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陆瑕十二郎的其他类型小说《穿书后,驯养暴君成忠犬陆瑕十二郎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成绮”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柳唯坐在值房中,旁观着眼前往来忙碌的女官们,看似镇定,实际上心里紧张得不得了。直到元少使从隔壁屋子退出来,向她报告说,秋氏尚未苏醒,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她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接下来,就全看麟狩帝的态度了。有一说一,柳唯在心内暗暗地叹了口气,皇后心腹什么的,听起来风光,可实际上却有够累人的!她一大早便被沈皇后召进宫,又是旁听舒蕊光的哭诉,又是旁观元少使审问,还遇到待诛罪人突发胎漏这种紧急情况,折腾了一大圈,算算时辰,已经过了午时初,却连口午饭都没吃上。虽说明正司是招待她热茶和点心了的,味道还挺不错,但那玩意儿真就是一口一个的精巧份量,根本不顶饿啊!而且,一口气把人家提供的点心都吃光,那也太不像话了!脑子里绷紧的弦儿一松懈下来,柳唯发现...
《穿书后,驯养暴君成忠犬陆瑕十二郎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柳唯坐在值房中,旁观着眼前往来忙碌的女官们,看似镇定,实际上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直到元少使从隔壁屋子退出来,向她报告说,秋氏尚未苏醒,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她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接下来,就全看麟狩帝的态度了。
有一说一,柳唯在心内暗暗地叹了口气,皇后心腹什么的,听起来风光,可实际上却有够累人的!
她一大早便被沈皇后召进宫,又是旁听舒蕊光的哭诉,又是旁观元少使审问,还遇到待诛罪人突发胎漏这种紧急情况,折腾了一大圈,算算时辰,已经过了午时初,却连口午饭都没吃上。
虽说明正司是招待她热茶和点心了的,味道还挺不错,但那玩意儿真就是一口一个的精巧份量,根本不顶饿啊!而且,一口气把人家提供的点心都吃光,那也太不像话了!
脑子里绷紧的弦儿一松懈下来,柳唯发现,自己是真的有点饿。
就很想找点什么东西吃!
“柳娘娘,”就在这时,沈皇后调来给她当跟班的椒房殿女官欠身问道,“娘娘,就快到午时正了,可要命人传些餐饭来?”
柳唯听了当然很高兴,本想说要,但想了一下,这个时候就自己吃东西好像不太好,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回答道:“不急,等邵司簿请来陛下御旨,我再与众职官们一同用餐。”
那女官也是沈皇后的亲信,能进到椒房殿听差的,基本都是人精;她听到柳唯的回答,立刻便觉得自己明白了历陵郡王妃的意思,心说果真是大娘娘看重之人,不骄不躁,懂得在细微小事处笼络人心!
大娘娘已经拉拢到一位元少使,但这还只是个开头;只有令底下的司事官、典事官们都信服于中宫,才能彻底将明正司掌握住,彻底盖过控制了膳药司的皇甫氏!
柳娘娘此举,可谓是帮了中宫一个大忙!
柳唯可不知道,在椒房殿女官眼中,自己已然成了沈皇后近侧的一员“大将”。
她只是单纯觉得,大家都那么忙那么累,自己就在边上坐着看,先吃饭会很过意不去而已。
幸好,没过得了一盏茶的工夫,邵司簿便带着麟狩帝的手谕回来了。
因为那手谕在规格上不算正式制敕,只是宫中的一道文书,所以也无需布置接旨所用的香案,也无需跪拜,只是柳唯得和元不周一起走出值房,在房子外面的台阶底下迎接。
邵司簿双手将那封玄色丝帛包裹的折子呈给元少使,转达道:“圣人有令,暂赦秋氏死罪,仍为良籍,软禁于明正司中,待其生产之后,再行论处。”
挺好的,生母仍为良籍的话,也就意味着麟狩帝承认这个孩子是皇孙了。
柳唯安下心来,招呼着元少使她们吃午饭:“元少使,我看诸位职官也忙碌了一上午,不如先一起用个午饭,歇口气再继续?”
