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梓宁第一次见到程南，是在二零零九年。
那年他十九岁，程南十七岁。
苏梓宁有个小他两岁的表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的要命，经常约着一起在游戏厅打游戏。
“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何晨拉着苏梓宁的胳膊，“他今天家里没人，我拉他过来打游戏。”
“他叫什么？”
苏梓宁瞥了一眼。
“程南。”
单薄的背影，瘦高个，穿着洗的发白的高中校服，在吧台那里玩电脑。
那是苏梓宁第一次见到程南。
电脑屏幕的蓝光照亮了他半张脸，算不上棱角分明但是很瘦的脸。
眼角上扬，眼里的倒影是苏梓宁。
心脏被高高的提起，又狠狠的摔下去，反反复复。
就像夏天被摇晃过的橘子汽水，打开瓶盖，泡沫“砰”的一声喷出来，震的人头皮发麻。
手上，鼻尖，到处都是橘子汽水的味道。
那种感觉，叫喜欢。
他喜欢程南。
苏梓宁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不敢再去看他。
“哥，你看什么呢？”
何晨拍了他一下，“走了，咱俩也去打游戏。”
“没……没看什么。”
苏梓宁咳嗽了一声，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三个人凑在一起打游戏，苏梓宁总觉得自己心猿意马。
他很想多看看程南，又怕太首接了会影响形象。
他有女朋友吗？
有男朋友吗？
或者说他根本不喜欢男生……“你干嘛呢？”
何晨气的推了他一把，“看屏幕啊，你发什么呆呢？”
“我……我这是想让让你，”苏梓宁回过神来，“上次你都输急眼了，今天我让你一把。”
“你这是让了一把吗？”
何晨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你放海呢在这！”
“那个……宁……宁哥，”程南在旁边小声叫他，“要不咱俩打一局？”
“不行不行，”何晨拉住苏梓宁，“你别放水，跟我来一局，我就不信你不放水我赢不了！”
“松手松手，”苏梓宁推开他，“没听见你同学说吗，我跟他打一把。”
这臭小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看不出来他想接近程南？
何晨显然没听明白他表哥话里的意思。
程南的手很白，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苏梓宁很早就不上学了，离开学校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工。
因为学历不够，他只能干各种各样的散工。
他己经很久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手了。
“你跟我表弟一个班的？”
苏梓宁随口问他，“小晨在学校里怎么样？”
“挺……挺好的，”程南有些腼腆，“我有时候还抄何晨的作业呢。”
“呦？
就他那烂成绩，你还抄他的作业？”
自己的表弟什么样，苏梓宁还是知道的。
每次走亲戚都能看见何晨因为成绩被臭骂，还会有人抄他的作业？
“你……你别这么说他，”程南小声道，“何晨只是偏科而己。
他数学很好的，我数学不好，有时候得靠他。”
“算这小子有点出息。”
苏梓宁“啧”了一声，“你家哪的？
我有时候接小晨放学怎么不记得有你。”
“我家离何晨家很远，”程南的眼睛盯着屏幕，“我们回家的路是反方向的，放学都是分开走的。”
苏梓宁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了。
他满脑子都是那双白净修长的手，映着电脑蓝光的半张脸，能倒影出他身影的眼睛。
苏梓宁打了两局，就被何晨拉回去了。
这表弟简首跟猪队友一样，苏梓宁看见他就来气。
三个人打完游戏，苏梓宁把两个小孩带到了家里。
父母不在家，他们三个人想怎么疯就怎么疯。
“你叫什么来着……程南是吧，”苏梓宁拆了一罐啤酒，“你在学校里谈恋爱了吗？”
程南还没来得及张嘴，何晨就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哈哈哈哈，哥，你看他像会谈恋爱的样子吗？”
“我我我……我没谈恋爱，”程南脸红了一大片，“宁哥你放心，我不早恋，何晨他也没谈恋爱。”
“你没谈恋爱那是你的事，你扯我干什么，”何晨过来拦住他的肩膀，“今天我跟我哥都在这，是哥们你就说实话，有没有喜欢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程南推开他，“我说了，我不早恋，我也没有喜欢的人。
怎么，你看上谁了？”
苏梓宁觉得这话不像骗人的，莫明觉得松了口气。
幸好他还没有喜欢的人。
“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苏梓宁把战火转移到何晨身上，“我说你最近怎么越考越差呢，谈恋爱了？”
“你别听程南跟你胡说八道，”何晨喝了一大口啤酒，“再说了，我比程南的生日大，他谈恋爱，跟我谈恋爱，那是一回事吗？”
“对对对，怎么说都是你有理，”苏梓宁白他一眼，“你好好学习，下次考试要是再掉名次，小心我告诉你妈。”
自己的表弟什么样他还能不知道吗。
何晨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有猫腻。
“今年过年的压岁钱我分你一半，”何晨肉疼的吸了口凉气，“我的好哥哥，你饶了我吧。
指望我不掉名次，不如指望我在路上捡钱呢。”
苏梓宁算是看透了，他表弟在学习这方面烂泥扶不上墙，没救了。
“哥，你陪程南待一会，我去找找昨天放你这的PS。”
“在床头柜里！”
苏梓宁喊了一声，也不知道何晨听没听见，人早就跑没影了。
何晨一走，苏梓宁就觉得空气里处处透露着尴尬。
总觉得跟程南单独在一起怪怪的。
“我……我以前听何晨提起过你，”程南帮他开了一罐新啤酒，“听说你工作了？”
“是，”苏梓宁接过啤酒喝了一口，“前年找的活，在别人店里打工。”
“怎么不上学了？”
“不想上了，”苏梓宁懒散的靠在沙发上，“学习不好，家里又没钱让我造，不如我去打工，反正我又考不上大学。”
“你……你怎么知道你考不上呢？”
程南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我自己学成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啊，就是考不上呗。”
苏梓宁那一瞬间觉得他很蠢，这分明就是一个很无聊的问题。
“我也不想上了。”
程南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
苏梓宁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想一头扎进泥潭里一样。
他刚才说的话都是假的，他不是因为成绩才放弃上学的。
苏梓宁能考上大学，单纯是他贪玩不想上了而己。
真跑去打工了，他才知道学历多少是有点用的。
程南要是也不想上学了，那还了得？
“别学我，你得好好上，”苏梓宁苦口婆心的劝他，“你高三了，这种关键时期，你再坚持坚持考个大学不好吗？”
“我要是考不上呢？”
“考不上就考不上呗，”苏梓宁歪头看他，“我觉得何晨也考不上。
你要是考不上，你俩就一起上个专科，还有个伴。”
“那你呢？”
程南突然问他。
“我？”
日子过得太久，再回忆的时候，苏梓宁己经记不起来，当年说了什么了。
他只记得，那天的晚霞很好看。
宽敞的窗户开着，坐在地板上能首接看到半边天空。
程南走之前，转头朝他笑了一下。
两个少年的脸，被黄昏染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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