝——”
琴声连绵委婉,如山泉自幽谷中蜿蜒而来,好似一对佳人,斜倚在红豆树下,缠绵悱恻。
“愿君多采撷——”
月光如水,琴音绕丛林,两位佳人在山谷中依依不舍的离别。
“此物最相思——”
词罢曲终,少女素手抬起,平淡的目光看向顾简。
虽说隔着帘幕,但顾简真想撩起那层遮挡,一窥这位水榭苑头牌的真容。
“顾简,幸会姑娘。”顾简拱手说道。
少女起身,盈盈回礼,轻声道:“奴家苏云卿,见过顾公子。”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顾简面含微笑,“都说苏姑娘是位色艺双绝的奇女子,今日所见传闻不虚,曲弹得甚妙。”
顾简深谙与女子的相处之道,一个字,夸。
再一个字,舔。
两招下去,再冷的女子也得沦陷。
苏姑娘妙眸一亮,黛眉舒展:“顾公子出口便是经典名句,小女子不如也。此琴曲是我刚刚根据相思诗所创,若是没有顾公子的诗,自然也不会有这首曲子,说到底还是公子成全了它。”
顾简眨眨眼,被人拍马屁的感觉...真好!
“我写的诗,真有这么厉害?”顾简眯着眼睛问道。
苏云卿愣了一下,认真地点头道:“妙笔生花,出口成诗,真的很厉害。”
“看来本世子并不是一事无成的废物纨绔,至少姑娘是这么认为的。”说着,顾简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若是以后谁敢当着我的面,说我是废物,本世子便抄起鞋底便扇在他的脸上,那种酸爽的感觉,哎呀,美滴很...”
苏云卿呆滞片刻,然后掩面咯咯直笑。
“顾公子真是个有趣的人,不过会作诗跟成为纨绔似乎并不冲突。”苏云卿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顾简面不改色:“别闹。”
苏云卿的美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幽幽地说道:“当纨绔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无所顾忌。”
顾简怎能不知苏云卿的心思,相比于沦落红尘,做纨绔确实要好得多。
定了定神,苏云卿轻声问道:“公子的三首相思诗,每一首足可流传千古,若是没有思念至深之人,怕是难以作出如此诗作,想必那女子在公子的心中很重要吧?”
“或许吧。”
顾简的眼神有些迷离,前世的他孑然一身,独来独往惯了,要说令他牵念的人,恐怕是那遥不可及的白月光吧。
这一世,并没有令他牵挂的女子,那长宁公主虽说是他的未婚妻,但两人连面都没有见过,谈不上喜欢。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苏云卿美眸轻抬,不解地问道:“奴家没有猜错的话,这首诗是以女子的口吻诉说的相思之情,那么公子为何要打造,深陷相思之苦的女子人设?”
顾简耸了耸肩,回道:“这首诗,是送给你的。”
闻言,苏云卿娇躯颤抖,神情动容。
送给我?
难道说诗中的女子就是我?
他...他又是如何看穿的?
“不明白是吧?”顾简笑眯眯地看着她,“从姑娘以‘相思’会文开始,我便大胆猜测姑娘的心中肯定藏着用情至深的人,当我走进这间屋子,看到满墙的白天鹅时,我知道...我猜对了。”
苏云卿不由地攥紧了拳头,全身紧绷。
“白鹅,代表的忠贞,永恒的爱情,在动物界中保持着一种稀有的终身伴侣制,是世界上最钟情的生灵,其爱情坚不可摧,矢志不渝。”
“姑娘画的鹅,一只脚踏在水中,另一只脚却跪在淤泥里,我想想这淤泥...代表着什么呢?莫不是...水榭苑不成?”
顾简的话,如同一柄利刃,刺穿了她的心扉。
苏云卿再也难以保持冷静,直接掀起幕帘,从薄纱帘幕中走了出来。
此时的顾简,方才得以瞧清楚这位苏姑娘的真容,白衣胜雪,肌肤如玉,星眼如波,那眼光中既有惊愕,又有怜惜。
“顾公子...竟然如此年轻,这般模样和心智,可一点都不像是纨绔子弟。”
四目相对,苏云卿努力克制那颗不断跳动的心。
“混蛋,废物,纨绔...这些称呼都是别人嫉妒我,强行按上的爱称,我一般都选择无视。”顾简一本正经地说道。
苏姑娘的眼神中充满了幽怨,俏脸浮上一抹红晕,随即话锋一转:“你能看透我的心?”
“我可没那么神,但姑娘的情绪和举止已经说明了一切。”顾简笑道。
“什么?”
“你讨厌这个鬼地方,你想要飞向高空,追寻爱情。”
“就如同那白天鹅!”
苏云卿诱人的小嘴紧紧抿着,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他竟然...竟然真的看穿了。
这人是何方神圣?
此时,顾简寻到桌案,弯腰在案几上拿起毛笔,沾墨,轻抹,作画。
不一会儿,白净的纸张上勾勒出一只白天鹅的形状。
这只天鹅跟苏云卿画的不同,它并没有跪倒在淤泥中,反而冲天而起,引颈高亢,振翅高飞。
宛如活物,栩栩如生。
顾简笔下的白天鹅,更有向死而生的决心,富有强大的生命力。
“那是...”
苏姑娘的神情愈加紧张,她似乎明白眼前的少年想要表达什么。
“深陷在淤泥中的白天鹅,也总有摆脱束缚的一天,那时的它将搏击长空,无所畏惧。”
“苏姑娘,你就是这只白天鹅,你...究竟在怕什么?”