元不周有些迟疑:“可是,舒氏那边,还未曾检验过伤势。”
柳唯的态度愈发诚恳:“苗司视乃是专擅于医道的杞梓之才,方才刚刚耗费了大力气来救人,更应该歇息片刻,才能更好地完成差事,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大家不一起吃饭,她是真的不好意思自己吃独食!
“娘娘所言,颇有些道理,”元不周思索了一会儿,点头称是道,“也好,那舒氏言辞狡诈,便教渠辈在狱中多等候几时,挫灭了她的耐性,才更好问话。”
柳唯:“……”
不得不说,虽然经过刚才的突发事件,她对元少使的印象很有些改观,也承认自己原先的看法有些片面,但此刻,柳唯还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或许,元不周属于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那种人。
得亏宫中有明正司这么个暴力机构,能让元少使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要不然,这位大佬很可能已经去为祸天下了!
匆忙地吃完一顿工作餐,元少使邀请柳唯跟她们一起去审问舒蕊光;柳唯见元不周和苗长青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再加上对舒蕊光到底编了多少假话又有那么一丢丢的好奇,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因为不能破坏掉宫中整体的景致,明正司中所设置的牢狱被建造在地下,其名为“清明窖”,取的是“厘清侦明”之意,对于普通的宫人宫婢而言,可以说是禁地中的禁地。
当然,在柳唯看来,可能也有“今天关进清明窖,来年地下过清明”的意思。
因为那些犯了小错的人,基本一送进来就被分配去做洗衣服、舂米、劈柴那些重活累活来劳动改造了,能关押到清明窖,即便不是谋逆重罪,最起码也得是贪墨、盗窃存档卷宗一类的大案件。
反正宫规森严,真搞了大事,一旦被人查出来,没一个能有活路的。
像舒蕊光这样的,那都不是被人查,而是上赶着往死路上撞。
简直是特别的勇敢。
柳唯跟着提灯引路的元少使走下台阶,转过两个弯,便在一间狭小的牢房前停下了脚步。
诶?舒蕊光呢?
她怎么就只看见一口黑漆漆的大木匣子,看这长宽高还挺近似于棺材的,就是上头的那个盖是平的?
正当柳唯疑惑时,便听到木匣子里传出了咚咚声,听起来像是里头有什么东西在砸木板,还夹杂着十分憋闷的啜泣!
她吃了一惊,突然便明白了。
那口大木匣子里装了个人,被装进去的就是舒蕊光!
柳唯瞬间理解了元少使之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放置拷问么,当然是放得越久,效果越好……可恶,她真的不想秒懂这些东西啊!
感觉自己的心灵都没有那么纯洁了!
难道苗长青在原文时间线里那么鬼畜都是和元少使学的吗!?
元不周指使两名上内人打开匣子,抬肩抬脚地将舒蕊光从里面拖出来。
为了保留证据,明正司的人没有拷打过她,只是将她用一条大棉被裹起来,外面用绳子扎好,然后便锁进到木匣当中。
此刻,舒良妾早已没了栖凤台中那份惹人怜惜的娇软,头上的内侍纱帽被摘走了,满头青丝乱糟糟披散着,再加上通红的双眼,看起来就像恐怖片里的女鬼一样。
元不周搬来一把椅子,请柳唯坐下,而后命人把舒蕊光放到木匣的盖子顶上:“开始罢,莫要教娘娘等急了。”
麟狩二十四年,对于大康朝廷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
对于柳唯自己来说,也是时刻提醒着她要小心行事的前车之鉴。
不过,这么一看,感觉许内官上班还挺早的,或许当年也高低算个神童啥的;如果换个视角来分析的话,从年少医官跌落成奴籍的内侍,还少了个重要零件,这心态不崩才有点奇怪……
她想了想,就原文里那个陆瑕的暴君行径,和现在的十二郎简直是两个人,所以,如果十二郎不变成暴君的话,是不是许谅也就,不会黑得那么厉害了?
好像还真有点可行?
唉,说真的,十二郎这么善良一孩子,后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变得那么凶残啊?!
