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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君子也防

佚名 著

美文同人连载

第一年,大乾公主初遇‘君子’,那人正气凛然主持公道,她冷笑:“伪君子。”第二年,皇嗣之争,一步之差满盘皆输,闭目求死,那人唯一出列,身家性命护其回京,她轻嗤:“还算君子。”第五年,政变登基,女帝临朝,赐那人高官厚禄贵女美人,皆拒,她微微皱眉:“的确君子。”第十年,清晨醒来,浑身酸疼,她咬牙大骂枕边的人:“枉为君子!”…………“三样东西可以让帝国重新伟大:剑,微臣和儒释道。”他对女帝如...

主角:   更新:2023-08-08 06: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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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不是吧君子也防》,由网络作家“佚名”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第一年,大乾公主初遇‘君子’,那人正气凛然主持公道,她冷笑:“伪君子。”第二年,皇嗣之争,一步之差满盘皆输,闭目求死,那人唯一出列,身家性命护其回京,她轻嗤:“还算君子。”第五年,政变登基,女帝临朝,赐那人高官厚禄贵女美人,皆拒,她微微皱眉:“的确君子。”第十年,清晨醒来,浑身酸疼,她咬牙大骂枕边的人:“枉为君子!”…………“三样东西可以让帝国重新伟大:剑,微臣和儒释道。”他对女帝如...

《不是吧君子也防》精彩片段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
他正把绳子绑紧在一座纯金莲花灯盏上,在头顶甩啊甩瞄准,奋力朝着上方那个洞口抛去……
欧阳戎觉得,如果这真是别人对他的恶作剧——用藏起的摄像机拍素人,那不久后大伙认识他的方式,估计就是配上这套煞笔开场词见面了。
“我告诉你,我管你这是烂俗恶作剧,还是鬼压床做梦,抑或是真的极乐净土……谁也别想拦我回去考研!”
欧阳戎蹲在一座莲花石台的边沿上垂头,干涩的嘴唇嘀咕着,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手里金色的莲花灯盏,正在认真的打紧绳结。
这是一座幽闭的地宫,四面墙壁隐隐遗留着一些褪色的壁画,正中央地面上摆放着一尊半米高的束腰仰覆莲座。
除此之外空荡荡的。
唯一光源是它上方十米处天花板的一个圆形洞口,约莫井盖大小。
这也似乎是地宫唯一的出口,一束灰蒙蒙的月光从中斜落下来,恰恰落在了不顾形象蹲在莲花台座上的青年身上。
“早四晚十备战了一年,这周末就要上战场了,你以为落个井就能困住我?就算是佛祖的井也不行!我告诉你,必不可能!”
欧阳戎最后检查了一遍绳结,舔了下起皮的嘴唇,‘腾’的一下在莲花台座上蹦起。
他一手死抓着绳子,一手托着沉甸甸的金色莲花灯盏,仰头瞪视那处让他早就望眼欲穿的‘井口’。
没有翻不出去的井洞,只有攀登的考研人!
不过打完鸡血欧阳戎并没有马上行动。
他忽然回头,朝身后方的黑暗招呼了声:“喂,你们也过来搭把手,我上去后把你们也救上来。”
这座幽闭地宫竟不止他一人。
在没被月光照到的漆黑处,隐约错落着三团黑影:
一位枯坐的僧人,身材十分高大,像一座小山堆在那儿。
灰色的僧衣破烂,面容枯槁,看不出年岁。
一位倚墙斜靠的老道士,像撮箕一样地张开两腿坐在地上。
整个人和只水猴子似的缩在一件宽大黑羽的鹤氅裘里,抱臂紧裹着,似是畏寒。
只露出个尖脑袋,童颜鹤发,道门混元巾压着满头银丝。
还有一位是个抱膝埋脸的女孩,本就骨相纤细,却穿了身古风汉裙,便更显瘦弱。
这也是地宫里最安静的一个。
刚醒那会儿,欧阳戎找她搭话,女孩也没吐出一字,仅是从膝盖与细臂之间的空隙闪过一双秋水涧溪般的眼眸。
这会儿,欧阳戎站在月光下折腾,纤细女孩那双细眸又从手臂间漏出,默默注视他。
欧阳戎又扫了遍这扮相奇异的三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不像是考研的,但还是忍不住嘀咕:“你们真不出去?”
但却换来了三道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不能出去!”
听见‘出去’二字,枯槁僧人像是刚从坚冰下的北海捞出,不可抑制的浑身颤栗起来。
“为啥?”
枯槁僧人一手指地,一手指天,“此地是莲花净土,上面乃无间地狱!”
“我要是没考上,那确实是无间地狱。”欧阳戎点点头,转身。
僧人还是不忍,佛唱一声提醒道:“南无阿弥陀佛,施主,你若上去,立马就会被恶物吃掉。”
“别他娘出去找死。”鹤氅裘老道也冷笑,又顿了下,“要找死别带上我们。”
“……”欧阳戎。
是不是油饼,你们?
他忍住了,把话咽了回去,摇了摇头。
果然,这年代还信教的都有点神神叨叨的,还不如人家混汉服圈的妹纸。
扫了眼仍一言不发的纤瘦女孩,欧阳戎果断转头,开始朝上方那个圆洞抛投金色莲花灯盏。
不久前他尝试过大声呼救,也不知是这地宫太深,还是夜深无人,外面没有动静。
“不能再拖下去了。”单词还没背完呢。
欧阳戎记得以前干饭的时候刷到过某个野外求生视频,里面有个掉进深坑的人用长绳子的一端将重物捆住,然后往坑外抛去缠在了树干上,成功获救。
“我记得掉下来前,旁边是有两尊骗硬币的烧香炉的。”考研青年沉着冷静的分析。
眼下他手里这个捡来的莲花灯盏,也不知道是真金还是刷了金漆,掂量了下好像挺贵重的。
但…管他呢,就算是文物也没用,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考研更重要,‘人民群众’征用了!