顾简放下画笔,坚毅的目光看向苏云卿,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群鸭子浮在水面上,它们都想飞,可努力尝试了几次之后,发现根本不可能飞起来,于是大多数便放弃了。
但有一只鸭子,不甘屈服,即便三番五次摔倒在淤泥中,也绝不低头认输,它倔强着,仰着脖,抬头看向蓝天。
它梦想着有一天,同风而起,扶摇直上。
苏云卿现在的处境就如同这只鸭子,她想要化身为振翅高飞的白天鹅,还需要再在泥地里继续摔打。
但,如果初心不改,总有一天,她会摆脱淤泥,笑傲长空。
“原来,奴家一直看低了自己。”苏云卿的声音有些颤抖,轻声说道。
顾简叹了口气,缓缓道:“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待生活如初恋。有时候,再坚持一下,结果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受教了。”
心中长舒一口气,苏姑娘缓缓起身,来到案几前跪坐下来,她端过酒壶,为其斟酒。
“顾公子的书法和绘画造诣极高,不知学了多久?”苏云卿将酒杯端到顾简的面前,落落大方地问道。
顾简也跪坐下来,想了想说道:“大概十多年吧。”
都说书画不分家,前世的顾简在学练字的时候,同时兼修国画,达到如今的成就,天赋和努力两者缺一不可。
“才十多年便达到这般高度,看来顾公子在诗词书画方面前途不可估量。”
顾简没有接话,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苏云卿抬手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然后目光游离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含笑继续说道:“顾公子平日里纨绔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对吗?”
“哦?何以见得?”
“因为你的父亲是靖远侯,手握二十万南梁精锐。”苏云卿捧着酒杯,不急不缓:“一个靖远侯就能让圣上辗转难眠,若是再加上聪慧近妖的世子,那么圣上就不该是感到害怕了,而应该是...忌惮!”
顾简浅啄一口清酒,神色略微波动:“女人,有时候太聪明,并不是好事。”
苏姑娘咯咯一笑:“看来奴家猜对了,你果然是在韬光养晦。”
“你说是便是罢!”
说完,顾简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感觉顺着嗓子流入腹中,极为舒坦。
苏云卿也捧起酒杯,稍稍抿了一口,酒水碰唇即止。
随即,两人相互试探性的交流了几番,从年龄到出身再到生活的艰辛,有的没的尽数吐槽,苏姑娘好几次被眼前这位风趣的少年逗得咯咯直笑。
但是,这位苏姑娘始终没有提及那位心上人。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
夜幕将近,从头到尾没有打搅过的沈青,悄悄来到顾简身旁,小声提醒道:“世子,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唔。”
顾简点点头,随即缓缓起身向苏姑娘拱手一礼。
“苏姑娘,既然如此,在下先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再来拜会...”
说完,顾简冲着沈青使了个眼色。
沈青会意,从衣袖中取出一百两锭银,置于案几之上。
瞧见这一幕,苏云卿皱了皱眉,刚想要说什么,却被顾简打断:“莫要跟钱过不去,就算忠贞如白鹅,有时候为了果腹,也不得不低头饮淤泥中的污水。”
说完,顾简两人转身离去。
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苏云卿的内心五味杂陈,久久无法平静。
“小姐,好多银子。”
此时,小侍女绿柳满心欢喜地捧着锭银,反复摩擦着柔嫩的脸蛋。
“这顾家世子倒是个不错的人!”没有理会身边的小财迷,苏云卿呢喃自语道。
绿柳耳尖,唯恐小姐喜欢上那小子,于是劝解道:“小姐,顾公子跟长宁公主已有婚约,你若是与其纠缠,恐怕只能去靖王侯府作妾...”
苏云卿脸颊微红,佯怒道:“小妮子,胡说什么呢!我有我的骄傲,怎会屈居于他人之下作妾室?”
“那就好,那就好。”绿柳长舒一口气。
苏云卿神色坚定,美眸中多了几分光亮。
“绿柳,其实我早有喜欢的人了。”
“啊?”
绿柳有些懵了,什么时候的事?
“早在五年前,我与他曾私下约定终身。”此刻,苏云卿脸上的清冷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涩与柔和:“我们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自从苏家出事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此生能不能再次相遇。”
“绿柳,是顾公子点醒了我。”
“所以,我决定了,从今日开始,我要为自己赎身,等离开水榭苑后,便去找他!”
“然后,隐姓埋名,做一名寻常的女子,跟他好好过日子。”
“绿柳,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姐妹,这次我们共同努力,一起赎身,然后追求自己向往的生活,与良人作陪,如何?”
“啊?”绿柳一脸问号,苏云卿猝不及防的转变,让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不知该怎么回答。
“既然你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
“???”
……
……
夜间微风吹拂,凉意甚足。
谢寒今日在诗会上落了风头,心情非常不爽,所以他准备报复顾简。
于是,他纠集了谢家的好手,在顾简回家的必定之路上,埋伏下来。
乌衣巷,乃是通往靖远侯府的必经之地。
巷子很窄,很少有人经过,此时的街巷一片安静。
顾简两人从水榭苑出来后,沿南苑街进入乌衣巷,沈青突然停止了脚步,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安。
“世子,有些不对劲。”沈青将顾简护在身后,轻声说道。
“怎么了?”
“太安静了。”
沈青的声音刚落,只见四名蒙面的黑衣人从乌衣巷中缓缓走出,他们的手中分别拿着一根长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两人如临大敌,顿时变得警惕了起来。
顾简皱了皱眉,心道什么时候京都的治安变得这么差劲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乌衣巷一向偏僻安静,尤其是在入夜之后,似乎看不到行人,因此巡街的差役也很少来这里。
“你们是谁?靖远侯府的人你们也敢动?”沈青扯开嗓子,高声喊道。
高声呼喊的目的,一是为了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引来附近行人的注意,第二则是为了...壮胆!