另一厢,陆瑕现在的心情其实非常的微妙。
不解释许大耳朵的来历吧,一旦那破狐狸作过头被小十九给打死了,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许氏全家。
解释了吧,感觉小十九可能会很同情许大耳朵,就,有点嫉妒。
在大婚之前,陆瑕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会陷入到如此两难的境地之中。
纠结了一会儿,出于良心上的考虑,他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简明扼要地,陆瑕将其中的那些隐情陈述了一遍:
“许谅年幼之时,曾做过我第一任伴读,也曾救过我一命,直到他十三岁时考中医科案首,出仕于太医局,才换了其他人——所以,当年他被牵连之后,我便问内侍局将他讨了过来。”
妈耶。
十三岁。
医科案首。
想到之前回门时,十二郎面对一大群教育工作者也从容依旧的模样,柳唯哀愁地想,果然学霸的朋友也是学霸。
果然学霸们黑化起来才最可怕!
这要是换一本小说,说不定许内官就是男主了!
“我明白了,”柳唯点点头,承诺道,“十二郎放心,既然许内官曾经救过你一命,那,即便他没能寻到合适的行商,我也不会真的叫人打他一百六十杖的。”
看到她把重点放在“许大耳朵从前救过他”这件事上,陆瑕暗暗地松了口气。
小十九心里,还是比较向着他的。
他小小地得意了一下,想到既然眼下家里头缺钱,陛下那边也又开始惦记上了,不如干脆趁这个机会,把许大耳朵丢到封地那边去。
只消心底盘算几圈的工夫,陆瑕便敲定出了个章程来:“小十九可是我娘子,你管家,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叫许谅去找行商,倒不如教他去扮个行商来得稳妥。”
其实,在补完了隐藏设定、发现许内官其实没那么可疑之后,柳唯也考虑过这一点。
但是吧,已经放过狠话的她,多少有点抹不开这个脸。
“如此说来,许内官的确是个人选。”柳唯想,实在不行,就去刷刷十二郎的面子好了;但这真要这么办,那就还有另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可内侍的话,应该不受内命妇管辖的吧?我也能派遣他出京做生意么?”
“拿着我的手令便可以了。”陆瑕进一步解释着自己的方案,“今年的气候不甚正常,九月末便下了大雪,恐怕冬季远比往年寒冷。
历陵郡出产生姜、菘蓝等驱寒清热之物,用整修封地宅邸的名义,派他带几名行商出京,他熟知行情,也懂得判断药物的优劣,说不定能多赚些进项。”
对呀,十二郎的封地在历陵郡,等年满弱冠之后,是要去历陵就藩的!
用修整封地宅邸的名义,由内侍采买物资也变得合情合理了起来!
她不禁双眼一亮,抱着陆瑕的胳膊,试图撒娇:“那,十二郎去跟许内官说说?”
陆瑕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便是他为什么不直接把许大耳朵丢出京城,而是借着小十九这股东风的原因了:“若我去跟他说,他拗着那口气,未必肯老实出京。”
嗯,这倒也是。
柳唯发自内心地觉得,许内官能变着花样地跳来跳去,除人生落差过大受了刺激外,很大程度上,也是十二郎顾念着当年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同情许家的遭遇,活生生纵容出来的。
所以,倔驴什么的,是得有人来拴一下对吧。
成,只要十二郎罩着她,这个恶人就由她来当了!
打定主意,柳唯便只等着两日后许内官带着结果来回话;而陆瑕则写了一封手令,为掩人耳目,又加上了两名王府属官,预备着一起派到历陵郡去。
然而,柳唯没能料到的是,两日后,十月初五一早,她刚刚洗漱完毕,宫中便忽然遣了位女官来,说是大娘娘召她去栖凤台议事。
她记得那女官的确是椒房殿的人,又见对方面目严肃,似乎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只得交代阿葵,请李少使过来查验许内官的“办事成果”,赶紧换上进宫请安才穿的衣裙,急匆匆地进了宫。
因为是大娘娘宣召,白虎门内,早备好了几乘小步辇等着接人。柳唯默数了下步辇的数量,发现只比京城中皇子妃的数量少个一。
也就是说,除了某个人,沈皇后把自己名义上的儿媳妇们全叫过来了。
该不会是上官蕴写诗讽刺麟狩帝的那件事东窗事发了吧?