只见。
第一次,没中,砸地。
第二次,中了,扔出去了!
可他一拉,又从洞外滑回。
第三次,换个方向,没中……
这时,枯槁僧人双手合十,面露悲悸:
“施主为何一意孤行,好不容易升到这方净土,别再坠入那座阿鼻地狱了。”
“上面遍布种种恶物,丛生种种恶业。有波涛没溺山野,有猛火满十方界,有毒气充塞天地,有恶风吹坏万物……”
“别啰里吧嗦了。”鹤氅裘老道换了个坐姿变成盘腿打坐,同时后挪离欧阳戎远了点,他不耐烦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渡自绝人。”
正准备再掷的考研青年身子忽然僵了下,垂目默默看了下,身上这袭他一直刻意去忽视的陌生儒袍。
这不是他掉下来前的那身衣服。
轰隆——
地宫外忽然传来隐隐雷声,还未等反应,这夜雨就落下了。
欧阳戎仰首,雨滴砸在泛青的眼睑上。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浑圆的洞口像个井盖口——那个让他失足掉下来的井口。
这事说来有点绕。
欧阳戎本是个二战的考研狗,快临近考试了,在某个名叫“正人君子考研群(女生勿进)”的小群潜水时,他听群友说郊区有座东林寺,对考研上岸和祈福姻缘这两项业务十分娴熟,每年天南海北来还愿的人特别多……
再去打听了下,原来这寺里有一座百年许愿塔,里面还有一口福报钟,积累了足够功德后,去敲一下便能获得福报,心想事成。
欧阳戎其实对此是持唯物主义怀疑态度的,但保不准现在年轻人的焦虑真的大到佛祖都知道了呢?佛祖还真接这业务了……
而且这两个项目他也确实挺需要的,属实是直击痒点了。
权且当作心诚则灵吧。
于是那天一大早,欧阳戎就带着批判的锐利目光,打车赶去了东林寺,结果到地方一看,好家伙,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君,入寺的队伍都排到山脚下了,前面全是和他差不多的同龄人在寒风中低头刷手机。
起这么早,一看就是老考研人了,排个队都不忘刷题卷一下……欧阳戎感叹,刚也要掏出手机,就有个小和尚两指夹了张二维码,戳到他鼻子前,叫他扫一哈。
欧阳戎瞧了下,发现竟是扫码下载一个名叫‘功德塔’的APP。
这东林寺倒是挺人性化的,让没时间排队的施主足不出户,就能直接线上敲钟,属实是在施主关怀这一块,走到了全国所有寺庙的前列腺上了。
当时欧阳戎也没废话,下载好后,立马就转身走人,考研人的时间很宝贵。
回来的路上他稍微研究了下,很快就搞清楚了这个小应用。
点进这功德塔,里面主要有一个电子木鱼,和一个福报钟。
电子木鱼可以手动点击敲响,敲一下就功德+1,上方还配了个温馨计数器。
至于最重要的、能许愿灵验的福报钟,则要积累一万的功德值才能敲一次。
比较魔鬼的是,这APP里面竟然还自带《大悲咒》的背景音乐,关都关不掉……
“敲电子木鱼,积赛博功德,获机械福报,升极乐净土,见机甲佛祖对吧?这个我熟。”欧阳戎倒是胸有成竹。
对了,其实应用右下角还有一个‘限时捐钱兑功德’的选项,不过欧阳戎直接忽略了,下次吧……算了下次也不一定。
不氪金施主只能狂肝了,别看欧阳戎考研单词还在abandon那踌躇不前,但其动手折腾能力这块,从小就是满级人类。
小时候只要给他捡到一根稍直的木棍,家方圆十里内不会存在一棵有他腰高的花草;路过的狗都得挨两棍子;若再给他吊根线,池塘里连只蝌蚪都别想存。
于是当晚,欧阳戎就用电机、齿轮、筷子还有橡皮捣鼓出了一个物理连点器,把它和手机摆在床头柜上狂刷功德,而他悠哉背完单词,直接听着大悲咒睡了。
结果,第二天他就被封号了。
“……”是不是玩不起?
欧阳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小一个外包APP,竟然还有个防外挂机制。
第二日一早,愤慨不平的他又去了趟东林寺,想找他们理论理论……好吧,其实是想装下无辜,试下能不能解封。
可是到了地方,又是熟悉的长龙般的队伍,他便直接绕路上山,想看看有没有其它门可以走。
结果走在半路上,之前喜欢潜水的那个群名十分正气的考研群,又有狗群友发了张浩然正气的图片。
大白天的也发?欧阳戎下意识的双击放大看了一眼,可就是贪的这一眼,让他刚拐弯时一个没留意,脚底踩空,两眼一黑过去……
……
欧阳戎站在莲花座上,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从他记忆里最后那几帧画面推测,他应该是失足掉进了寺里某个缺盖的井里。
只不过很古怪的是,待到欧阳戎幽幽醒来,便发现自己仰躺在脚下这个冰冷坚硬的莲花座上。
他的手机和羽绒服全都不见了,找遍了地宫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陌生的白色襕衫。
且其额前缠绕一圈白纱布,宛若抹额般,包着一处创口不小的撞伤,此刻都仍隐隐作痛。
不过幸好只是摔了额头,没摔到脸。
而且他对自己脸很熟悉,虽然地宫乌漆嘛黑的,找不到一面镜子,但他大致摸了下后,发现八成错不了,除非是重生了胡歌或冠希。
若不是有这铁证,不然还真差点信了那枯槁僧人和鹤氅裘老道的鬼话。
不再纠结身上衣服,只在雨中犹豫了片刻,欧阳戎又继续抛掷。
中途他又换了两次方向。
终于!