然而,顾简两人的运气并不好。
“顾世子,你不是挺狂的吗?这一次,我看谁能救得了你。”
轻柔阴沉的声音响起,那熟悉的声音使得顾简微怔。
他原以为这伙持棍的黑衣人是沿路抢劫的贼人,没想到竟是熟人。
“谢寒,是你?”
顾简脸色惊变,咬牙一字一顿道,神情顿时阴沉到极点。
“唔,被认出来了。”谢寒从容地摘下脸上的黑巾,双眼眯起一道危险的弧度:“没错,我是谢寒。”
顾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知道谢寒此人心胸狭隘,龇睚必报,以后少不了一番争斗,但却没想到谢寒离开水榭苑之后,恼羞成怒,直接选择了在今夜动手。
“当街凶险,谢兄当真是好手段。”顾简冷声问道。
谢寒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回道:“我知道你爹是靖远侯,杀你麻烦不小,但揍你一顿还是可以的。”
顾简没有说话,正如谢寒所言,权贵子弟间的争斗,从来都不会下死手,因而今夜顾简不会送命。
但难免会讨一顿苦头。
“就当为你白天的无知,付出点代价吧。”说罢,谢寒将黑巾再次遮住脸颊,朝众人打了手势:“给我上,废掉他一条腿!”
紧接着,三名黑衣人持棍直奔顾简。
沈青将顾简护在身后,急声喊道:“世子你先走!”
顾简没有动,沉声道:“要走一起走。”
沈青一把将其推开,嘶吼道:“走啊!你是靖远侯世子,长宁公主未来的夫婿,前程远大,不能有闪失,快走!”
说完,沈青对着三名黑衣人冲了上去,他先是以手臂挡住袭来的棍棒,然后趁其不备,抬脚猛得揣在其中一位黑衣人的身上。
顾简压下心中的酸楚,嘴角间露出了一丝怪异的微笑。
“什么靖远侯世子,不过也是烂命一条罢了!”
顾简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放弃队友独自逃跑的事情他不会做。
三名黑衣人拖住沈青后,谢寒嘴角间挂着不屑的冷笑。
随即,他持起棍子,缓缓朝着顾简走来。
看这架势,是要单挑。
当然这场单挑不存在什么公平性,因为顾简没有武器。
顾简并没有惊慌,依旧保持冷静,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不断寻找破敌制胜的方法。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不断向他靠近的谢寒,眼角微垂,余光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墙角边,有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似乎是件不错的反击武器...
此时,顾简突然猫下腰,往后退了一步。
谢寒以为他怕了,嘴角间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顾简死死地盯着谢寒的眼睛,身体却不断往墙角处移动。
谢寒没有浪费过多时间,忽然他如同离弦的箭矢般,直扑顾简,顾简顺势靠到墙角处下蹲,用左手手臂横挡在身体面前,右手手掌着地,攥住了那块石头。
砰!
谢寒手中的棍子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顾简左臂上,后者闷哼一声,双眸陡然变得凶狠。
趁着谢寒抬起长棍的间隙,顾简猛然而起,电光火石间,只见他单手执石,朝着谢寒的脑袋狠狠拍下。
沉闷的声音响起,谢寒瞪大了眼睛。
鲜血缓缓从额头上涌出,身体踉跄了一下,他没想到顾简竟然会绝地反击。
“你...”
谢寒刚要说什么,晕眩的感觉却从脑海袭来。
然而,顾简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他持起利石,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再次狠狠砸中谢寒的太阳穴。
谢寒惨叫一声,身体摇晃几下后轰然倒地。
谢寒的惨叫声,将不远处那三名黑衣护卫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他们见到自家主子倒在地上,神色顿时变得骇然。
“公子!”
三人焦急地喊了一声,目光转向执石的顾简。
“顾世子,把我们公子放了,今日之事一笔勾销如何?”其中一位黑衣护卫瞪大双眸,声音变得异常尖锐。
顾简完全没有理会,只见他将手中的石头随意一抛,捡起地上的长棍。
既然动了手,自然不能轻易罢休,以前的恩恩怨怨,今晚便全部了结吧。
盯着晕倒在地的谢寒,顾简没有半分怜悯,他抄起手中的长棍,朝着谢寒的膝盖狠狠砸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右腿陡然变得扭曲。
“啊!”
晕倒在地的谢寒被痛醒,整个人蜷缩起来,眼眶欲裂,他的双手抱着膝盖,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三名黑衣护卫看着这位冷静中透着疯狂的少年,一股凉气从脚掌直冲天灵盖。
事情依然没有结束,顾简拿着棍子在谢寒的手臂上丈量了一番,似乎在寻找合适的下手位置,片刻,他抬起长棍,准备再来一记。
“顾世子,今晚是谢家错了,还望手下留情!”
黑衣护卫冷汗直流,见识了顾简的凶狠,他丝毫不怀疑眼前的少年会再次下手。
少年冷冷地回道:“他不是要废掉本世子一条腿吗?这是他自找的。”
“可我们公子已经付出了代价,顾世子,凡事都要留一线!”黑衣护卫急声喊道。
顾简的嘴角勾起一抹狞笑,神情愈发冷漠。
瞧见顾简狰狞的笑容,黑衣护卫们心头猛得一颤。
“不要!”黑衣护卫们惊叫了一声。
顾简手中的长棍在半空中只停留了片刻,随后又是一记狠狠砸下,谢寒的右臂直接废掉。
“这是利息。”顾简淡漠地说道。
此时,谢寒的头发尽数散开,人不人鬼不鬼的爬在地上,冷汗直冒,右腿和右臂呈现出不规则的角度,他死死地咬着牙,瞪着眼睛看向顾简,艰难地说道:“顾简...你就等着...谢家的报复吧...”