可为什么是沈皇后来宣召她们?
怀着这些疑问,柳唯被一路抬到椒房殿,在引凤台前下了步辇,随着接引的女官,一路快步疾趋地走进了栖凤台的厅堂中。
此时,清河郡王妃、平山郡王妃、南山郡王妃,还有衡左郡王妃梅真珠也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几人依次向沈皇后见过礼,连年纪最大、最稳重的清河郡王妃也是一副忐忑的神色。
沈宜德倒还是平时那副样子,温言细语地道过一声“免礼赐座”,见郡王妃们都安坐到了椅子上,而后才吩咐侍立在一旁的老妇人:“将人带出来罢。”
柳唯一下子便认出来,那位老妇并非旁人,正是位列正三品、掌管着一整个尚宫局的尚宫大监!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情,竟然连尚宫大监都惊动了?
就在郡王妃们低眉垂眼做鹌鹑状的时候,只见内人们从耳室中带出一个年少女子来。那女子面容姣好,细眉微蹙,默默垂泪的模样,竟然有一种娇花含露般的风姿,任谁见了也要赞一声美娇娥。
但令人奇怪的是,这美娇娥竟然穿着一身内侍的衣服!
“说罢,”沈宜德掀起眼睑,看了那女子一眼,“当着郡王妃们的面儿,把你方才说过的那些话,再说一遍。”
陆瑕到底没敢做太逾矩的事情,只是抱着他的郡王妃亲吻了好一阵,方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却还要把脸埋进她的怀里。
抱着小男友的脑袋,柳唯的双颊染上了酡红,微微喘着气,再一次深刻地意识,不赶紧开始锻炼身体,真的不行。
气息太短,肺活量太差,还没等怎么样呢,手脚就先因为缺氧而,变得软绵绵的了!
要一直这样下去,还怎么完成她的反压大梦!
就在陆瑕眼巴巴盯着她喘匀了这口气,打算再亲一次的时候,便听到阿葵通报说,梅长使、李少使和周少使都还候在外头,问郡王妃,她们是在这儿等一会儿,还是先回典馈署去。
柳唯当然不能让她们继续等下去,明天派去历陵的几个人就要出发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因为沉迷美色而误事!于是可怜的历陵郡王又被郡王妃给推进了里间的屏风后头,揣着还没充分纾解出来的火气,苦哈哈地被几个妇人夺走了他和小十九独处的时间。
其实柳唯也没什么好再安排的事情了,就是和大家一起,再核对一遍这次经营外派多少人、用多少辆车、现有的本金如何分配而已。
再加上两名商人之一、秋娘家的铺子里正好有一批草棉存货,还有一些从番商处购买的棉花籽,棉花自然是由郡王府收购了,棉花籽则折价算成股份,这些也需要一起理清,以便于日后分账。
而看在郡王府本身便具有“品牌效应”的份上,柳唯做主,只给公账上记了三百股,等以后分了红,再把一部分利润也算成公账上的股数,钱生钱,等下一次才能分给公中更多。
因为这一次的本金主要是大家一起凑的钱,吃相太饿鬼的话,她怕等以后再有集资的时候,大家心里就会有怨气了!
一番准备过后,第二天,前往历陵郡的车队终于顺利地驶离了郡王府。
车队一出发,柳唯便清闲了不少,坐在小书房里,一边陪着十二郎处理事务,一边翻看他的收藏的史书、文人笔记来解闷。
就在她渐渐沉迷于各种离奇的野史稗闻之时,常内官忽然急匆匆送来一张字条,陆瑕一看,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柳唯还从没见过他脸色这么差,连忙问道:“怎么了?”
“是宫中之事,昨日,垂拱堂失窃了。”陆瑕简短地答了她一句,随即十分严厉地向常内官质询道,“昨日夜间,许谅出去过没有?”
“……有。”这件事上,常内官不敢说假话,“回殿下,昨夜,他、他说临出京之前,还有个故人要见最后一面,就,就放他出去了。”
闻言,陆瑕的脸色愈发难看了:“那他人现下在哪儿?已经出发了么?”
