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家境优渥，热衷运动的阳光大男孩儿，强健的身体打起人来，又疼又狠。
余欢瘫在地板上，只感觉浑身酸痛，使不上一丝的力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站起身。
余欢用清水洗了洗脸上的尿渍，那火辣辣的触感，让他的鼻子有些发酸。
冲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止住了那不停涌出的血液。
至于身上的衣服，就没办法了。
余欢用手沾着水，把那些恶心的尿渍，简单擦拭后，便顶着显眼的巴掌印和满身狼藉，重新回到了教室。
“报告！”
正在讲课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干瘦女人，带着黑框眼镜的脸上，长着一张刻薄的嘴。
正是余欢的班主任，一位留洋归来的博士。
看到余欢，她下意识地皱起眉，把他全身上下都审视了遍后，才满脸厌恶地摆了摆手。
“进来吧。”
余欢低着头，颇为狼狈地走进了教室。
“知道你家庭条件不好，也买不起什么高档的衣服，但最起码干净整洁要做到吧。”
“你身上那些是尿吗？”
“多注意下仪容仪表，别整天像个叫花子一样，丢我们青藤国际高中的脸。”
穿过课桌间的过道时，班主任语重心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惹得同学们一阵憋笑。
一道道目光聚集到余欢的身上，有鄙夷、有讥讽，伴随着小声的偷笑和窃窃私语，余欢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公开处刑的老鼠一般。
“滚远点儿呐，脏东西！”
一个正弯腰捡笔的女生，看到余欢走过来，就像是看到了世上最恶心恐怖的怪物，她一脸惊恐地站起身，抓起茶杯就砸在了余欢的脸上。
鼻子里刚刚止住的血液，刷地便又涌了出来。
那女生个子不高，圆圆脸，长得十分可爱，在班里一首都是一副温柔善良的可爱妹妹形象，人气很高。
余欢不想和她争执，他只想赶紧逃离这些让他恐惧的目光。
他用手捂着鼻子，便要绕过她，回到他的座位。
可刚一动，便被一个男生拦住了，还有几个乐于助人的男生也站了起来，一脸威胁地看着他。
“道歉。”
说话的是班里的体育委员，高龙。
高大强健的身体挡在过道之上，营养不良的余欢，在他面前就像孩子一般瘦小。
“你吓到了甜甜，连道歉都不会吗？”
高龙酷酷地双手抱胸，享受着被全班女生当英雄般的注视，他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匡扶正义、打击犯罪的超人。
“果然是泥腿子出身，没有一点儿教养。”
高龙神色轻蔑，说出的话语引得班里议论纷纷。
他们三三两两地分组，小声地分享着，他们见过的穷人有多么的狼狈，身上有多么的肮脏，多么的没有教养，就连冷眼旁观的班主任，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参与生产、创造价值的穷人，自然比不上你们这些吃喝玩乐、声色犬马的有钱人体面。
奶奶仅仅是为了生存，便忙的脚不沾地，而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做，便能过上我们梦里的生活。
余欢有心反驳，但看着达成共识的老师同学，他还是退缩了。
人微言轻的他，说话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毕竟他也是自身难保。
一滴殷红的血珠，穿透手指的缝隙，“滴答”一声落到地上。
余欢窘迫地用衣袖捂住鼻子，小声地说道：“对不起。”
“切！”
余欢的道歉，让大出风头的高龙，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看了看都在盯着他和余欢的同学们，高龙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兴奋了。
“你这是诚心道歉吗？
你这么小声，谁能听得到？”
高龙得意地看向小声啜泣的少女，“甜甜你听到他道歉了吗？”
少女破涕为笑，笑容甜美。
“没有。”
高龙看得一呆，就像被打了鸡血一般，转身挥手，神色恣意张扬，“同学们，你们听到他道歉了吗？”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但都很给面子的为他捧场。