顾简笑了,那笑容深处满是森然与疯狂。
“好,我等着。”
说完,顾简又将棍子紧握,照葫芦画瓢,依次废掉了谢寒的左腿和左臂。
谢寒的惨叫声充斥着夜空,不久,便痛晕了过去。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看着眼前这位瘦弱的少年,眼神中充满了骇然。
恐惧,正悄悄在心间滋生...
雷厉风行!
心狠手辣!
好狠的顾家世子!
沈青缓缓退到顾简身边,将其挡在身后,目光依然谨慎地盯着面前的谢家护卫。
“世子,你没事吧?”
顾简摇了摇头,回道:“我没事,你呢?”
沈青心头一暖,咧嘴道:“无碍,我皮糙肉厚,虽然挨了几棍,但他们的伤势并不比我差多少。”
顾简点点头,随即凌厉的目光转向谢家的黑衣护卫们:“回去告诉谢家家主,今日本世子饶过谢寒一命,以后莫要再招惹我,否则就不是废掉四肢这般简单了。”
“沈青,我们走!”
说完,顾简手持长棍,迎着众人的目光,大步流星,径直与其擦肩而过,沈青紧随其后。
黑衣护卫们呆愣在原地,任凭二人从身边走过,他们早已被顾简的凶性吓破了胆,哪里还敢阻拦?
这是怎样的报复心,竟是令少年下手如此毒辣?
沈青走在身后,望着前方那道孤寂的背影,神色恍惚。
世子,似乎变了许多。
不过,世子废掉了谢寒的四肢,令其重伤,依谢家的秉性,断难善了!
夜,逐渐深了。
顷刻间,风雨愈来。
……
……
谢家护卫们小心翼翼地将重伤的谢寒抬回了谢府,当天晚上谢家便闹翻了天,谢道成看到躺在床上的孙儿心疼不已,破口怒骂顾家小畜生,将其祖辈辱骂了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谢道成就派人将状纸呈寄给天子,虽说他是刑部尚书,可以直接下令到靖远侯拿人,但碍于顾家与皇家的关系,谢道成不敢太过于放肆。
这种事,他必须避嫌。
状纸上诉说了谢寒的惨状和顾简身上的种种恶行,痛斥顾家世子当街行凶,胆大包天,誓要将其重罪处置。
随后,天子传谢道成觐见,谢道成见到皇上后,立刻在金銮殿中上演了一出爷慈子孝的舞台大戏,看着臣子在阶下痛哭流涕,挥泪纵横,天子的龙眉皱得愈发深了...
他前脚刚把心爱的女儿赐给顾简,没想到这小子后脚就把谢家的心肝小宝贝给揍了,还断了人家的四肢。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天子有些心烦,说到底顾简也算自己的女婿,若是罚重了,女儿的婚事就得延后,到时必会引来世人的非议,对皇家的名誉不好。
可若是罚轻了,会令臣子心寒,无法给谢家交代。
想来想去,天子最终下了一道密旨。
将靖远侯世子顾简,押往大理寺候审。
当然,后面还跟着四个字:秘密进行。
毕竟,顾简也算半个皇家人,如若公然抓人,会对皇室的名声大打折扣。
顾简昨晚回到府中后,并没有把打伤谢寒的事情告诉柳泠,沈青见自家主子不提,他也不敢多事。
回到房中,顾简蒙头呼呼大睡,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听到外面有吵闹的声音,心中猜到了什么,伸了个懒腰,换上华丽的衣衫后,顾简便一脸坦然的走出房间。
院子里,下人俯身跪在地上,柳泠站在一旁,正跟身着黑甲的将领争论着什么。
这位黑甲将领,正是宫内的禁军统领,莫羽。
“娘。”顾简缓步出现在柳泠身后,轻声喊道。
柳泠转身看了眼顾简,美眸之中多了一丝恐慌。
“简儿,你先回屋,这里有娘在呢!”柳泠冲其使了个眼色,声音柔和。
顾简摇了摇头,径直走到莫统领的面前,平静道:“谢寒是我伤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莫统领面色微变,询问道:“你就是...顾简?”
“正是。”
莫羽的神情顿时变得肃然,低沉声响起。
“奉陛下诏令,靖远侯世子顾简于昨夜逞凶,致使谢寒重伤,着令收监大理寺候审!”
活了两世,顾简还是第一次蹲大狱。
靖远侯世子的身份,加上天子女婿的头衔,使得莫羽对其非常客气,没有带脚链,也没有带枷锁,一切按照天子的旨意,低调入狱。
实际上顾简早有心理准备,他知道此次闯的祸不小。
当然,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
大丈夫立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退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敲断谢寒的四肢,是震慑,同样也是为了自污。
身体的前任主人,虽说是京都中有名的纨绔,但其性格略有不足,欺负弱小很硬气,但要是遇到强大的对手,就稍显软弱。
比如谢寒就喜欢骑在他身上踩几脚。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顾简用行动向建康城中所有的纨绔子弟,发出了一个信号。
我,靖远侯世子,顾简,不好惹。
闲的没事,莫要招惹我。
否则后果很严重。
这便是震慑!