“已经出发了。”柳唯万万没想到,只一眼没看住,那小子居然就能牵连上这么大个事儿,“一刻前刚出的门!”
而这会儿,许谅坐在马车里,还不知道宫城中已经翻了天。
他从麟兆二十四年,一直肖想到现在的东西,这会儿正妥妥帖帖地揣在他的怀里。
前一日,他在官银号兑换票据的时候,偶然遇见了现今的太医令——也是他祖父当年的学生,李贞松。
若非此人当年做了伪证,指控许家参与谋逆大案,意图毒弑今上,太医令的官职,原本是由他父亲来担任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故人”,在碰到他之后,却叫住了他,约他二更的时候在许家旧宅的后巷中见面。
当时的许谅十分平静,却很想看看,既然他以前的师伯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已经过了三年,李贞松到底还想再搞什么花样出来。
于是,他如期赴约。
但他没想到的是,当年因“大义灭师”而天子嘉赏、意气风发的李贞松,人前矍铄依旧,可在人后之处,居然已经衰老成了这个模样。
“如今想来,皆是当年的报应。”
年迈的太医令哆嗦着手,扯开了自己的衣领,他脖颈间赫然横起几个硬块,苍老的皮肤也已经失去了光泽,紧紧地贴着骨骼:“先前,我还以为,自己日渐削瘦,不过为悔恨所累,直到近几日颈间肿胀,酒后疼痛不止,这才发觉,原来是患了岩肿之症。”
望着那十分明显的表征,许谅忽然意识到,他没日没夜地怨恨,恨了那么久,这会儿亲眼见到仇人之一恶疾缠身,却也没有丝毫的痛快之感。
他只能退后半步,深深地鞠了一躬:“官长,事已至此,您如今再同奴婢谈‘悔恨’二字,恐怕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无法原谅。
无法宽恕。
那个字,是祖父亲自给他取的名。
但无论是诚实还是谅解,他都没办法做到。
“我、我不敢祈求老师和师弟饶恕我,也知道,你兄弟几个更不会原谅我,只是,只是……”李贞松佝偻着脊背,从怀里掏出一册笔记,“这是我手中仅存的,老师的遗物。师伯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你拿着罢,好好保管起来。”
后来,许谅只记得自己麻木地收下那册笔记,麻木地回到历陵郡王府,等关上房门,取出笔记翻看之时,却发现其中夹了一页薄薄的纸。
那纸页上钤着鹰扬卫大将军的印信,标注着仵作的名姓,还有今上的亲笔朱批。
他明白了。
三年前,从一开始,陛下就知道,他的祖父并非自缢,而是为人所杀害,甚至于连那封“认罪”的遗书,陛下也知道是由旁人所伪造的——但陛下批复说,不必继续追查,就当许家真的做过了罢。
所以,郡王殿下才执着于将他送出京城么?
原来是这样啊,许家三代人的冤情,从一开始,就是无从申诉的。
许谅浑浑噩噩地坐在马车之中,一会儿觉得永不归京其实也是件好事,一会儿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家仇,天子不仁,他何不坐实了这个罪名,寻个机会投毒弑君,而后自尽,岂不是一了百了?
——可是,他自己一了百了,远在西南的母亲妹妹和小弟,她们会不会被牵连?而收留了他的历陵郡王,往后又该如何自处?
就在许谅实在无法决断的时候,马车忽然被拦住了。
一道略带冷意的女声在车外响起。
“明正司办案,奉旨搜查。”
“抢先认错”这一招数果然有效。
在听了第十子声泪俱下的忏悔与检举之后,麟狩帝当即命令明正司与鹰扬卫连夜将其乳母全家都逮捕归案,无论老幼,男丁收押诏狱,女眷收押清明窖,限期彻查到底;而衡左郡王本人,便只被罚俸一年,并禁足到明年三月的时候。
尽管这相当于被剥夺了参加正旦大朝会及祭祖、祭社稷、耕藉礼等一系列大型春季活动的资格,衡左郡王妃也跟着失去了参加大婚后第一次先蚕礼的资格,但比起全家流放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不过,陆瑁与梅真珠不许离开家门半步,却不代表旁人不能去他们家拜访。
十月二十六,二人被禁足的第一天,在陆瑕的支持下,柳唯高高兴兴地和梅宝珠一起,带了连家铺子里最新织染出来的几种棉布,去对面串门子,安慰一下梅真珠,顺便谈生意。
因为梅真珠一直都比较胆小,二人还是挺担心她会不会被这次禁足给吓到;结果,出乎她们预料的是,梅真珠的情绪竟然十分稳定,不仅稳定,看起来还特别幸福,双颊红润有光泽,眉眼也不自觉地弯着!