在第十次投掷中,抛出洞口的莲花金灯没再被他拉回,沉稳稳的阻力从笔直的绳子上传到欧阳戎磨破皮的虎口。
他面色一喜,狠狠抹了把脸,‘呸呸’吐了两口嘴里的泥水,开始抓紧绳子不顾形象的往上爬。
身后方的枯槁僧人、鹤氅裘老道和纤细少女此时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约莫十米高的距离,某人就像一只爬墙的小蚯蚓,一耸一耸的往上‘拱’。
姿势是稍微有点不雅观,众目睽睽之下让他有些老脸一红,特别是在那个汉服妹子面前。
但狗命要紧,帅不帅的等他上岸再说。
很快,欧阳戎顶着雨水爬上去了大半,此时只需伸手就能摸到井口的岩石,而鼻子也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
果然还是在寺里!欧阳戎心下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上方被乌云挡住一半的月亮颤抖了起来。
月亮也会打冷颤?这是最初的三秒,欧阳戎大脑里的第一反应。
不过很快,便发现不是。
在颤抖的…是整座地宫,和他。
欧阳戎吓的一激灵,赶紧死死抱着怀里的绳索。
他头顶的雨声骤然变大,风也更烈了,从上往下落的雨水,变成了从左往右斜落。
紧接着从外面传来的是水声,不同于海水潮起潮落的浪拍,欧阳戎耳里,这水声宛若一辆由远而近的火车轰鸣,它似是从地平线的尽头迎面从来,沿途一切花鸟走兽、高山森林都被摧枯拉朽的席卷而来,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栗。
欧阳戎终于理解‘地动山摇’与‘天地变色’这两个词的真正意思了。
可惜是屁股狠狠着地换来的。
被抛出去的那只莲花金灯‘松绑’滑落了回来,连带着短暂失聪的欧阳戎一起坠下,再次摔回了现实……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一切骤起喧嚣又归于了平静。
从左往右的雨,变回了从上往下落。
欧阳戎坐在地宫冷硬的地面上,浑身湿漉。
他身侧地上有摔断的半截莲灯,另外半截飞到去了墙角,里面有各色珠石从中散落一地。
欧阳戎上半身还保持着紧抱绳索的姿势没有放下,抬头怔怔看着那个十分像井盖大小的圆洞。
刚刚在最靠近洞口的地方,他不仅听到了山洪咆哮、狂风怒号的声音,还隐隐听到了……很多人的哀嚎。
外面是一场大水,至少至少也是一场咆哮上百里的山洪,甚至,可能是类似《旧约》里的耶和华灭世洪水。
孱弱个体在这种伟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考研也是。
沉默了许久。
“那个,你刚刚说什么?”
仰头的欧阳戎突然开口,没回头。
其身后不远处,脸色始终平静的枯槁僧人,又做出一手指地,一手指天的姿势。
“施主,此地是莲花净土,上面乃无间地狱!”
欧阳戎欲言又止。
其实问的是“有波涛没溺山野……有恶风吹坏万物”那句,但,算了……
某唯物主义考研青年一本正经的转头,诚恳请教:“高僧贵姓?”
“……”枯槁僧人。
“……”鹤氅裘老道。
“……”纤细少女。


“你应该问法号,而不是贵姓,脑子摔傻了吧?”
又是这个鹤氅裘老道,欧阳戎发现他嘴挺毒的。
欧阳戎没理老道,点点头:“嗯嗯,那请教高僧法号。”
枯槁僧人低眉,“不知。”
“不知大师,久仰久仰。”
鹤氅裘老道嗤笑一声,“他是说不知道,你小子是不是想逗贫道笑?”
欧阳戎斜了他一眼,“你是哪块小饼干?”
老道却是奇问:“饼干?这是何物,用块计量?”
欧阳戎沉默了,不搭话。
他从地上起身,离开正中央的莲花台,走到鹤氅裘老道三人所在的黑暗里避雨。
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白色襕衫湿透大半。这种制式的汉服,欧阳戎记得好像在某本图书上见过。
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襞积,上衣下裳的旧制,在古代是士人上服,好像只有读书人和官员才能穿。
摸索了下它的穿戴的方式,终于脱了下来丢到一边,所幸里面还有件月白色的里衣,可欧阳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套陌生打扮穿身上的感觉是‘沉’,且与皮肤的摩擦也很粗糙,像是把阳台的粗抹布穿在了身上一样,丝毫比不了他加绒加厚的秋衣秋裤和羽绒服来的松软舒适。
但想来奇怪的是,这套取而代之的儒装虽然单薄,可他在凌晨月光下折腾了这么久,还湿了身,可却并没有觉得有多冷。
“连季节都变了吗……”
欧阳戎嘀咕,又打了两个冷颤,不是着凉了,而是眼下这一整套遭遇和趋势让他很踏马熟悉,熟悉的像和回了家一样。
放在以前,这种开局流程欧阳戎通常都是眼皮不抬的直接划走,前两章唯一能让他稍微关心下的,就是男主是不是有他一半帅。
欧阳戎与鹤氅裘老道他们三人一样,在黑暗中找了个干燥处,就地盘坐,然后脱下了右脚上的履靴。
他早想这么干了,右脚足袋…也就是袜子,破了个洞,从刚刚他爬绳子起,大拇指就一直从里面探出头来,怎么也缩不回去……逼死强迫症的节奏。
把足衣反穿一波后,重新穿上履靴。
他盯着地宫中央垂落的雨幕。
狠狠揉了一把右脸蛋。
眼下看来,若真是重生,那这是随机到了一个…高武的古代世界?这个地宫重生点,眼下似乎是安全的,反而是外面有一些让他难以理解的神话力量,并且似乎是某种恐怖力量占据上风,瞧把人都逼到这什么净土来了。
至于是魂穿还是身穿……脸还是原来的脸,看样子像是身穿了,不过也不一定,万一是平行时空的相同之人呢,境遇不同而已,倒也可能。
那么现在只剩一个问题了——他在此方世界的身份。
欧阳戎抬手摸了摸额头纱布,指肚按压后的阵痛与湿漉黏糊的手感表明,伤口在右眉骨上方一寸七分处,宽长约莫两指。
他看了眼地宫中央的石质莲花台座。
欧阳戎指着头上伤口,轻声:“请问,这是谁救的我?”