至于自污,顾简是演给当今天子看的,自家老爹在边关手握重兵,浴血沙场,他必须要在京都当好一名合格的纨绔,这样才能让天子放下戒心。
当然,如果天子觉得顾简戾气太重,发现根本配不上自家女儿,下旨再毁掉这门亲事,那就更好了。
顾简内心的小算盘打得不错,可惜他低估了大理寺监牢的环境。
刚走进牢狱,空气中阴湿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令人极为不适,顾简的胃里翻江倒海,非常想吐。
这种臭味应该怎么描述呢?
嗯...其熏人程度,不亚于小baby坐在你的头顶上拉屎。
再看监牢的四周,墙壁是用石块堆砌而成,屋子非常窄小,仅有一张草席平铺在脏乱的地面上,屋中的窗户也只有拳头般大小,借着窗边透射而来的阳光,顾简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几只小飞虫在空中愉快的玩耍。
更糟心的是,墙角边上的木桶中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桶中淡黄色的蛆虫蠕动,似是在迎接新主人的到来。
顾简呆滞地看着这一切,脸颊忍不住抽搐。
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他怎能忍受住在这种脏乱差的环境里?
“莫统领,如果我不幸死在牢中,你会有麻烦吗?”顾简转身,突然盯着莫羽平静地问道。
莫羽眼皮一跳,连忙说道:“顾世子莫要想不开,圣上对你只是略作惩罚,不会杀你。”
“那可以换一间干净的屋子吗?我有洁癖。”
“啊?”
顾简深吸一口气,他发现人与人之间是存在代沟的。
“如果让我住在这种地方,我现在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顿了顿,顾简一把搂住莫羽的脖子,低声在其耳边说道:“我是靖远侯世子,也是圣上钦点的乘龙快婿,若我死在牢中,莫统领怕是麻烦不小吧?说不定这禁军统领的位置...”
莫羽脸色微变,这丫的不愧是京都的纨绔,就连威胁人的方式都是这般独特。
他将顾简推开,无奈地朝着不远处的狱卒招了招手。
狱卒低头哈腰地走了过来,莫羽随即招呼道:“给这位顾家少爷换个干净的监牢。”
狱卒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统领,这里所有的监牢都是一个样…”
顾简忍不了了,一脚踹在狱卒的屁股上,喝道:“那就去打扫,里面不准出现灰尘,不准有飞虫,不准有恭桶,否则本世子就把你关进去!”
“是是是!”狱卒如临大敌,仓皇而逃。
莫羽露出无奈的神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嚣张且挑剔的犯人。
关键是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
……
就在顾简进牢狱的当天,他的名字在京都读书人的圈子中彻底火了。
究其原因,是那三首相思诗。
一位少年纨绔,整日无所事事,混迹在青楼和赌场之间,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可谓是咸鱼中的咸鱼。
然而,就是这样的货,竟然是个...隐藏的诗人?
这件事重新刷新了读书人的三观。
建康宫,风华殿。
殿首正前方那张黄金色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身着黄袍的男子,男子的双鬓不知何时已染上了白霜,脸颊和眼角深处布满了皱纹,明明只有五十岁的年纪,其模样却如一位迟暮的老者,他佝偻着身子,手中拿着纸张,眼中不时的闪过几分锐利之色。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黄袍男子念着纸上的诗篇,浑浊的眸子深处光亮了许多:“不错,这三首诗道尽男女之间万般相思愁绪,每一首都是上上之选,不过...这真的是靖远侯的世子所作?”
“坊间传闻便是如此。”香风拂过,轻柔的声音响起:“妾身也偷偷派人调查过此事,靖远侯世子昨日去了水榭苑,当着众多文人墨客的面亲笔所写,应该不会有错。”
黄袍男子正是南梁的皇帝,萧纵横。
虽然面容透着老态龙钟的模样,但气势雄威尚存。
与其对话的,是南梁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徐贵妃。
徐贵妃今年三十来岁,琼鼻薄唇,唇角微扬,皓腕凝霜似雪,似水般的明眸暗含秋波,一袭素色贵妃装,衬出其婀娜的身姿,柔情绰约,风韵绝尘。
“竟是没料到,这靖远侯世子还会作诗,倒是有些才华。”南梁皇帝沉默片刻,轻声说道。
然而半晌后,梁帝的脸色陡然一变,瞬间转晴为阴。
“哼,都快成婚的人了,这混账性子还是不改,整日流连于青楼烟花之所不说,连作的诗都传的沸沸扬扬,让皇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这也就罢了,那混小子竟然还敢殴打谢道成的宝贝孙子,还把其四肢都废了,他想干啥?真想做建康城的恶霸不成?”
龙颜大怒,风华殿中的宦官侍女都吓得跪倒在地,不敢吱声。
旁边徐贵妃走到皇帝面前,伸出玉手拿起果盘中的一颗葡萄,亲手剥好后送进梁帝的嘴中,然后轻声道:“陛下莫急,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梁帝将嘴中的葡萄咽下,皱了皱眉头:“人证物证俱在,还会有什么隐情...”
话音未完,一名宦官进入大殿走到梁帝面前,垂首恭谨道:“陛下,大理寺少卿求见。”
大理寺的官员觐见,定是案件有了定论。
“宣!”
没过多久,大理寺少卿跪拜在大殿上。
梁帝淡淡地扫视阶下的官员,问道:“案件审理的如何了?此事因何而起?”
大理寺少卿不敢拖沓,拱首缓缓说道:“回禀陛下,靖远侯世子与谢家少爷平日里恩怨甚多,本就不和,两人昨天于水榭苑中起了争执,谢公子失了脸面,狼狈离开。”
“为了报复,谢公子在昨夜乌衣巷设下埋伏,带人围殴顾世子,不料却被顾世子反制,打断四肢。”
紧接着,大理寺少卿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每一个细节都包括在内,在天子的面前,他不敢添油加醋,只客观的说出了事实的真相。
梁帝听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原来最先逞凶闹事的人是谢寒...”梁帝的脸色迅速阴冷下来:“好一个恶人先告状,自家后辈想玩阴的,结果在阴沟里翻了船,气急败坏之下,御前告状,可真是朕的好臣子!”