不仅梅宝珠觉得诧异,柳唯也有点怔忪。
难道自己是漏看了十几集嘛?时间线已经快进到明年三月了?
“殿下已经跟我说过了。”很显然,这位衡左郡王妃已经完全陷入到某种热恋的状态中,“他说,外头要乱,他不过是趁机躲一躲罢了,正好这段时间赋闲在家,可以好好儿地陪陪我,再陪我收拾收拾家里那点事儿。”
想起对门家这几天发生的那些破事儿,柳唯端起茶盏,忽然开始觉得,可能还是衡左郡王先在家待几天会比较好。
说是那些破事儿,其实算起来拢共也就两样:
其一,先前衡左郡王府出的那二百股,因为动用了陆瑁的私房钱,府中两个侧妃不高兴了,时不时就要到梅真珠住的地方来晃一圈,话里话外讲究梅真珠故意不把她们俩排挤到一边,公账上的银子不够折腾的,“经营家计”还要私吞夫君的钱;
其二,典馈署原本的几名典事官不服新来的长使,嫌弃那是梅家的某个表亲,完全靠关系上位的,没经历过一天的职官培训,于是合起伙来孤立对方;而那长使自然不服,不顺心的时候,每每便要到梅真珠这儿来哭诉,一哭就是一个多时辰。
第一件,因为衡左郡王原先忙于朝中事务,回家的时候比较少,梅真珠性格又偏软,嘴皮子也不是很利索,经常被挤兑到落了下风,却又挑不出那俩侧妃什么错处来。
至于第二件,这就是梅家那些姻亲关系的问题了。
梅真珠其实明知道,这位娘家人搞的那套在典馈署不行,可又碍于亲戚之间的情分、碍于梅家的脸面,不好去管教。
总而言之,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叠一块也够叫人糟心的。
“光靠着衡左殿下怎么能成,”梅宝珠又开始忧心忡忡起来,“如今您也该自立些才是,眼下衡左殿下在府里头,能压得住她们一时,可要是不彻底解决了问题的根源,等过了明年,只怕那老的小的,一个个又要来磨人。”
梅真珠不免有些泄气:“可那二位侧妃,都是勋贵家的女儿,而孙长使,则是三堂姐婆母的妹妹——我倒是想管个彻底,可又该怎么管?”
嗐,这就是顾虑得太多了,反而被顾虑给牵绊住了。
柳唯忍不住劝说道:“十嫂嫂,勋贵再大,既然她二人已经嫁到你府里来,便大不过正妃;亲戚再大,不过是个靠姻亲关系才当上的长使,更大不过宗妇去。”
“话虽如此,”梅真珠却仍然蹙紧眉头,“可万一那二位侧妃的父亲给我家殿下使绊子,万一孙长使的姐姐刁难三堂姐,父亲岂不是又要训斥我?”
见她满脸都写着怂,柳唯也只能默默腹诽,多好一孩子啊,楞是让家长给管教废了。
而梅宝珠简直都有点绝望:“他早就训斥不着您了,见了您,且还得恭恭敬敬称一声‘娘娘’!”