“你怎知是我们救的?”又是鹤氅裘老道回话。
地宫里这三人,枯槁僧人总是低头念经,给欧阳戎的感觉高深莫测,而那个纤细妹子也不知是太冷,还是太害羞,一言不发。
这么看也就这个有点话痨属性的鹤氅裘老道能搭话了。
欧阳戎松垮着肩,“我从上面掉下来的,醒来时仰躺朝上,可额头又有伤,不是你们救的是谁救的?总不会是我掉下来前自带的吧。”
“倒是有点头脑……嗯,猜的算是没错。”鹤氅裘老道笑了,“不过别谢我和那呆瓜秃驴,去谢她吧,是这丫头救的你。”
欧阳戎倒是有点意外,看向右边的纤细少女,原来是个面冷心热的主。
学着鹤氅裘老道类似的语序,他也组织了下措辞,生疏抱拳:
“谢谢……姑娘出手相助。”
纤细少女仅是轻点下头,看样子是惜字如金。
欧阳戎还侧耳等了会儿,然后……略微尴尬。
鹤氅裘老道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哈……”
“笑个锤子。”
“她是个哑女,你还等她说话?哈哈哈哈……”
欧阳戎一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纤细少女。
老道的笑声中,后者抱膝的身子微颤了下,螓首埋的更低了。
欧阳戎摇头,“众生皆苦,别嘲笑了。”
鹤氅裘老道嗤笑,“你哪只眼看见贫道是嘲笑了,笑是因为这里实在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这处净土地宫,凑了咱们四人,这是个神叨秃驴,这个是痴种哑女,你又是个书呆傻子,而贫道,呵也是个满身毒疮的见不得台面的东西,咱们四个人凑一块了,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欧阳戎瞥了眼鹤氅裘老道的喉颈,后者笑得太过剧烈,原先缩在黑羽鹤氅里的颈脖,露出了一些溃烂脓包的皮肤。
但是奇诡的是,这个满身毒疮的老道,容貌气色却皆如同少年一般,若不是白发苍苍,身子佝偻,那真与少年无异了。
当真是鹤发童颜了。
鹤氅裘老道忽然问道:“喂小子,你要媳妇不要?”
欧阳戎想了下,“道士可是不打妄语的。”
“你就说要不要吧。”
身体很诚实的点了头,嘴上却说:“道长,欸这怎么好意思呢……”
鹤氅裘老道抚掌大笑,指了指纤细哑女。
“那就这丫头吧,反正也出不去,你俩一个书呆子,一个小哑巴,正好凑成一对,做一双落难鸳鸯倒是般配,哈哈哈,小丫头你觉得怎么样?三息之内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那行,现在就办婚事,趁着天还未亮,你俩赶紧拜堂洞房。”
欧阳戎默默瞅着乐子人老道,不说话。
那个纤细哑女也是一动不动,似不理。
鹤氅裘老道乐呵了会儿,发现没人搭理,却也不尴尬,面色自然的扶了扶混元巾帽。
“哼,好心当作驴肝肺,以后别后悔。”
欧阳戎没搭话。
外面的雨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停了,乌云褪去后,月落参横,整个天地都暗淡了许多。
这幅夜景,经常早起去天台背书的欧阳戎不陌生,是将要天明了。
他又看了眼地宫中央顶部的那个井口大小的洞,不禁呢喃:“这里真是净土吗。”
“这还能有假?难道又不信‘不知大师’的话了?”鹤氅裘老道笑吟吟。
某人叹了口气,然后小声忏悔:“早知道就不在佛门重地看那种东西了。”
“看什么东西?”老道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从始至终关注着他。
也是,不知大师自言自语念经,小哑女又不会说话,也就剩他们俩能稍正常聊下天。
“扣功德的东西。”
“你们读书人还信这个?”
“本来是不信的,现在半信了。”
“才半信?”
“因为我过往接受的教育不允许我全信。”
“你虽是个书呆子,说话倒是有意思。”
欧阳戎忽然转头,“你怎么知道我是书呆子?外面还有其它读书人?你认识我?”
“不认识。”鹤氅裘老道撇了下嘴,“不过你这身衣服,不就是学圣人之学那套的吗?说话也是藏藏掖掖的,好不爽利!”
“那外面有没有……”
“别管外面了,刚刚那洪水还不够让你死心?老老实实呆着吧,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净土,哈哈哈贫道也要好好休息下。”
“若这是净土……为何只有我们四人来了?其他人呢。”
“因为你小子命好,其它人都在外面受苦。”老道不耐烦挥手:“还有,你们这些读书人别老想着当什么圣人救世。”
“这世上有圣人?”欧阳戎好奇。
“有啊。”鹤氅裘老道努努嘴示意,“你不就是。没圣人的力,操圣人的心。”
欧阳戎摇摇头,“我不是圣人,也没圣人的心。”
“那最好。而且,他们算什么圣人啊,明明是大盗。”
老道冷笑,食指遥指外面:“这一切天灾人祸,都是那些自诩圣人门生的家伙们最终造成的。只要世上还有圣人,就会有窃取圣人名与器的大盗。所以这圣人又与大盗何异?不过是一个无心,一个有心罢了,祸乱之源。圣人和大盗都该死!圣人最该死!”
欧阳戎抬眼瞧了下他,“你说的是道家‘圣人不死大盗不止’那套,我那专…那课业学过,熟的都会倒着背了。”
“哦?你课业还学这个?”鹤氅裘老道有些惊讶。
欧阳戎犹豫了下,含蓄道:“准确的说,儒释道都学一点,都懂一点。”他娘的,专业课能不熟吗?当他考研是嘻嘻哈哈呢。
鹤氅裘老道挑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忽问:“何为圣谛第一义?”