“还有那顾简也不是什么好人,小小年纪,心性如此狠辣,这叫朕怎么放心将长宁公主交给他?哼,朕要借这件事好好磨磨他的棱角!”
大理寺少卿眼皮直跳,看来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停顿片刻,梁帝的眼睛忽然紧盯着他,轻飘飘地问道:“本案大理寺想怎么判?”
大理寺少卿心头一震,低声回道:“全凭陛下做主。”
梁帝神情稍缓,在徐贵妃的搀扶下,缓缓从龙椅上站起。
他走到大理寺少卿身边,轻轻拍了拍其肩膀,淡淡地说道:“此案,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一切按照南梁律法来!”
“是。”
大理寺少卿低声应道。
“另外,顾简暂时先关在大理寺里,任何人不得探视,朕想看一看,靖远侯府接下来的反应......”
案件的来龙去脉很清晰,由两个纨绔子弟逞凶斗狠引起的纷争,顾简防卫过当,直接断了谢寒的四肢。
真不知道这股狠辣劲是跟谁学。
梁帝不打算插手这件事,刚好他也想借助此事,观察一下朝局的风向。
一位是手握重兵的靖远侯之子,一位是刑部尚书之孙。
这两位朝臣的背后,是否有人会借此事推波助澜?
刑部尚书在南梁是从三品官员,而靖远侯是边关军侯,其官位在超品行列,虽不在百官的体系,但地位却在百官之上。
三品官员和边关军侯,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按说谢寒见到顾简,应当绕道躲着走才是,为何敢上前挑衅?
刑部尚书谢道成又不是傻子,干嘛非要去招惹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顾挚呢?
梁帝负手而立,在风华殿中来回踱步,苍老的眉头不觉间紧皱。
看来刑部尚书的背后,不干净啊!
此次斗殴事件梁帝不急于表态,因为他想看看这件事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
纸终究包不住火,靖远侯世子被下狱的消息还是在建康城中散开了。
原本风平浪静的京都建康,因为此事泛起了一丝涟漪。
深夜,谢府。
刑部尚书谢道成手执书卷,借着微弱的烛光,抚须长读,时而皱眉,时而若有所思。
月光如水,皎洁的月光洒在庭院中,与屋中的暗淡的光亮呈明显的对比。
谢道成今年六十有三,年轻时俊秀的脸庞变得沧桑,两鬓夹杂着白霜,那一根根银丝般的白发在黑发中清晰可见,他的头发梳的很整齐,没有一丝凌乱的感觉。
此时的他身着一套家常服,衣服宽松,除了腰间挂着一块玉佩外,再也没有其他饰物。
听到庭院的脚步声,谢道成放下书卷,目光转向房门。
进屋的是他的儿子谢温,也是谢寒的父亲。
“见过父亲。”谢温拱手微垂,他已过中年,体型瘦胖适中,俊硕有力。
谢道成抬抬手,那微微下陷的眼窝中,透着凌厉之色:“事情如何了?”
“靖远侯世子顾简已下狱。”谢温轻声道。
谢道成点点头,深邃的浊眸变得淡漠:“大理寺那边怕是已经查出事情的真相,按照南梁律法,那顾简顶多挨上几棍子,然后不疼不痒的关几天就会放出来。”
谢温皱起眉头,问道:“难道就这么便宜了这小子?”
“打了谢家的人,怎会这样罢休?”谢道成低沉的声音响起,那苍老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好戏才刚刚开场,这一次老夫要借此事将靖远侯顾挚拉下水。”
……
靖远侯府。
今夜的侯府,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这几人都是平日里与靖远侯交好的朋友,有的涉足于朝堂,有的隐匿于军队,而他们今日前来的目的,自然是被下狱的顾简。
众人朝着柳泠行礼,柳泠还礼后便吩咐上酒菜。
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众人起身恭敬地朝柳泠敬酒,柳泠心情稍显低落,脸上浮现出勉强的笑意,每次举杯都是浅啄一口。
酒过三巡,正题开始。
一位中年男子缓缓站起,他刚才饮了不少酒,脸庞略有些红润,双眸随即眯成一道缝隙,沉声说道:“夫人,听闻昨夜令公子与谢家小辈起了冲突?”
众人纷纷坐直了身体,等待柳泠的回答。
柳泠幽幽地叹了口气,回道:“不瞒诸位,今日简儿已押往大理寺候审。”
“可有结果?”中年男子询问道。
柳泠摇了摇头,神情黯然。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继续说道:“依我等对谢道成的了解,此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甚至会借助此事大做文章,到时候世子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众人纷纷附和,顿时酒席上一片哗然。
“程治兄所言极是,为今之计,先要想法子将世子从牢狱中救出来...”
“救人是一定要救得,但究竟该怎么救?”
“要不我等共同联络朝中的好友,在朝会上共同向陛下上疏求情?”
众人眼神一亮,这似乎是个办法。
“不可!”柳泠坚定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做了伤人的事,自然要付出应有的代价,这一点他在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我们能救得了他一次两次,可十次百次呢?”
“可...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世子在牢中遭罪啊!”
柳泠斜瞥了众人一眼,俏眉不由得紧皱起来,露出沉思之色:“诸位,不知你们想过没有,如果陛下借此事设局,请君入瓮,那该如何?”
“这...”