听完这句话,梅真珠才多少有点开窍,向自己姐姐保证,等孙长使再来胡搅蛮缠的时候,她一定态度强硬起来,再也不惯着那老妇人的毛病了。
柳唯看梅宝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她知道梅姐姐心急,可一下子变得太严厉,就只会起反作用,于是赶忙取出了自己带来的那张绒毯,试图缓和气氛:“说起来,我差点儿忘了,今天来十嫂嫂这里,是要给十嫂嫂瞧这新式样的棉布来着。”
六、七种不同纹样的草棉布料,或提花或印花,都裁成了一尺见方的小样,于大漆盒子里叠成一摞。
在桓祖高皇帝建立大康以前,这个国家便很早就有印花布料了,除了雕版套印外,还有一种被称为“夹撷”的染色印花工艺,可以制作出十分精巧的纹样。
但连家铺子里的织工染工们发现,草棉布染色后的效果比苎麻更为清丽,也更适合秋冬时期穿着,只是其纤维比葛、麻要短上许多,纺出来的棉纱在织布时很容易折断,所以产量、质量都很难提高。
不过,相对而言,产量低微,就更能在京城里的那些贵人们中间卖上价格了。
尽管柳唯很想将棉花这种好东西推广开来,但受制于技术限制,目前能普及到中人家庭的,就只有比较初级、可以用来絮衣服和被子的脱籽棉花制品了。
慢慢来吧,她就不信,重赏与利润之下,会没人研究如何改进纺织工艺的问题!
另一旁,一手托着一方样布,梅真珠欣赏着新鲜的花样,立刻忘了家里的那些糟心事,连连赞叹道:“这落花流水的纹样,真不错……那个联珠的也好看,居然还可以用不同颜色的纱线来织布!”
“这才是刚开始呢,”想到未来源源不断的银子进账,柳唯就十分快乐,“前几天,派去历陵郡那边的人也回了第一封信来,已经安排好了,专门划出一块土地来,要佃户们种草棉,等有了收成,织染成布,咱们几个先裁一身儿衣裳,让她们都眼红。”
梅真珠不解地眨了眨眼:“不是说,要卖的么?”
柳唯狡黠一笑:“就得先教她们都眼红了,才好往外卖呀。”
然而,就在梅宝珠也跟着笑了的时候,守在外间的一名上内人突然进来通报:“娘娘,柳娘娘,孙长使来了。”
前两派暂且不论,柳唯只觉得,尚书省那些人怕不是在做白日梦。
麟狩帝的确很珍惜颜面,但他就只珍惜自己的啊,他要是也管管宗室的体面,当初怎么还能任由皇甫氏污蔑那几名皇子谋反呢?
还扯什么“诱使”,不就是想方设法去减轻平山郡王和南山郡王的责任,然后将黑锅转移平分到其他人的头嘛,说的就好像那俩人有多傻白甜一样!
问题是,平山郡王和南山郡王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根本不是被人懵逼或者诱骗了!
柳唯默默腹诽,心说怪不得原文里暴君登基之后,别的都先放一边,先开除一大批尚书省的老官吏,该回家吃自己的吃自己,该蹲大狱的蹲大狱——这些人颠倒黑白真的是有一套!
结果后来陆荃上位之后还给他们平反了!
当初看文的时候觉得真好啊真感动,现在想想,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权术游戏罢了。
只要是敌人的敌人,哪怕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也能站到一个队伍里去,做出一副君臣相得的戏码,这就是为人所称道的“明君”!
怪不得太傅府的家训是“唯究学问,不论庙堂”,要想洁身自好,还真的得和那些人的利益纠葛划清关系才行!
但柳唯觉得,这一次,麟狩帝是不会参考尚书省的提议的。
抛开御史台那个明显就很“愤青”风格的主张,大理寺交上来的这份“卷子”,可以说是这个时代中接近于满分的答案了。
无罪不论、即便连坐也从轻处置,能体现出麟狩帝是一位爱民如子、且按照祖宗国法处事的“仁君”;而各罪各论,又可以对重罪犯处以国法规定之外的酷刑,不仅保留了震慑不法分子、平息民怨的效果,更保留了麟狩帝个人在这场判决中的最高决定权。
不得不说吗,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人士来做!
而且,尚书省这次的马屁会拍到马腿上,还有最最至关重要的一点。
——沈皇后还没怀孕!