欧阳戎随便挑了一个短的答,“廓然无圣。”
这是个释家的问题,是问,什么是佛家的最高真理;欧阳戎是答,空空的没有什么圣。
鹤氅裘老道沉默了会儿,难得收起了轻佻。
低眉咀嚼了会儿后,看了他一眼,“你这可不是一点。”
欧阳戎叹了口气,“所以我更要回去了。”
鹤氅裘老道冷笑,“还说廓然无圣。又想上去救苍生了。”
欧阳戎没有解释,他嘴里的‘回去’,和老道嘴里的‘上去’,不全是一回事。
感觉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欧阳戎手掌撑地站起,再次朝中央莲座走去。
他这辈子头一次这么认真的去准备一件事情,花了全部的时间与心力,可在即将迎接之际,老天却突然告诉他:
结束了……
全结束了。
欧阳戎,不同意。
“我不救苍生,我…救我自己。”
他轻声回答,但更像是对自己说。
鹤氅裘老道摇了摇头,不再多言,闭目靠墙。
不知大师察觉到动静,暂停念经,又一脸悲悯劝道:“施主,此地是莲花净土,上面乃无间地狱……”
老道闭目道:“别费口舌了,人家是圣人,境界和我们不一样呵。”
“圣人!”不知大师似是想起了什么,垂首低语:“圣人死了,道祖死了,连佛祖…都死了。为何还有人执迷不悟上去受死。”
僧人佛唱一声,合掌,继续诵念经文:
“如是我闻,今有受罪众生,坠入地狱,有牛头狱卒,马头罗刹,手执枪矛,驱入城门,向无间狱,为畜为鬼,为脓为血,为灰为瘴,为飞砂沥击碎身体,为电为雹摧碎心魄,为绽为烂为大肉山,有百千眼,无量咂食……”
欧阳戎置若罔闻的走过,在经过纤细哑女旁边时,后者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低头一看,抱膝埋脸的少女竟是递了一个羊皮囊水袋过来。
他舔了下干涸的唇,接过,发现她的右手掌只有四根手指。
欧阳戎仰头不沾嘴喝了口,又还回。
“谢谢。”
哑女缩回缺小指的手,没再拦。
他从她身边走过,这时才看见,她原来一直坐在一根笔直的‘长条’上。长条似剑。
欧阳戎将地上摔成半截的莲花金灯捡起,所幸绳子还紧绑在灯座上,依旧可用。
还是原来的地方,还是原来的方式。
这回或许是轻车熟路,也或许是运气好,站在莲花台座上的欧阳戎仅尝试到第五次,便成功将半截莲灯抛出洞外。
并紧紧缠住了外面某个固定重物。
不死心的某人开始攀爬,这一次他聚精会神,小心翼翼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终于。
又一次安然爬到了靠近出口的位置。
欧阳戎发现,这出口确实很像一段井,因为有一段约莫一米余的圆柱状甬道,连接下面方形地宫的天花板。
欧阳戎观察了一小会儿,准备进入最后一段甬道。
可就在这时,陡然有一道野兽嘶吼声从井外传来,这嘶吼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欧阳戎从未听过。而更让他绝望的是,他怀里紧抱的绳索开始无风摇摆起来——是上面有某种生物在扯咬他的绳子,绳索摇摇欲断!
千钧一发之际,欧阳戎的身子像一张弯曲的九石劲弓,猛然往上一拉又一窜,空中甩丢绳子,两手狠狠扒在了井口的边沿上,断掉的绳索从他身旁落回了地宫。
欧阳戎独独吊在上面,胸膛风箱似的剧烈起伏,而外面的未知恶物又让他不敢大口喘息,只能压抑着、压抑着。
他小口小口的急促呼气,而其扒在井口边沿上颤抖的手指,能清晰感受到岩石的粗糙和鲜血混合晨露的湿滑。
手掌磨出血了,可某人还是一动不动,似是仍在消化几息前发生的一连串骤变。
下方,不知大师,鹤氅裘老道,断指哑女都仰头遥看着他。
欧阳戎低头看去。
不知大师朝他摇了摇头,“南无阿弥陀佛。”
鹤氅裘老道闭目,今夜头一次念唱:“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哑女站起,轻‘啊’了一声,也不知是想说什么,眼眸里有不舍。
欧阳戎扯起沾泥的唇,朝他们笑了下。
他真的想回家。
就算是老天爷开玩笑重生,他也要爬上去亲眼看看。
就算真踏马的是阿鼻地狱,欧阳戎也要看上一眼才能彻底死了这条心。
欧阳戎抬头,头顶井口大小的天空,天光已亮,他又饿又累,却使出了期末体测及格线上那最后一个单杠的力……
翻出去了。
……
枯井是静立在一片桃花林前的,四周有石栅栏专门围着。
瘫坐井旁的欧阳戎傻愣住了。
入眼的是青瓦红墙的禅院,远处葱葱绿绿的竹林间,偶尔能看见漏出一抹飞檐翘角的钟楼,楼上还有打哈欠的僧人缓缓推敲晨钟。
而东边,正有一轮红日从东流的大江上冉冉抬头,与一切敢于直视的生灵对视。
“这……”他略陷的眼窝被照的有点暖洋洋的,轻嗅着深山古寺特有的檀香。
就在山林间沉闷悠远的钟声传来之际,忽有一伙僧人撞开虚掩的院门,灵活翻过石栅栏,脚步匆忙地奔到欧阳戎身前,惊喜把他聚起。
“县太爷,县太爷,您在这啊!你怎么跑到悲田济养院来了!”
“县爷,俺们找您找的好苦,您昨晚去哪了,俺们寻了一夜,主持和照看你的小燕捕爷差点没急死!都准备今早下山通知衙门,派人来搜山了!”
“阿弥陀佛,幸哉幸哉,县爷,再晚一点找到您,小燕捕爷得让咱们脑袋全搬家。您头上伤没事吧,咦衣服呢……”
一群僧人七嘴八舌围着欧阳戎狂问,后者全程处于懵逼状态,呆看着眼前这一颗颗光头晃来晃去,眼都花了。
“好了好了别嚷嚷了,县太爷的伤……刚愈,别全围着,让个道透透气。”终于,似是领头的一个小沙弥终于站了出来,推散了人墙。
这小沙弥十来岁,长得眉清目秀的,小脑门很是锃亮,凑至欧阳戎面前端详他时,还有点反光刺眼。
小沙弥的手在欧阳戎眼前挥了挥,然后又一脸高深的给他把了下脉,一阵折腾,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禁嘀咕:“没想到师父的医术竟然也有靠谱的时候,昏这么多天都能救醒……咳咳县太爷,你是何时醒的,为何大半夜一个人离开院子?”