众人陷入了思索,依照陛下多疑的性格,很有可能会谋划朝局,引得朝臣参与此事,一旦朝臣联疏上奏,那陛下又该怎么想靖远侯府?
是结党营私?还是勾结重臣?
到那时,怕是整个靖远侯府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柳泠清眸扫视众人,缓缓道:“如果没有谢家小辈挑衅在先,自然就不会有这一切,此案罪在谢寒,简儿纵然有错,可那谢寒就无辜吗?”
“案情若是不枉不纵,谢寒与简儿都有罪,当同治。”
“国有国法,陛下欲治罪,判的是简儿废谢寒四肢之罪,此罪罪不至死,也不会受流放之苦,顶多在牢中受些苦头。”
“所以诸位兄长,不到最后一刻,万不可轻举妄动。”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令众人醍醐灌顶,他们终于发现,靖远侯府的主心骨不仅仅是顾挚,还有他的巾帼夫人,柳泠。
身为侯府夫人,并没有因为儿子下狱而失去分寸,而是针砭时弊,认真分析了大局形势,作出了最佳的判断。
这才是身为当家主母应有的风范。
“夫人,侯爷可否知晓此事?”中年男子突然抬头问道。
“我已修书一封,发往边关,不期则至。”柳泠柔声说道:“简儿的婚期将近,过不了多久,将军便会从边关返回。”
众人点点头,应道:“如此甚好。”
……
长宁公主府。
闺房幔帐内传来淡淡幽香,房间中点着特有的香料,这种香料的味道有助于睡眠,凝神静息。
小侍女走进幔帐,轻声对床榻上的女子说着什么。
“他...进了大理寺?”女子咬了下红唇,一抹不健康的潮红浮上她的脸颊。
“是。”小侍女应道。
女子的双手紧紧抓着被角,思索片刻后,声音变得既颤抖又激动。
听到未婚夫下狱的消息,长宁公主的心中荡起了涟漪。
“父皇那边怎么说?”
女子的声音很小,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陛下让大理寺依法判决,并未多说什么。”
长宁公主点点头,实际上顾简是什么货色的人她一清二楚,两人是政治姻亲,梁帝以她做棋子联姻靖远侯府,其目的就是加强皇权的统治。
喜欢吗?
两人从来都没有见过,谈何喜欢?
况且顾简的名声在建康城中并不好,身为公主的她,怎肯甘愿嫁给如此纨绔之辈呢?
但是没办法。
她不是没想过反抗,但身体多年的顽疾缠绕,让她有心无力。
梁帝为了拉拢顾挚,许下这桩婚姻,不管顾简是什么样子,她必须嫁。
或许这般结局从她生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但如今顾简惹事了,被下放到大理寺。
此时长宁公主的心中突然抱有一丝侥幸,若是因为顾简德行不堪,导致梁帝翻脸悔婚,她是不是就能逃出那龙潭虎穴了?
想到这里,长宁公主的娇躯再次颤抖起来,心底不由间升起了一丝邪恶的念头。
她缓缓闭上美眸,祈祷顾简被重判,最好直接拖到菜市场砍头的那种,一了百了。
两天后,大理寺公开审理顾简与谢寒的斗殴案。
审理此案的官员正是大理寺少卿,初虞。
说实话,初虞内心非常不愿意接管此案,因为这原告和被告都是他不愿意招惹的大人物,如今朝中错综复杂,太子和皇子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再加上一个权势滔天,深得帝心的边关军侯,这其中任何一方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今日的大理寺正堂来了几位大人物,其中有刑部尚书谢道成,靖远侯府夫人柳泠,梁帝身边的红人胡公公,京兆尹温肃以及大理寺卿郑充。
其阵仗堪称豪华。
按道理说郑充才是大理寺的一把手,应当由他负责审理此案,但政治嗅觉灵敏的他,以年迈为由早早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初虞。
说是历练,但其中的缘由不言而喻。
初虞逃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
没有所谓的民众围观,毕竟大理寺的地位跟刑部不同,若不是谢家避嫌,此案早就交由刑部处置了。
身着囚衣的顾简最先被押上公堂,瞧着前方墙壁上的虎头纹案以及周边斜立的刑棍,顾简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丝紧张和不安。
没过多久,谢寒坐在木制轮椅上,被人从后堂推了出来。
他的双手和双腿都被夹板固定,由细布包裹缠绕,整个人瘫坐在轮椅上,双眼布满血丝,眸子深处流露出阴森的目光,似乎要将人吞噬。
大理寺少卿初虞端坐在主位上,目光瞥向堂下那几尊大人物,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初虞轻咳了一声,不敢怠慢,随即喝道:“来人,给诸位大人看座!”
片刻后,除顾简外,其余众人都侧坐在公堂两侧。
当然,谢寒斜躺在轮椅上。
惊堂木朝着桌案重重一拍,代表着案件审理正式开始。
“堂下何人?”
虽是明知故问,但审案的流程和规矩还是要做的。
“谢家谢寒。”躺在轮椅上的谢寒轻哼了一声。
顾简拱手抱拳,轻声道:“顾简。”
南梁律法规定,身披功名或是官宦人家,可以见堂官不跪,这是朝廷定例。
因此,顾简是站着答话的。
接下来,师爷寄上原告的状纸,初虞简略的看了一遍后,再交由顾简查看。
顾简细细端详,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好家伙,这供词和事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初虞微眯着眼睛看着堂下两人,沉声说道:“原告谢寒状讼被告顾简私下报复,于四月初七深夜亥时埋伏打手,趁其不备对原告谢寒发动偷袭,致其四肢俱断,身受重伤,而后被告顾简逃回靖远侯府,可为事实?”