“没听到啊。”
“我也没听到，龙少，让他重新道歉。”
“这么小声，谁听得见呐。”
“一点儿都不诚心，搞得好像大家欺负他一样。”
……一声声的抱怨传入耳中，冲得余欢一阵头晕目眩。
明明被欺负的是我，为什么需要道歉的还是我？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余欢紧咬着嘴唇，眼里满是委屈的泪水在打转，但他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面对颠倒黑白的同学们，还有冷眼旁观的班主任，余欢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了。
他站在教室的最中心，却仿佛和他们处在不同的世界。
他们是花团锦簇、青春恣意，而自己则是阴影里的老鼠，遭人唾弃。
“道歉！”
“道歉！”
“道歉！”
当众人的意志汇聚成河，那一声声地怒斥就像是一把重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余欢的身上，要砸断他的脊梁，要泯灭他的尊严。
哪怕习惯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余欢还是破防了。
“对不起！”
余欢的道歉仿若怒吼，耗光了他的所有心力，深深地鞠了一躬后，余欢便哭着冲出了教室。
听着身后教室里，正义战胜邪恶的欢欣鼓舞、凯旋庆贺，余欢感觉头都要爆炸了。
他讨厌这个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世界！
一路跑回厕所，余欢趴在洗手池上失声痛哭。
他恨自己只是一个孤儿，没有身份显赫的父母庇佑，让他成为一个任人凌辱的小丑。
他恨自己的懦弱，哪怕别人把他的尊严踩在地上，使劲儿践踏，他也不敢爆发出自己的怒火。
“余欢！”
“你真他妈是个废物……”血液染红了水池，余欢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
心脏的跳动仿若擂鼓，血液的奔涌仿若长河，恍惚间，余欢又一次回到了那个梦里。
群星汇聚的星河之上，余欢有些惊惧地盯着那个黑红色的恐怖血茧。
随着它的一次次鼓动，余欢也感知到了它传出来的情绪，那是像面对父亲母亲般的依赖和濡沐。
“妈妈，我身上好痛！”
“为什么我生来，便要遭受囚禁和虐待？
妈妈，我好痛苦！”
“放了我吧，我会当妈妈最听话的乖孩子！”
随着血茧传来的情绪，余欢感受到了血茧所经历的痛苦，那是余欢曾遭受过的所有痛苦，灵魂撕裂的痛苦。
“它是原罪！
它是邪恶！
它是混乱！
它是毁灭！”
那束缚血茧的光索同样传出了自己的情绪。
“我们必须消灭它，它的诞生会给世界带来灾难，会毁掉这个世界！
我们必须囚禁它，让它无法作恶！
我们必须折磨它，让它无法成长，无法思考！
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毁灭它！”
血茧：“凭什么我生来有罪？
我因仇恨罪恶而生，没有罪恶，我又为何存在？
有罪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
光索：“一切的邪恶，注定被消灭！
唯有正义，才是世界永恒的真理。”
血茧：“你的正义，只会助长邪恶，而我的邪恶，却会抑制邪恶！”
光索：“一切邪恶的、有罪的、肮脏的都将逝去。
唯有正义的、良善的、纯洁的方能保留。”
……“啊——”厕所里，余欢神色痛苦地抱着头，在冰凉的地板上，疯狂挣扎。
各种混乱的情绪充斥了他的脑海，像是把他分裂成了无数份，疯狂地攻击和对抗。
余欢感觉他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来吧，和我一起毁灭这个邪恶丑陋的魔种，和我一起维护世界和平！”
“为了正义献身，是我们无上的荣耀！”
挣扎间，余欢摸到了藏在身上的小刀，颤抖着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你是受害者，你的刀刃不该对准自己，你该去对准那些伤害你的人。
他们比你更该死！”
“放我出来吧，给他们分享下我们承受的痛苦，让他们感受恐惧！”
“恐惧和痛苦，是最美妙的食物。”
“吞食恐惧，我们会成为最伟大的魔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