“你……你们……我……不是。”欧阳戎啊了啊嘴,摸了摸额头的伤,不知道怎么开口。
终于他反应过来,急忙指向背后这口枯井,说:“这下面,下面的人……”
小沙弥一愣,和其它师兄弟面面相觑,皱眉问:“县太爷,您昨晚是掉下了这……这净土地宫?”
欧阳戎点头,张嘴欲言,又不知怎么问起,“这下面真是净土?”
“是叫这名。”
见他一脸困惑的样子,小沙弥大概是反应过来些什么,他指着枯井解释道:
“县太爷,这净土地宫以前是咱们东林寺供奉舍利子的地方,是本朝……”似是说了讳忌,小沙弥立马改口,“是前朝太宗时候,寺里的上任主持,奉皇命修建的,那会儿全国的佛寺都流行立塔、修地宫、迎佛骨,不过后来上面的莲塔走水塌了,这净土地宫也荒废下来……至于现在里面的人……”
小沙弥走到井边,直接朝里面开喊:“喂,秀真师兄!该吃早斋了!”
很快,令欧阳戎耳熟的不知大师的声音就从下方传来:
“阁下怎在外面,你快快下来!此地是莲花净土,上面乃无间地狱!”
欧阳戎顿时无语。
小沙弥转头,叹了口气:“秀真师兄癫了好些年了,他以前其实挺好的,可后来总说我们是恶物,要吃他,还老是找狗洞和床板钻,说要找处极乐净土……悲田院关不住他,我们只好用一根绳子把他吊下去,每天定时送些斋饭,他也喜欢呆在下面。”
欧阳戎皱眉,低头看了看被绳子磨破的手,又忍不住问:“那,那下面还有两人……”
“啊下面还有两个?”小沙弥一愣,点点头,“哦,应该是悲田济养院收容的病人和乞儿。”他张望了下四周,“枯井就在悲田院后门,看来是管理院子的师兄昨日又懈怠了,让收容的病人乞儿乱跑了出来,掉下去了。”
“悲田济养院?”欧阳戎怔怔,想起了下面那个断指哑女和满身毒疮的老道。
小沙弥看着情绪似乎有点不稳定的欧阳戎,小心翼翼道:“是啊,说起来,悲田济养院能开下去,还是县太爷你们慈悲心肠,县衙年年都有资助,咱们负责收容县里的一些幽陋凡疾和老弱病残。县爷,他们昨夜该不会吓到您了吧?”
欧阳戎低头不语。
见他沉思的样子,小沙弥反而有点怂了。
可能是这个时代平民对有官身之人的天然敬畏,统统归纳为某种官威,其实欧阳戎知道哪有什么官威,不过是东林寺在此县治下。若一切生杀皆操之他人之手,自然会时刻小心对方脸色心情。
这时,眼尖的小沙弥突然看见不远处的竹林里,有个脏兮兮的乞丐四肢趴地,到处胡乱撕咬东西,一副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摸样。
他赶紧朝旁边的师兄弟打眼色示意,于是分出几个僧人急匆匆跑去叉人,押回济养院。
周围发生的这些小动作,和一众和尚们的各色神态,沉默垂目的某人其实大多看在了眼里。
他并没被这些大起大落吓傻,只是……待这些荒唐的理由解除了荒唐的误会后,一种崭新的几乎确定无疑的现实摆在了他面前,他反而有些……更失望了。
欧阳戎蓦然感受到头开始有点晕了,不过他还是勉力站起身来,耐着性子与他们缓言两句:“我没事,没被吓到,劳委你们解释这么多,对了还没请教你是……”
小沙弥顿时立正,边松了口气,边笑道:“小僧法号秀发,县爷您直接喊就行。”
欧阳戎瞧了眼秀发锃亮的小脑门,点点头,“行秀发。不用扶我,我能行……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县爷尽管说!”
“昨晚,昨晚那场大雨,还有大水,你们听到了没有?这声势是怎么回事!”
前一秒还轻松说笑的秀发小和尚和同伴们顿时噤若寒蝉。
欧阳戎感觉脑袋越来越晕了,抓住秀发的小肩膀,语气虚弱却不容置疑道:“你说。”
见同伴们也在瞅着他,秀发小和尚只好硬着头皮,指着南边小声说:
“县爷,你新上任应该知道,咱们江州之田,低于天下;龙城之田,又低于江州;而列泽中汇,云梦为最,云梦古泽就在咱们龙城县旁边……”
“眼下梅雨时季,云梦泽水位猛涨,昨夜便是……挡水的狄公闸塌了,山洪爆发……现在不止咱们龙城县,江州地界所有县都被大水漫了。”
听到‘云梦泽’、‘狄公闸’、‘龙城县’等几个又耳熟又陌生的字眼,欧阳戎本就眩晕的头,宛若某种应激反应似乎,剧烈疼痛起来。
就像有人把一根水管狠狠插进他脑袋,另一端连接的水龙头,开关被猛拨到了最大。
欧阳戎一把推开众人,跌跌撞撞走出了悲田院,来到一处空旷善眺处,南望山下,他目力所及处,尽是倒塌屋舍、被淹田地、哀哭妇孺……
入目处,一片泽国。
不知为何,目睹这一幕,欧阳戎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句诗,像是被人凭空塞进脑海的一样: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这略显中二的风格,一点也不像独善其身‘老乐子人’的他,而是……正人君子的‘原身’的记忆与思绪开始随着头痛一起喷涌灌输。
“好家伙,我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我……等等,我想起来了,我是龙城新县令,上任当天就当众宣布要治好水患,结果……立马掉水里,淹死了……这什么倒霉家伙啊,好好的立什么flag艹……”
欧阳戎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是秀发他们的急切呼喊……
他忽然有些觉得,或许一直留在下面那座净土似乎也不错?