想要达成原文中两座郡王府只是全员流放的从轻结局,沈皇后身怀龙嗣不宜见血,是一个具有决定性的关键因素。
而眼下,巫蛊案发提前得太早,全国找不到一个足够冲淡麟狩帝杀意的好消息,根本就不会再有原文中那道赦免天下死罪的大赦令了!
不过,好在八嫂嫂和陆荃已经被提前摘了出去,就算老皇帝大开杀戒也……且慢,陆荃就是原文男主啊!
梅家都已经被追查了呀,要是他不被流放西南的话,他还怎么再遇见女主?!
柳唯这才意识到,自己对梅氏姐妹的共情,三嫂嫂对盟友的诚意,十二郎对兄长的维护……诸多大大小小的因素掺杂到一起,这就导致!原文男主!他的人生轨迹!改变了!
“怎么了?”陆瑕看她脸色骤变,顿时有点紧张地凑了过去,“可是觉得御史台的上奏太过严酷了?”
自己是不是不该把事情描述得那么详细?即便小十九曾被中宫遣去协同明正司办事,可她到底还是出身自文士家的小娘子,听到此等血腥之言,也会觉得不忍罢?
柳唯点了点头,决定把锅扣给那些有事儿没事儿都要蹦三尺高的言官们;“我就是突然想到,倘若陛下采纳了御史台的进言,那八嫂嫂她,就算暂时住回了母家,会不会又被牵连到其中?”
陆瑕揉着她软绵绵的头发,安慰道:“不必担心,那些言官,是明知道陛下不会听他们的,又要对外展现御史台‘刚正不阿’的‘风骨’,所以才故意持此论调的。”
哈?
展现风骨?
她默默地囧了一下:所以,说白了,就是跟这儿故意凹人设呗?
好家伙,是自己太年轻太天真!
原来这个年代就有吃人血馒头来“炒作”自己的了!
“更何况,”陆瑕附到她耳畔,压低了声音,“即便他们是认真的,然此事于陛下心中,恐怕早在令八嫂嫂暂回母家居住的时候,便已经有所决断,此番放到朝堂上由众位臣工商议,不过是要藉此察看各人的反应罢了。”
柳唯呆住片刻,方才愣愣地点了点头。
谢谢补课,她学废了。
果然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哪怕愉悦如麟狩帝,也得事事都提前在心中做好成算才行。
但是吧,这么一看,十二郎才十七岁就懂这么多弯弯绕了,将来又有收复失地的武功作资本,如果没被那些个糟烂破事儿给影响,更没疯球成暴君,安安稳稳做到退休,岂不是比他亲爹要成功许多?
反正,反正衡左郡王府那一家、甚至连原文男主的人生轨迹都能够改变!那她改变一下十二郎的结局,是不是也不过分!?
陆瑕这次也没能看透她又思考起了什么,他只是隐约察觉到,自己怀里的小郡王妃,忽然便燃起了斗志来,似乎,还是跟他有关的?
唔,虽说看不透,但只要她所想之事,与他这个做夫君的相关,倒也不是不行?
朝中又争吵过几日,等到十五那一天的望日朝会上,麟狩帝终于对此事做出了判决意见:平山郡王与南山郡王虽为番僧所教唆,但巫蛊邪术有悖伦常,其罪责深重,必须一死以谢万民,着宗正寺将此二人于玉牒中除名,并赐毒酒,令其自尽于家中。
收回南山郡王的封号与封地,其属官、内命妇、内侍,无罪者各归原籍,永不录用,有罪者交由三法司论处,子嗣皆贬为庶人,发往永泰陵为先帝守陵;保留平山郡王封号,但收回封地,由嫡子陆荃承嗣。
至于女眷,除了平山郡王妃晋为太妃外,其余无罪之人,包括两府的侧妃在内,也都被玉牒除名、送回到了娘家,从此与两位皇子和离,与宗室再无任何关联。
没用等陆瑕下班回家,中午的时候,柳唯便从通报全京城的御旨中得知了这一判决。
总体来说,比原文中的情况好上太多了。
至于唯一的遗憾……大概便是那番僧提前嗅到了危险,早在明正司动作之前就逃出了京城,麟狩帝命令各地官员以画影图形通缉此人,却也还没能将其逮捕归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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