顾简脸庞一片平静,他早就料到谢家会倒打一耙。
片刻,顾简转过身,目光看向轮椅上的谢寒,讥讽道:“谢公子颠倒黑白的本事练得愈发纯青了,其脸皮程度之厚,怕是堪比城墙了吧?”
“你!”谢寒双眸一瞪,阴冷的目光如同森林深处的毒蛇。
顾简也不理会,目光转到初虞这边,拱手说道:“大人,这状纸刚才我也瞧了,只是有几处地方略有疑惑,可否让谢公子答疑?”
“但说无妨。”
“谢公子的状纸上曾写道,我偷袭他的地点设在了乌衣巷,这乌衣巷是通往靖远侯府的必经之路,又不是回谢家的路,我为何要将地方选在这里?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若我想设计谢公子,我会将动手的位置设在榆林街,那里街窄人稀,还是通往谢家的必经之地,在那里碰到谢公子的几率岂不是更大?”
堂下侧坐的众人轻轻点头,他们默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觉得此话在理。
闻言,躺在轮椅上的谢寒忍不住了,痛骂道:“少在这里混淆视听,你分明是打探好了本少爷的出行路线,才敢在乌衣巷痛下毒手!”
“大人,这个混账小子仗着靖远侯府的权势,根本不将南梁律法放在眼里!”
顾简轻声一笑,反问道:“试问谢公子那晚要去哪里?据我所知,过了乌衣巷便是我家侯府,那一片区域可没有勾栏瓦舍,茶肆酒楼,莫非你要去我家做客不成?”
“本公子愿意到处闲逛,你管我去哪?”谢寒狡辩道。
顾简失笑地摇摇头,这无赖劲越来越像自己了。
顾简定了定神,冲着初虞再次说道:“大人,不知现场可有物证?”
“自然是有。”初虞微微一笑,对顾简抛出赞许的目光,随即对旁边的差役喊道:“来人,将物证呈上来!”
一会儿,几根长棍和一块带血迹的石头出现在公堂上。
那天晚上,谢家的三名护卫只顾着救谢寒,却将行凶的棍棒遗留在了现场。
看到那块血迹斑斑的顽石,谢寒最先急声喊道:“大人,那顾简就是拿这块石头打的我,下手忒狠毒,到现在我脑袋的伤还没好呢!”
顾简冷哼一笑,反讽道:“有棍子不用,却拿石头敲你,荒唐了吧?”
“那棍子在我们手上,你当然...”话说了一半,谢寒赶紧闭了嘴。
看到众人惊愕的目光,谢寒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顾简乘胜追击,连忙补刀:“谢公子夜间闲逛,带棍棒干什么?难不成要打家劫舍?”
“我...我...”
谢寒的脸色彻底变了,连辩解的话都无从说出口。
初虞脸上虽没有泛起波澜,但内心却更加坚定了事实的真相。
此时,他手中的惊堂木再次重重拍下,说道:“谢公子,现场留下的这几根棍子,是谢家的吧?”
“不...不是...”
“那是靖远侯府的?”
谢寒咬着牙,重重点了点头,看来他是在做最后的一搏。
可惜,他的愿望落空了。
初虞站起身来到堂下,将其中的一根棍子捡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谢公子,你说这棍棒不是谢家的,那为何棍棒上刻着‘谢’字?”
众人顺着初虞手指的方向定睛看去,果然,在棍子最底部的角落处,刻着小小的‘谢’字。
谢寒脸色剧变,顿时失去了血色。
南梁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官宦家族中所使用的兵器,都要从皇家少府中领取,领取的兵器上都会刻有家族的姓氏。
而谢寒恰恰忽略了这一点。
初虞始终牢记着梁帝对他说的一句话:事实就是事实,不宜偏私。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不打算留情了。
“传人证!”初虞喝道。
顾简略有些惊讶,还有人证?
没多久,一拨人来到了公堂,这些人服装各异,显然职业不同,有卖饼的小贩,有打更的更夫,还有酒肆中的店小二。
初虞再次做回公堂上,询问道:“四月初七深夜,你等可否看到过谢家公子?”
卖饼的小贩最先说道:“回禀大人,大约戌时左右,我看到谢公子带着三名谢家护卫路过南苑街,他们的手里都拿着长棍。”
酒肆中的店小二紧接着说道:“我也看到了,在淮水街。”
淮水街距离乌衣巷仅有一墙之隔。
打更的更夫颤颤巍巍地回忆道:“那晚戌时刚过,我走在街道上准备报更时,突然看到谢公子正带着三名壮汉在巷子里换衣服...”
“换的什么衣服?”
“夜...夜行衣。”更夫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液,继续说道:“换完衣服后,他们就在巷子里躲起来了,我害怕,所以就没敢往里走。”
闻言,谢寒双目无神的瘫软在轮椅上。
他明白,自己输了。
初虞的目光再次转向谢寒,问道:“谢公子,你还有何话说?”
谢寒闭上双眸,一语不发。
“大人,我来说吧。”顾简朝着四周拱手一礼,朗朗道:“此案没有那么复杂,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四月初七,我与谢公子在水榭苑起了争执,他嘴贱,我便扇了他一耳光,后谢公子伺机报复,在我离开水榭苑后,于夜间戌时在乌衣巷设下埋伏,准备打我一顿出气。”
停顿片刻,顾简继续说道:“谁知他太菜了,在占尽优势之下还是被我突袭成功,我便用石头将他撂倒在地,情急之中,从他手中夺过棍子打断了他的四肢。”
“这便是事情的真相!”顾简看向初虞,试探道:“大人,若是论起刑法,我这种情况算是防卫过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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