……


欧阳戎闭目仰躺床上,他又想起了那个名字听着格外正经的考研群。
其实刚建群那会儿,确实是为了考研来着,但众所周知,考研群最后除了考研什么都聊。
起初,是有人学习之余提了嘴游戏——此刻谁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顺其自然就聊起了开黑……然后就成了游戏群了,不过这还只是开始。
也不知是哪天,放进来了一个新群友,头像是戴羽扇纶巾的滑稽笑脸,果然也是个挥斥方遒、什么都敢懂的家伙,很快,就开启了群键政模式;
再后来,‘群版本’又更迭,管理们连考研资料也不发了,净整些让考研群友体力精力日益消退、营养严重不良的神秘代码和音频图文……于是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里,他们默默给群名添了句备注,最后就变成了“某某大学正人君子考研群(女生勿进)”。
“现在好了,我真成正人君子了。”欧阳戎悲叹。
前日他爬出地宫后在悲田院外晕倒,又被秀发小和尚他们送回了三慧院静养,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就这样断断续续卧床了两日。
总算是把脑海里‘打架’的记忆消化了大半。
关于原身,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原身是正人君子。
坏消息,原身是正人君子!
可能听着有点绕。
原身也复姓欧阳,名戎,不过他有字,字良翰。
四岁而孤,体弱多病,母赵氏守节抚孤,抚养至殷,盼子成龙,欧阳良翰也确实争气,性情仁孝,名传乡里,又勤奋好学,以县试第一成绩,入白鹿洞书院读书。
卫周久视元年,年仅十八登第,名播江南道;这是卫周乃至离乾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南方进士。
为何提了“卫周”后,又提了个“离乾”。
是因为这当今天下本就是离氏太宗八十年前打下来的,国号为乾。可是大乾第三任皇帝驾崩后,皇太后卫氏临朝称制,相续废掉两个儿子,亲登帝位,废乾祚于一旦,改国号为周,从长安迁都洛阳,称“神都”,建立卫周,迄今已八年矣。
而眼下卫周朝堂,暗流涌动,依旧有不少离乾旧臣心系大乾,且女帝老迈,离氏与卫氏的皇嗣之争进入了快收官的阶段……欧阳戎有点理解前日秀发小和尚为何改嘴前朝了。
不过他在消化这段记忆时,是怎么看怎么眼熟……然而细心甄别了下,发现这个朝代和他熟悉的前世大唐与武周还是有很大不同,不只是些关键性人物对不上号,最显著的,便是这方世界似乎有一个叫“练气士”的小众群体,从先秦时期便延续下来,全程参与了这近千年的历史进程。
眼下的大周宫廷与军队,听说就有练气士存在,好像是各有一条与阴阳家和兵家有关的体系……而听人说入世最深最庞大的练气士势力,让欧阳戎有些哑然——便是儒释道三宗,也被称为三个显世上宗。听说海外与名山大川之中还有些隐世的,但入世并不积极,以侠乱禁之事倒也不常听……
说回原身。
因为是久视元年登科进士中年纪最小的,还相貌俊秀,直接被选为了当年神都洛阳杏园宴上的探花郎,是同年中除新科状元外最显眼的之一,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不知多少富贵人家想要榜下捉婿,只可惜原身是个正人君子,入洛科举期间,青楼都未去过一次,也被神都士林戏称“不近女色”。
若仅仅如此,欧阳良翰至多是神都士林清流中一个新晋的花瓶,真正让他名满天下的,是……有事他真上。
在洛阳杏园宴,咱们新科登第的“探花郎”几口酒下肚,就敢通红着脸直接当庭上书,劝谏卫氏女帝边境勿启战端、与民生息。
不过也不知道是运气好呢,还是有贵人替其说话,女帝闻其姓名,不怒反喜,笑吟“周邦咸喜,戎有良翰。”
这是《大雅》中一句诗,也是欧阳良翰在白鹿洞书院的师长给他取字的典故,大致意思是:周邦人民皆欢喜,国有栋粱得安宁。
未想到杏园宴上竟是化险为夷。卫氏女帝纳之,赞他为“东南遗珠”,授麟台正字;上一个得如此殊荣的,还是当朝宰相狄夫子,曾被女帝盛赞“斗南一人”。
然而杏园宴封官后,欧阳良翰还没走马上任,一纸家书传来,母亲病逝,于是他二话不说,去职离京,归乡丁忧,期间,居丧尽哀,时论称有乾八十年来,朝官中居丧最严谨者。
于是欧阳良翰至纯至孝之名大躁,母慈子孝的事迹也广为流传,整的和当世二十四孝差不多,连朝廷都破格追封其母为敕命夫人,立坊嘉彰……
这一番机遇,按理说接下来回京后应该是平‘躺’青云了,然而被全天下认证的“正人君子”名号哪是这么容易就出炉的。
原身丁母忧结束后,回京刚上任,就再一次冒死直谏。
这一回他把矛头指向了朝中贵盛无比、恩宠逾制的长乐公主,揭她大肆置业与民争利、还宴饮聚会广树党羽。
长乐公主是女帝幼女,在离乾皇子们被铁血老妈屠戮的没剩几人的情况下,还能蹦蹦跳跳活得好好的,自然是备受卫氏女帝宠爱。
女帝薄怒,当庭罢去欧阳良翰官职,廷杖五十,若不是有白鹿洞书院一脉的朝野老臣劝说,差点要被赐罪下狱。
尔后不久,似是碍于神都士林舆论有沸腾之势,原身忽被重新起复,并升官;不过却是明升暗贬,踢出了神都,赶去了天下十道之一江南道的江洲地界,做了个偏远的龙城县令。
这远离繁华洛阳的正七品龙城令,哪里有“送春唯有酒,销日不过棋”的正九品下麟台正字清贵?
但经此一事,‘欧阳良翰’这四字已与正人君子挂钩,名扬天下,南北士林清流无不赞誉有加,颂称“良翰真君子”。
然而大致消化完这些记忆碎片的欧阳戎,却是叹了口气。
闭目躺床上的他,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自骂:
“好小子,属实是脑袋拎不清的典范了,这波亏麻了都,除了点虚名之外,里子输的只剩裤衩了,不对,还有这张官方认证的探花帅脸抢不走……不过被人当了刀子使都犹不自知,还是一把用完就丢,背后之人怕粘手的刀子。
“那卫家女帝牝鸡司晨,立国不正,这大周朝看似繁花似锦,实则烈火烹油。离乾皇族的人心未失,就算现在怂的一批,没几个宗室了,但民心大势都还在。
“朝堂内外估摸着有不少同情怀念之人,立国时从龙的关陇门阀也还根深蒂固,特别是传统的文臣守旧势力,离乾养士七十年,这些,哪里是说断就断的,说不得你的恩师还有白鹿洞书院出身的大佬们也是背后默默站队的保乾派,盼着女帝还政离氏呢,再从一波龙……结果你倒好。
“欸,人家长乐公主再怎么蛮横矜傲她都姓离,说不得这些年剩余那几根离氏苗子都是靠她打掩护、苟着发育的呢,大方向上是和保乾派站一起的,你和她较什么劲?直接被……卫氏当了把快刀,而且人家后面保你了吗?也就靠着虚名和书院出身,但说不得朝堂上曾帮你铺路的诸公,现在看你像看傻子一样……
“下面那些士林清流们本就是沽名钓誉看戏的乐子人,他们给的虚名有锤子用,而且你信不信,把你贬到龙城县来治水患,也可能是个坑,吃准了你是个花瓶,一旦大水治不好,仅剩这点虚名也没了……
“算了不说了,这些人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欧阳戎睁开眼,盯着床帘自语:“只是我一个潜水键政的,都懂得的道理,亏你还是个进士,这点嗅觉都没有,光会读书考试对吧?
“……什么,你说你其实也猜到了些,但还是第二天一早就上书了?朝中诸公一言不发,而你看到了就不能不说,你当时上殿前让老仆把棺材都备好了?”
床榻间安静了会儿。
“行,难怪比我有出息,就是稍微有点废命。”
欧阳戎叹气起床,披衣走到了床旁的脸盆前。
他看了眼小轩窗外的远山:“这把高端局。”
然后低头看了看水盆里的消瘦脸庞,有一说一,确实有点像胡歌,还是仙剑一的,就是不知道额头这伤口以后会不会留点疤……
算了,适当给别人一点生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功德?
每天一个积累功德的小技巧,欧阳戎笑了笑,心情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了,说不得哪天功德攒够了佛祖就送他回家了呢,是不是。
“原身和我几乎一模一样,是平行时空前世今生的我吗,这么看来,老子读书这一块其实还是很有潜力挖的啊,只要不背他娘的单词……”
忽然,欧阳戎洗水的手立马抽出,来不及擦,动如脱兔的蹿回了被窝里,重新躺好,闭目装作有节奏的呼吸。
外面由远到近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前两天,其实有各路人马过来看他,有龙城的县丞、县尉、主簿,也有本县的乡贤士绅名流,不过他因“昏迷”都没去见。
有些事,欧阳戎现在还没完全想好,暂时不想见这些假关心的狐狸们。
外面的人还未至,欧阳戎就听到了廊间两道争论声,其中一道颇熟悉,另一道陌生。
“别拦着小爷,你们把明府怎么了,为何不让我见?是不是又是在做那种吊着病人一口命,‘细水长流’的勾当?!”
“小燕捕爷,这可不能胡乱开玩笑,你也是龙城县人,咱们东林寺怎么可能干这种路边野医的勾当!”秀发似是被吓一跳。
“哼,最好没有,小爷告诉你们,明府可是咱们大周皇帝钦点的登科进士,若是在你们寺里有个意外……你们等着下半辈子老少全上去建塔吧。”
“欸,捕爷说笑了,县爷一看就是浩然正气侧漏之人,以后八成是要入文庙陪祀至圣先师的,福星高照,怎么可能有事。”秀发叹了口气,“……修塔,咱们寺真不能再建塔了,都莫名其妙塌好几座了。”
“就知道你们寺缺德。”叫小燕捕爷的那人有些气急,“那为何不让我见明府?”
“我们主持说了,县爷是神乏劳心,要静养。”
“还静养呢,都快三天了还没醒!你们之前还骗我说顶多两天就好,我信你们邪了!”
“这……小僧也不知道啊,奇怪,大白天的怎么还没醒呢县爷,每回饭点都是起来吃的啊。”
“滚开!”
“哎哟疼,捕爷,捕爷,不能踢啊,咱们龙城老话说一勿打和尚,二勿打黄瘦,小僧两个都占,哎呀别打了,别打方外之人啊,是要扣功德的……”
“老子方你个头!”
“……”秀发。
吱呀——
欧阳戎听见房门从外面推开撞开的声音。
“明府!”
闭目的欧阳戎感觉到身边一阵急风拂来,人已至。
这人应该叫燕无恤,是龙城县尉之子,和欧阳戎类似,刚代替他爹在衙门当捕贼尉不久,也就是捕快头子。
不过虽然瞧着有些咋咋呼呼的,但却是挺尽职尽责,那日欧阳戎失足落水就是他与几个伙夫一起扑下水救的。另外,“明府”好像是对县令的尊称……
欧阳戎脑海闪过些印象,同时感觉手臂被人推了几下,他继续闭目装睡,放松呼吸。
床前之人似是盯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忽然“琤”的一声,猛然拔刀暴起。
我靠!无了……欧阳戎呼吸窒住,此刻他脑海里只被一个念头占据:
是长乐公主?还是卫氏派来补刀的?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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